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是她唯一的听众
晚上十点，雨下小了。
鹤羽拿上自己的挡风外套，盖在头上，右手保护着尤克里里，左手撑着外套，小跑着到达舞台。
工作人员走得急，灯还没来得及关。
鹤羽从角落搬来一张椅子，优雅落座。她穿了保暖的光腿神器，饶是如此她依旧被冻得瑟瑟发抖。她的鼻子和脸冻得通红，手脚冷得失去知觉，风携带雨丝吞噬她的温度。
“呼——”鹤羽哈出一口气，使劲把手搓热。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呼啸而过的风掠夺她仅有的一点热量。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心闷，好像有什么压抑得她喘不过气。
“令讌，我要唱歌了。这儿一个人也没有，但我知道你在。我看不见你，但我知道你在，你一定在。”
鹤羽松开纠缠在一起的双手，食指抚上琴弦。
寒风肆虐，但心里的温度不会消逝。
“天空在我们心里飘了一场雪，而你就静静地待在我身边。”
她没有专业技巧，也没有动听的噪音，甚至连尤克里里也弹不熟练。
但它拥有强大的能量，把令讌从空洞无光中拉出来。
凌乱的塑料板凳和被雨浸湿的杂草在他眼前铺展开，他像是回到了她高考后那个心碎的下午，再次真切地站在她的世界。
令讌微微抬头，凝望舞台上的女孩。
寒风吹红了她的脸颊和鼻尖，用一根浅绿色缎带扎起的花苞头已经有些松散，单薄的身子微微晃动。她低着头，僵硬的手指不停在琴弦上不停飞舞。
令讌放眼四周，空无一人。他抬起右手，看细密的雨丝从他手心穿过，没有任何滞留。
“阿羽……”
他轻轻开口，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期盼风能带去他的思念。
舞台上的女孩似乎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朝他的方向投去一瞥。可那空空荡荡，她什么也没看见。
鹤羽哈出一口气，将目光重新聚回琴弦。
令讌微皱起眉，他现在知道了，她看不见他。
凛冽的雨丝不时落在鹤羽脚边，聚成细细密密的小水坑，灯光默然照射，像在她脚边落了满天星光。
令讌提步朝她的方向走去。
“那些挥散不去的过往，全都视而不见，
只因为，对你的思念，
多想留在你的身边，
让爱渗透了整个世界，
为你愿意，穿越所有的时间。”
她的气息携带着最深的思念，被风捎来，一步一步叩击他的心门。
终于，他走到舞台之下，抬头仰望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女孩。灯光一尺一寸描绘出她的轮廓，此刻的她很耀眼。
他听得那么认真，那么专注，想把这一场表演转换成数据，永远刻录在他的脑海里。
今夜晚风刺骨，在四下无人的黑暗中，他是她唯一的观众。
“只想留在你的身边，
不害怕路途多么遥远，
为你甘之如饴，不管南北东西。”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的表演宣告结束。
“哈——”
她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被风打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凝视台下令讌所站的位置。她看不见他，但她知道他在。
她柔声开口，倾吐心音：“阿讌，今天是12月24日，是平安夜，也是你的生日。你诞生于严寒之中，却比太阳更加温暖。我很幸运，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遇见你。”
寒风吹动她微乱的发丝和雾蓝色的纱质裙摆，光芒打在她身上，犹如神祗。
“阿讌，即使所有人都说你不存在，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时间尽头。祝你生日快乐，望你幸福安康。”
舞台下的令讌牵起嘴角，“我知道了，笨蛋。”
他们凝视对方，隔着一堵无形的次元壁，虽不可见，倍感思念。
“唐悸！你见到鹤羽了吗？”许明哲顶着一头凌乱的发型，急匆匆拉住唐悸。
“她还没有回来吗？”
唐悸低头看表，距离刚才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按理说她早该结束了表演。
“啧，哲哥，给我把伞，我去找她！”
许明哲挠挠头，“我也没有伞，你找别人借吧！”
角落里夏静捕捉到关键词，拨开人群走到他们身边，“唐……唐悸，我有伞，给你吧。”
说着，她乖巧地递出粉色的折叠伞。
唐悸瞥见那一大抹粉色，眉心跳了一下，然而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快速夺走夏静手里的伞，飞快地说了声“谢谢”。
夏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红了一片。
白色的球鞋一深一浅没入泥洼里，撑着粉色伞的男孩却丝毫不在意。
他的两条长腿挥得飞快，几乎是要跑起来。
当他终于赶到舞台时，看到的是穿着纱裙的女孩昂着头凝望夜空下飘落的雨点，柔和的光打在她白净脸颊上，像希腊神话中恬静温柔的女神。
他愣在原地，贪婪汲取她的美丽。
他感受到浑身的气血都涌向大脑，“向她表白”。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想法。
他已经失去理智，三步作两步飞奔跑向舞台，白色的球鞋被泥水染得更加肮脏。
“鹤羽！”
他跑到她身边站定，他直愣愣地注视她的眉眼，呼吸急促。
“怎么了？”鹤羽站起身，放下尤克里里。
“我……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唐悸的拳头攥紧，额头上冒出的汗汇成一股流下。
