第40章 夏夜星光
鹤羽走到餐馆门口，门前花坛里种了好多向日葵。正是盛夏时分，向日葵开得热烈，一丛丛一簇簇全都向着她盛开。
鹤羽脸上绽放微笑，和向日葵一样耀眼。她看了看身旁的令讌，令讌也朝她笑，那笑仿佛在说：“我没有骗你，我不会骗你。”
“谢谢。”鹤羽抬起左手，拇指向下弯了两弯，比了个手语的“谢谢”。
令讌颇觉好笑，“这儿又没有别人，怎么不敢跟我开口说话？怕被人当成傻瓜？”
鹤羽抿嘴，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是啦，是太感动了，我怕我一说出来就会哭。”
被人当成疯子，傻瓜什么的，我才不怕呢。我没有病，没有疯，我只是爱上一个人，恰好他不存在而已。
但是你看，他现在不就站在我身旁嘛。
“这么一点小事也会感动到哭，那你以后该怎么跟我走下去呢？”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令总以后多宠着点我，我习惯了就不会哭啦！”
鹤羽嬉皮笑脸地说着，令讌无奈道：“我还不够宠你吗？给你做饭，给你拿粥，陪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怎么？你还想要我怎么宠你？”
“哈哈，我说笑的。知道你对我好，所以我才特别珍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程茵观察了好久，走上前问道：“小姐是在和什么人说话吗？”
鹤羽摇摇头，“不，我只是路过看到这些花，觉得它们开得可真好。”
程茵嫣然一笑，“是吧？生机勃勃的样子，光是看上一眼就能让人心情变好啊。”
“嗯，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我最好的朋友才会喜欢向日葵。”
向日葵金灿灿的花瓣在阳光流转下焕发出动人的美丽，生生不息，永远灿烂。
“巧了！我们老板也喜欢向日葵！进来看看吗？里面还有我们老板画的油画。”
程茵菜单挽在左手胳膊里，右手抬起来往餐厅内一指。
顺着她指尖的方向看去，鹤羽看见了一副油画。油画上面是一大片向日葵花海，真像杨潇信里所描述的那样，层层叠叠蔓延到天际。
鹤羽愣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令讌提醒才回过神来，跟着程茵走进餐馆。
餐厅的墙壁上还有好几幅油画，有一幅上面画了一束花。绿松石簇拥着三河千鸟，一双手以保护的姿态把它们围在中央，和她毕业时杨潇手捧的花一模一样。
汪升看着程茵带进来的客人，走上前自来熟地问道：“小姐，需要点什么？”
鹤羽摇摇头，“我只是进来看看的，不打算吃午饭。”
“那不行！来者是客！何况哪有饭点进餐馆还不吃饭的？这样吧，我给你送一份点心，不要钱，是我们老板自己研制的配方哦！”
程茵拍拍汪升的肩膀，“别光上点心啊，上几份我们的招牌菜，她这餐我请了。”
“得嘞！程姐！”汪升飞快地在菜单上打了几个勾，屁颠屁颠地退下。
“小姐，现在还没什么人来，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吧。”
“嗯。”鹤羽指向那幅画下的空位，“我坐那里可以吗？”
“可以啊，小姐。”程茵笑道：“我们新店开业不久，所以搞了个活动想拉拢一下人气，所有来这的客人都可以得到一份专属定制的小礼品。小姐，方便告诉我您的名字和地址吗？做好了我们给您送过去。”
“鹤羽。”鹤羽轻吐出的两个字让程茵的心海掀起波浪。
“白鹤的鹤，羽毛的羽？”程茵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你是鹤羽！你认识杨潇对吗！”
鹤羽愣住，好半晌才轻轻点头。
“太好了……”程茵眼里泛出泪，但她还要确定她就是杨潇等的人，“极冰岛是你喜欢的国家对吗？”
“是的，杨潇去了那里对吗？”鹤羽也难掩内心的激动，她的书信里没有交代她去了哪里。
“是，她在极冰岛首都等你。”
“谢谢你告诉我，我会去找她。”鹤羽朝程茵鞠了一躬。
“还有啊！杨潇让我转告你，不准哭，不准因为她眼泪，她会看着你的。”
鹤羽一愣，随即笑着点头，“嗯，我知道，我才不会哭呢。”
吃过午饭，鹤羽出了餐馆。
