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真相之下（杨潇个人章）
2008年7月19日
我叫杨潇，我今天三岁了。祝我自己生日快乐。
那天离开医院后，杨潇和杨柔先是回到杨宅收拾东西。
东西收好后，杨柔送杨潇出门等出租。
临行前，杨潇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杨柔好几眼，最后放下行李，飞扑着给了姐姐一个拥抱。
杨柔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没事的，走吧，潇潇。姐会给你打掩护的。”
杨潇知晓姐姐的意图，用力抱了抱她后便松开胳膊，三步一回头地走进车里。
杨柔面带微笑，目送她离开。
杨潇把行李寄存在机场附近的宾馆后，便立即去了她的餐馆。
餐馆还没开张，显得有些冷清。门口花栏种满向日葵，正值夏季，向日葵开的特别灿烂。点缀得整座餐馆就像是童话里的世界一般，只是一眼，她就喜欢上了。
她和程茵打过招呼，因此一下车便被程茵注意到了。
“欢迎回来呀，杨大小姐。”程茵用手肘碰了碰她肩膀，笑意盈盈。
杨潇笑了笑，“走吧，看看我们的小餐馆是什么样子的？”
她笑得太勉强，程茵这时才发现她的脸色有多么苍白，即使化了妆也没法遮盖住。
“杨潇，你……”
“嘘——”杨潇把食指放在唇上，朝她眨眼，“剪彩吧，这是我……最后能留给你们的回忆。”
程茵张嘴，半天都没蹦出一个字。她凝望杨潇沐着阳光的眼，末了，说一句：“……好，我去叫他们。”
程茵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好像这样就能延缓她死亡的速度。
程茵抬手去抹掉脸上的泪痕，何志他们还不知道杨潇的事。
杨潇在她走后捂住心脏，颤着手从包里翻出药片吞下。
她的脸色更显苍白，杨潇轻轻拍起脸颊，妄图让脸色看起来好一些。
餐馆楼上传来嘻嘻哈哈的谈笑声，杨潇知道他们下来了。于是整理了一下发型，带上她惯有的漫不经心的微笑，看着他们从木质楼梯上走下来。
“杨哥！！！”最先冲下来的是汪升。
他几乎是飞奔着冲向杨潇，“杨哥！我想死你啦！”
“打住！男女授受不亲，离我远点。”杨潇状似嫌弃地伸出手阻拦他，眼角却早已涌动泪花。
“好嘞！杨哥！”汪升乖巧地站在一旁，傻笑着：“杨哥杨哥，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嗯，我也好久没见到你们了。”
杨潇看着眼前这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突然就不想离开了。
可是不行，她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
一次圆满的剪彩仪式，是她最后能留给他们的回忆了。
“欢迎回来！”大家齐声高喊。
“谢了！来吧，今天开业，剪彩喽！”
仪式一直进行到后半夜，来了很多围观的群众和先前就答应要来捧场的朋友。
杨潇第一次亲手放了鞭炮和烟花，尽管因为吃了药而导致心跳减慢，她并不能感受到心脏狂跳的刺激与欢喜，但她还是很开心。
餐馆后方，杨潇靠在墙上，等着什么人。
程茵手里握着纸条走进来，她喝了酒，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杨潇勾唇微笑，“来了。”
“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程茵看着她疲惫地垂下眼，那里面是深深的不舍。
“程茵啊，我要走了。你和兄弟们好好把餐馆经营下去。我那间画室里所有的画都拿来装饰餐馆吧，好几年了，也该让它们发挥点价值了。”
杨潇仰起头直视炫目的灯光，但很快又因疼痛而闭上眼。
“去哪儿？”
程茵皱着细眉，努力辨认她的情绪。
可她再怎么努力也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去……极冰岛。她最喜欢的国度。”提到她，杨潇轻轻笑了。
“杨潇，我舍不得你。我已经失去奶奶了，你瘦，我在人间，最后的亲人了。”程茵看着她依旧明媚而张扬的脸，强迫自己不要往坏的方面想。
“没什么好不舍的，程茵。你是最早知道我情况的，每个人都要面对这一天，只是我比你们早了点。”
“何况我并不是你唯一的家人。汪升、何志，他们都是你的家人。想开点。”
她的语气是何等漫不经心，却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精准插进程茵心脏。
“那你还会回来看我们吗？”……我是指，你的灵魂。
“大抵会吧。但在那之前，我得先去看看我的长公主。”
她的神情因为提起她而变得柔和下来，程茵看着，心里泛出酸痛。
“对了，程茵。如果我到得了极冰岛，会给你发消息的。如果你有缘能碰上她的话，如果我到的了极冰岛的话……你就告诉她，我会在极冰岛等她。”
