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叫走段南的人确实是段家琛。
来接人的司机还是上回那个，见到她就熟络地打招呼，段南微微应声。她不知道为什么段家琛又要和她见面，既然不知道，索性也不去想，一路上只是看着窗外的风景。
路边投影的硕大全息屏幕上已经换下了段氏的广告，改成了曲氏贵酒的。曲氏的广告就像曲至诚父女的性格一样张扬，龙飞凤舞、金碧堂皇，看得出是花了不少钱的。就连请的明星也要比段氏的咖位要高一些。
看得出曲至诚真的很想成为行业霸王，急切地想要取而代之。
商务车行驶进市中心，外面极其热闹喧嚣。车如奔流，连成一串看不见首尾的河。段家琛没有告诉她去哪里，只是说见见面，想与她聊聊天。
段南当然不会觉得只是那么简单，也如她所想，车辆最终停在了段氏总部，一座极其宏伟的高楼，整洁的玻璃窗像切割干净的格子，格子里是为生计繁忙的人们。
司机请她下车，段南径直进了大楼，问前台找段总。前台应该是事先被李秘书通知过，抬头看了一眼就认出是她。段南顺利到了段家琛的办公室。
段南进去的时候，段家琛还没有把笔放下去。他一边说着“请进”，一边用钢笔唰唰地写着什么，眼睛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看见段家琛正忙着，段南没有打扰。她向来很有耐心，自己坐在真皮沙发上向外看着市中心的夜景。这里的夜晚天空似乎是深蓝色的，星星很稀疏，也没有云。高楼脚下的或许才是真正的夜空，彩灯像闪烁的星子，大片大片亮着。
直到听见段家琛长出一口气，段南才慢吞吞转过身去看他。段家琛揉着眉心：“小南，不好意思。”
他歉意地笑了笑：“明明是我喊你来的，却还要让你等我。”
段南淡淡看了他一眼，又低首去看江上的景色。这里能看到一条很宽的江，俯瞰过去很壮阔。
她忽略这句没什么实际含义的客套：“喊我来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走了。”
段家琛捋了捋头发，彻底从疲惫的处理公务的状态里出来。他笑了笑：“有事，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等下想请你吃个饭聚一聚。”
“这几天你看见路边的广告了吗？我相信小南的性格细致，一定会注意得到。”
段南抬起眼看了他一下：“注意到了。”
段家琛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说着：“竞标会从一开始其实就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一个机会，一个能不能把自己价值扩大的机会。”
“可是这个机会很难把控。”段家琛走到段南身旁，“凭什么一定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呢？”
段家琛看着段南，段南只是看着窗外涌过微微波涛的江面，垂眼不语。段家琛继续说下去：“我们计划打价格战。”
她看着又平静下去的江面，心里大概有了些盘算。曲氏为了拿下标王这个名头，送出去一笔不菲的花销。在镜头和话筒的鼓动下，名利心膨胀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促使曲至诚以为这场美梦一定会实现。
可是这笔花销太过昂贵，并不一定配得上它真正能够带来的价值。铺天盖地的广告在去年确实让段氏受益匪浅，但是归根究底，段氏一直以来口碑就很好，标王只不过是起了一个锦上添花的作用。
这笔开销太大，曲氏不一定真的能周转得开。就算眼下撑住了，段氏拿低端产品线去打价格战，很可能会把曲氏打得有来无回。标王的桂冠或许就将成为顶在曲氏头上的墓碑，从美梦的实现落下来变为一把斩醒梦中人的利刃。
段家琛看向窗外，眼神也落在江面之上，像是俯瞰：“名声，喧哗，响亮的口号，巨大的资金，它们纵然可以堆砌出一个光鲜讨喜的形象。”
顿了顿，“问题在于，那么之后呢？”
“堆砌出来的形象就需要精心培养，悉心照料。既然用资金砸出来了一个口子，那养出来的心血必然是个喜欢吃钱的深渊巨口。喂一顿可以，喂两顿可以，如果时间一久呢？”
段南抬头看着段家琛，他眼角有细纹，看起来有些倦怠，眼睛里却透出光亮：“如果真的想要维持一个企业长久地走下去，内在靠得一定得是真才实学，靠的是技术，靠的是良好的口碑。”
安静了一会儿，外面忽然响起巨大的烟花声。咻——空中一道光亮跃过，绽放，盛开，变为无数个璀璨的光点，然后陨落，然后消失不见。
“我们靠得不是赌王精神，而要脚踏实地。不论是做事还是做人，一个精致漂亮的外壳是不能够维系得住的，风一吹就散了。能够永远矗立在那里的，内里绝对不是空的。”
烟花接踵而至，就开在窗前。
“名利就像这场烟花一样，漂亮过，讨喜过，骄傲过，然后就散了。不要被名利控制住自己，小南，这是我想教会你的第一件事。”
段南看着段家琛的眼睛，他眼角含着轻微的笑意。但段南几乎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标王其实是段家琛有意让曲至诚做的一场梦，钱台长或许从没有趋炎附势，她还记得那天段家琛说“有要事相商”。隔了没几天就是竞标会，钱台长更有可能是帮段家琛去给曲至诚设套的。
虽然想到了这一层，段南却并没有直截了当地去问。在对视之中，他们已然心知肚明对方都明白了这件事的利弊所在。
又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段家琛给段南讲了一些关于段氏的事情，便邀请她去吃饭。段南推不掉，只好同他一起去。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可是裴润还没有睡，他点着灯等段南回来。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段南很诧异，她问：“怎么不休息？”
裴润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我想等你回家。”少见地笑了一下，很纯粹，没有别的意味，段南却看得心里空落落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像往常一样自然地伸出手想拉着他去睡觉，裴润的指尖却下意识缩了缩，片刻后又微微笑了一下，主动握住她的。
好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呢？
段南想不通，裴润带着笑意的眼眸里有她的倒影，模糊不清。正是这一眼，段南好似有些明白奇怪的感觉从哪里来了。
他的笑意未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