“我问过夏静了，她说你没有男朋友！我……我喜欢你！鹤羽！”
鹤羽愣住，长长的睫毛有两三秒没有眨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我只把你当做弟弟。”
唐悸睁大了眼，嘴唇微微张开，“可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姐姐！”
鹤羽微皱起眉，往后退了两步，“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就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唐悸步步紧逼，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鹤羽想挣脱他的束缚，奈何男女力量悬殊，她只能凝望他的眼眸，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他存在，他一直都在！”
“醒醒吧，别骗自己了！他不存在的！”
鹤羽像是被下了强力剂，猛地一用力推开唐悸，“你住口！唐悸！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你应该去关注真正爱你的人，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她是温吞又固执的金牛，骨子里是没有攻击性的温和。时光对她来说很慢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人。但这不代表她没有利爪，她不招惹是非，但一旦有人动了她珍爱的宝物，她绝不手软！
唐悸怔愣了好一会儿，心脏像是被打碎的陶瓷瓶，“我知道了。”
另一边，唐悸刚走，夏静发现他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显示着“爸”的来电显示不断跳动。没有犹豫，她找别人借了把伞便拿上他的手机去找他了。
鹤羽的表演结束后，令讌又回到了那片虚空。
“你好……”
一声弱弱的呼唤从虚空深处传来。
“你是？”
“我是陆池秋，《恋爱本能》的男主之一，和你是一样的存在。”
令讌疑惑地向前走，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光亮，他看见了光亮尽头的男孩。
“我的爱人叫夏静，但现在……她似乎，已经不爱我了，所以我就要消失了。”
令讌皱起眉头，不能理解他说的话。
“……我和你，本质上都是一串数据，只有所爱之人的爱足够强大，才能脱离游戏中的设定化为具象。”
“四年前，我脱离出来，一直陪伴她到现在，我以为再等等，我就能突破次元去见她。但现在，似乎没有这个机会了……”
“你……”
“我不难过，不用为我感怀，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纸片人，一个幻想的‘泡影’，能看到她因我变得更好，我就很开心了。在我消失以前，我想给她唱一首歌，那是她曾经很喜欢的歌。这次我想像你一样，让她听到，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
微停了两秒，他又说道：“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你的爱人，请让她代我转告夏静，我一直存在，也一直……深爱着她。……代我祝她幸福。”
陆池秋自顾自地说出一切，末了，又自顾自地转身离去，“我真羡慕你啊……”
那时令讌不知道，陆池秋存在的时间所剩无几，他现存的每一刻都是在与神斗争。他必须跑得更快才能赶上他消亡的速度，尽管那可能性很小，他也想作为她曾经的爱人，倾诉爱意。
夏静留神地上的水坑，每一步都尽量避开。
“上天啊，
难道你看不出我很爱她，
怎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
你要拆散他们啊”
突兀的歌声混合着吉他刺激她的神经。
夏静停下脚步，一个被她遗忘的名字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陆池秋。
她曾经最爱的小陆。
她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然而徒劳无功，四周空无一人。
“上天啊，
你千万不要偷偷告诉她，
在无数夜深人静的夜晚，
有个人在想她，
以后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顾她，
我不在她身旁你不能欺负她，
别再让人走进她心里，
最后却又离开她，
因为我不愿再看她流泪啦”
陆池秋的声音清楚地落在她耳边。
夏静愣在原地，过去那些已经被她遗忘的情感重新回到她的心脏。眼前的空气忽地闪烁了一下，陆池秋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夏静吃惊地捂住嘴巴，不敢相信另一个世界的他真切的站在自己面前。
可他就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阳光笑容，向她伸出手，“姐姐！”
她本能地抬起手，想要触碰他。下一秒，他却消失不见了。
夏静的手滞留在半空中，久久不曾放下。
“是梦吗？还是现实？”
脸颊边有冰冷的液体流下，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那夜的晚风吹拂过各怀心思的三个人，灯光亮起又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