她抬起头，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把手背覆到眼上，说：“我们攒钱去极冰岛，给杨潇换个大房子吧。她不喜欢拥挤，和太多人在一起，她会觉得不自在。”
“好。”令讌其实并不知道这家餐馆的老板是杨潇，他只是想让她吃点东西，刚好搜到了这间餐馆而已。
不过误打误撞让她走出来了也好。
他们走出一段路，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绿灯时，从对面走过来一个拖着行李箱的男孩。
男孩手上拖着行李箱，箱上还放了个装书的箱子，他背上背着蛇皮袋，看上去颇为狼狈。
鹤羽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绿灯亮过两次她也没察觉。
绿灯第三次亮起时，令讌牵住她的手，从掌心传来的微弱力道让她回过神。那力道弱得像是自动铅笔没有笔芯后弹簧片振动发出来的一样，稍不注意就会忽略掉。
“绿灯了，我在那边等你。”
她循声转头，正看见他站在马路对面，含笑望着她。
绿灯的数字不断跳动，还剩十秒。
鹤羽提步向他快速走去。走到他面前时，绿灯转红，他身后涌动起川流不息的车辆。
恍惚间，与她梦中的情景对应上，她于是眯着眼笑了。
“又在笑什么？再晚几秒你都不来了。”令讌无奈道。
“突然想起一件事。”鹤羽笑意盈盈。
旁边走过来一群人，令讌牵着鹤羽往旁边靠了靠。
“是什么事让你笑得这么开心？”
“刚才的情景我梦到过，是我设想过的相遇方式之一。”鹤羽压低声音，却压不了喜悦。
“那我这是在帮你圆梦了？”
“你早就圆了我的梦啦！能见到你，无论哪种方式，都是美梦成真！”鹤羽朝他咧开嘴笑了，八颗牙齿整整齐齐。
“嘴倒是挺甜的。刚才那个男生……身上穿的是你高中时的校服吧？”
令讌回忆起刚才那个男生身上穿的校服，蓝白条纹，运动装，样式很普通，但是很青春。
他也好久没有见到这款校服了。
“嗯！我也没有想到几年过去，校服款式竟然一点没变！”
鹤羽相当惊讶，毕竟他们学校是出了名的爱换校服。
“看起来，你似乎很怀念你的高中生活。”
“没错！”
“那既然这样，我们明天回你的高中看看吧。我倒要看看，让你愣了两个绿灯的高中到底是什么样的。”
说着，指示灯已经发出了“嘟嘟嘟”的提示音。
“好啊，刚好这届准高三放了假，学校里没有人，可以当做……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好，走吧，又绿灯了。”
“嗯！”
鹤羽虚牵着他的手，外人看不出来，但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前方道路宽敞，盛夏阳光浮动，不长的道路一直指向未来尽头。
这条道路不太平坦，会遇风雨，也会遭到意外，好在有个人会牵着她的手，陪她走向未来。
到家后，鹤羽从衣柜里翻出一条白裙子。
这条裙子是她高三时买的，毕业后就没再穿了。高三毕业后她便只穿有口袋的裙子了，因为她要带着钥匙扣。
即使有口袋的裙子很难买也不太美观。但对她来说，带着钥匙扣比什么都重要。因为她可以告诉自己，他一直在她身旁。
洗衣机已经被搬走，鹤羽只好找出家里的盆手洗裙子。
鹤羽顶着下午的高温，抬手用袖子擦汗时，瞥到令讌正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练习提笔。那只削到握不住的铅笔，在他手里颤巍巍抖着。
那种认真而全身心投入的神情她见过，是在游戏里他面对一个难啃的大项目时所表现出来的。
鹤羽看了他好一会儿，他也没有觉察到，她不觉莞尔。此情此景，让她有种“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的奇妙感。
微风吹拂过她半湿的手背，激起酥麻的感。
鹤羽回过神，认真地洗干净后挂到晾衣杆上，然后又把小白鞋外面擦干净放到阳台上。
做好这一切后，鹤羽舒了口气。
她往客厅里看去，令讌仍在全神贯注地练习。
她悄悄靠近他，把两只手搭在身后，俯身对他说：“好啦！我们出去买菜吧！”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那只短铅笔从他手中掉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忘了？这里不是我们家，这里没有电子厨具，所以只能是我做啦！”鹤羽神气十足地挑起眉毛，“我跟你讲，我做饭可好吃了！一点也不比你差！”
