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向日葵
这天天气很好，大片薄云轻轻地铺在天空上。
刚才路过花店，门口摆了两盆向日葵，杨潇站在门口想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买了两朵。
出了花店，路上行人很少，杨潇背着扁扁的包，手里捧了两朵小小的向日葵。
她很喜欢向日葵。
昨天杨父已经把她的行李放到学校了，今天她要去学校报到。
鹤羽考去了棠城，杨潇留在虹城，她舍不得离开，这座满载她所有美好回忆的城市。
虽然没能按时上学，但她还是很开心能够回到学校。
因为心脏做了手术，杨潇走得很慢，她像个好奇的小孩东张西望，沿途平常的风光似乎都变得有趣起来。
拐过街角走到红绿灯路口时，绿灯还剩下二十秒，有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已经快走到路中央。
“lucky！”杨潇笑了笑，抬脚走上斑马线。
“嘀嘀！”
尖锐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杨潇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白色轿车里的司机用力按着喇叭，神色着急地大喊：“快让开！刹车失灵了！”
杨潇立即看向路中央的老太太，老太太看着逼近的汽车，张着已经没有牙齿的嘴，浑身颤抖。
杨潇愣了一秒，如果她现在去扑倒那个老太太，那么她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她才做了手术，如果她选择救人的话……
杨潇的内心摇摆不定，但人命关天，她还没有想好决定，腿已经挥了出去！
“生命的意义是延续爱和希望！”
如果让她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亡，而她明明有能力救下她，那么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手中的向日葵被扔了出去，一朵躺在马路中央，另一朵随风降落在马路边。
伴随着疾风而来的是心脏传出的锐痛，细细密密，遍布全身。杨潇强忍着剧痛，飞身扑倒老太太。她右臂护住老太太的身体，侧着身子以背着地，用书包缓解冲击力。
手臂摩擦破皮的疼痛和关节着地的撞击声令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灵魂消失般的撕裂感。很痛，但她觉得很畅快。过去的十八年里她一直被小心保护着，这是她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切身体会痛彻心扉的感觉。
她的手臂擦过水泥地，破了一大块皮，血液奔涌着冲出皮肤。关节处传来的钝痛和血液流过皮肤的痒感麻痹了她的神经。
汽车的车头擦着她的鞋尖驰过，撞上栏杆。
“原来我跑得挺快嘛，还能从死神底下抢人呢。”
沉闷的刹车声响之后，在她昏迷前一秒，杨潇牵扯起嘴角。
这是她第一次用尽全力奔跑，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飞速奔跑的汽车接连不断地碾过向日葵，躺在路中央的那朵小花变成了一滩花泥，而降落在路边的那朵小花仍然盛开着，维持它自己的美丽。
起搏器发出的滴滴声淹没在嘈杂的议论声中。
“快！通知陈主任！准备手术！”
“通知血库拿两袋血浆！”
“再来一次！”
“嗡！”
“咳咳……”
杨潇睁开沉重的眼皮，强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潇潇……”
她听见杨母沙哑的呼唤。
“妈？”
因为躺了太久没有喝水，她的嗓子有些疼，说出来的字也模糊不清。
“潇潇，来，喝口水。”
杨母细心地觉察到了她的不适，倒了杯温水给她。
“妈，那个老太太怎么样了？”
杨潇润了润嗓，轻声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嗯。”
杨潇看向门外，那有两个人影晃动，“妈，你先走吧，他们……想和我说话。”
杨母心领神会，脚步轻轻地离开单人病房。
“对不起……”
杨潇看着悲痛欲绝的杭茜父母，满怀歉意。
“不，不怪你，茜茜的心脏已经给了你，现在你才是它的拥有者……你做什么我们都不干预。”
杭父轻拍着颤抖的杭母，他的眼里也有泪光闪烁。
“只是我们没有想到……”
“对不起……”
杨潇又说了个“对不起”，她也很难过，但她不后悔她做出的选择。
杭母打了个哭嗝，握起杨潇的手，“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如果是茜茜遇到了，她也会这么做的。真的，你代替她完成了她的心愿……茜茜说过的，她一直想要成为医生，她想从死神手下救人……现在你做到了，你代替她完成了心愿啊……”
杭母抖着手擦拭眼泪，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
杨潇垂下眼，“杭阿姨，我不是想故意戳您的痛点，但……我还剩几天？”
她知道自己的状况，手术前不怎么样，现在更不怎么样。
或许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或许今天就会成为她生命的结点……
“呜呜……”杭母倒在丈夫怀里，哭得失去全身力量。
“医生说，最好的情况是两年……”杭父拥住杭母，朝她投去一个悲恸的眼神。
“两年吗？还挺长的。”杨潇喃喃出声。
但她不满足于两年。
“伯父伯母，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我当做你们的女儿。我不太健康，也比不上茜茜姐，但我一定会对你们好。”
“……好。”
等所有人走后，杨潇瘫倒在病床上，她又要受困于这个病房了。
回校读书是没有希望的了，大概直到死之前她都得在医院里待着了。
可是这样她就没法去看鹤羽了。
昨天程茵告诉她，她奶奶去世了。
明明她们一块抗击心脏病三年，程奶奶一直很精神，恢复的也不错。
凭什么疾病可以随意掌控别人的命运！
不，她不相信命运！
两年？真好笑！她要长命百岁！她要一直陪着她，她要看着她结婚，看着她慢慢变老，她要和她唯一的公主一起看岁月变迁！
让死神见鬼去吧！既然上天不肯给她赏饭吃，那她就打翻他的饭碗！让他跪着给她打一碗！
她杨潇，决不认输！
窗外星光闪烁，却敌不过少女眼中的流光溢彩。
可向日葵不会被牢笼所困，她柔软的花枝会穿过层层枷锁，无论是否有太阳，都要勇敢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