“还有啊，程茵。碰上她的话，叫她别哭，叫她不准哭！我讨厌哭泣的她，看起来怪丑的！我很讨厌！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杨潇闭上眼睛，轻吐一口气：“保重，程茵。别为我哭，走下去，和兄弟们一起！”
说罢，她也不理程茵表情是何等的错愕和不舍，转过身径直走入夜色，走向公路旁那辆停靠的出租车。
她不能回头，因为她怕舍不得离开。
不远处，有人放着烟花。
斑斓的色彩在高高的建筑物中爆裂，绽开的声音震耳欲聋。
“切，还没我当年放的烟花好看。”
杨潇撇撇嘴，嘴角的笑被隐藏在深夜中。
她背着单肩包，穿着几年前就过时了的运动鞋款式，温和地走进她已知的命运。
她打车去了机场附近那个寄放行李的宾馆。
路上，司机八卦地问她有没有看到头条新闻。
她说没有，于是司机兴致勃勃地给她讲新闻内容。
“我们市里那个有钱的杨家你知道吧！”
杨潇点头“嗯”了一声，拉紧脸上的口罩。
“他们家那大小姐今天跳楼自杀了！”
“听说那姑娘是在闹市区跳楼的！她死之后，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好几个大汉合力才把它拿出来！”
“那东西听说是张纸条！上面写了她的身份还有杨家两夫妻做的脏事！”
“哎呦我的天呐！谁知道那表面上一派风光的老总私底下会做这种事！诶，你说！你要是他们的儿女，你会怎么想？”
杨潇笑了笑，没有回话。
司机没有因为她的冷漠而失去热情，依然兴冲冲地讲述着什么。
杨潇没有听。
她扭头看向窗外，午夜的城市寂静冷清，偶尔有一两个行人摇摇晃晃地走在无人的大街上。
她知道姐姐在想什么。
她特地挑了人声鼎沸的大厦，把白裙子洗的一尘不染，带着微笑一跃而下。
姐姐曾经和她说过的。她来时身裹白布，笑眼微眯，她走时亦要身着白裙，笑意嫣然。
她也知道杨氏夫妇的女儿在想什么。
无非是想用两条鲜活的生命，报复他们。
七月十二日，杨潇上了飞机。她来的早，身旁那个位置还没人。
飞机起飞时正赶上黄昏。
橙红色的光从灰蓝色的云层中蔓延出一条光路，玻璃般透明纯净，照得云朵升腾起光晕。
远处没有呈现出光路的云被染上最温柔的黄色，铺在天空上，像是开在天空之上的一大片向日葵。
杨潇笑了，她透过飞机舷窗在天上看见了一整个人间。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鹤羽会如此热爱流云与天空的。因为，对自然的向往是人类的本能。
而现在，她要遵循如山的本能，放逐她的天性，带着两个人的憧憬，带着心跳和热血，去追逐人类的浪漫。
隔壁坐着的老太太头发花白，带着一副银边老花镜。她微笑着眯起眼说道：“它很漂亮，令人心灵震撼，对吗？”
“嗯，是的。”杨潇用英文回答她。
“你要去极冰岛干什么呢？孩子，那可不是个旅游的好地方。”
“我想……去追逐属于人类的浪漫。”
老太太大笑两声，转过头去打起了盹。
杨潇也扭过头去偷笑。
七月十三日，到达极冰岛。
她在首都雅未克城下了飞机，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找了间民宿住下。
极冰岛七月温度已经低至十几度，杨潇没有带够衣服，于是只能带上钱出门去买。
街道两旁的建筑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宁静而温柔。用石头堆砌起的花坛里种了很多不知名的花，深颜色的和浅颜色的，都在风中摆动。
七月极冰岛白天的时间很长，因此她看不到复古的路灯里发出融融暖光。
几只肥硕的橘猫躺在路边树下抱团取暖，发出鼾声四重奏。
杨潇坏心思地走上前挠挠那些橘猫。
猫们懒洋洋地睁开一条缝，打量着她这个异乡来的陌生人。
杨潇扑哧笑了，猫们不理睬她，换了个姿势又沉沉睡去。
杨潇自觉无趣，于是起身走向另一颗树下的麻雀群。
那颗树下安了个自动喂食装置，各式谷物就散落在地上，麻雀们天天都有谷吃，一个个生的肥润。
它们胆子挺大，即使杨潇蹲在它们身边，它们也没被惊扰。
“傻乎乎的小麻雀。”
杨潇只手轻轻戳了戳一只胖麻雀的头，它不满地飞开，过一会儿又跳回来吃谷。
“哎，你们见没见过我医院外面那只肥鸟？”
麻雀们不理她，仍旧埋头吃谷。
“算了，你们肯定也没见过，毕竟隔了大半个地球呢。”
杨潇在那颗树下蹲了好一阵，等到一阵冷风把她吹得打了个颤，她才想起出门的目的。
“再见喽，肥啾。还有你们这群猪咪。”杨潇和它们都道了别，沿着路标走进服装店。
她没有买很贵的衣服，反正也穿不了几天。
回到家后，她用手机查了查这几天的天气，都是大晴天。
已是晚上九点，但天还没黑。杨潇不管，扯过被子蒙头就睡。
像是要弥补她过去的缺憾，时光这几天对她格外宽容。心跳也有力地跳动着，一下一下又一下，平稳而充满力量。若非闹钟提醒她吃药，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