“是吗？那我可要期待一下了。”令讌薄荷色的眼眸中光芒流转，一个小小的她印在他眼里。
“嗯！走吧！去买菜咯！”鹤羽脚步轻快地跳出阳台，伸手去拿背包。
“慢点，冒冒失失的，一会受伤了我可不管你。”令讌嘴上说着不管，但还是跟着她走出阳台，左手放在她身侧。
鹤羽狡黠地露出一颗小虎牙，“令总果然是嘴硬心软！”
“哼，是某棵多肉让我放不下心。”
“嘿嘿，”她把包放在背后，“没事啦，你可以放下心，相信我。”
“但愿如此，不是要去买菜吗？走吧。”
“嗯！”
离开商场时天已经有点暗了，鹤羽带令讌走了人少的一条路。
光感应电灯亮起时，他们已经走在小区的林荫路下了。
鹤羽哒哒哒跑到空地，抬头一个劲地张望。
但天空干干净净，连朵云都没有。
鹤羽泄了气，令讌慢悠悠走到她身边，疑惑地抬头，正看见一棵白星缓缓出现在深蓝夜空。
那光芒太过耀眼，霎时照亮了一片漆黑的夜空。
令讌一惊，进而联想到她的反常举动，再结合杨潇留给她的信上所写的话，他大概猜到了。
他开口，声音里有掩盖不住的笑意，“抬头，看天上。”
鹤羽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仰起头，那颗星星便落在她眼里。她大喜，兴奋地欢呼道：“那是杨潇！那是杨潇对不对？那一定就是杨潇！她来看我了！”
鹤羽兴奋地去扯他衣袖，手指穿过他躯体的一瞬间，令讌分明感受到了微弱的滞留感。
他抬起手，握成拳头，真实的力道顺着肢体线条爬上来。
夏末晚风同时吹拂过他们的鬓发，同样难以抑制的兴奋在他们中飘散开来。笑响久久回荡在林木花丛间，由风带去三千里开外。
他能给她一个未来，他确定。
他会给她一个完美的未来，他保证。
回家后一直折腾到十点。
鹤羽躺在床上，从飘窗上的箱子里拿出一封信。信封没有涂胶水，用手指一拨就打开了。
鹤羽从信封里取出信纸，递给他，说：“阿讌，其实杨潇也给你留了一封信。”
令讌接过信纸，那重量比铅笔轻多了，对他来说，拿起来不太费劲。
他把目光放在信纸上，身旁的鹤羽闭上眼侧了个身背对他。
他没有打扰她，他知道她需要消化情绪，所以他安静又缓慢地阅读起这封信。
杨潇在信里面写道：
喂，你好，这个要和我的长公主共度余生的人。
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早就出现，不过我很高兴，在我临死之前能确保她余生幸福。
不过我告诉你，你可要好好对她！要是你敢让她伤心，我就算做鬼也要护住她！你可注意着点！
对了，既然你和她在一起了，那我告诉你个只有我才知道的小秘密吧。她肯定跟你说过她不喜欢吃甜食，但你可别被她骗了！
她喜欢吃甜食，尤其是双皮奶！不过奶茶她是真的不爱喝，你可要记住了！
她一向缺少陪伴，所以比起那些有的没的，她更渴望的是陪伴。但她不粘人，一点也不！所以你要留给她距离，让她活得自在。
还有啊，这小妞什么心事都藏的深。老一幅轻轻松松的模样，你别被她骗了。
她其实一点也不坚强，但她永远不肯表露出她脆弱的一面。所以你要格外细心，别让她一个人独自承担。
好了，话就这么多了，你要照顾好她啊，谢谢了。
令讌把信看了两遍，他在心里承诺：即使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令讌扭头看了看身旁蜷成一团的她，轻声说：“好了，我看完了。”
“她写了什么呀？”鹤羽转过身来，眼角有点湿润。
“她说，你是个笨蛋，不会照顾自己，要我好好照顾你。”令讌把信折叠起来，递回给她。
骗人。
她偷偷看过那封信了，分明是杨潇在说她的坏话。她才不是她信里说的那样子。她不是！
她很坚强很坚强，她以后会笑着面对每一天，她再也不会为杨潇流一滴眼泪了，这个……骗人精……
“哦～这样啊！”鹤羽起身，把信塞回信封，语气闷闷的，“你可别信她，我能照顾好自己！”
“是吗？我可不觉得。没有我，你就照顾不好自己。”令讌抵住她的额头，“早点睡吧，不会照顾自己的笨蛋。”
“知道啦，晚安。”
“晚安。”
令讌关了灯，看她不安地缩成一团，眼睫毛轻轻颤动。他垂下眼叹了口气，又是整宿都陪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