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关键证据
又过了两天风平浪静的日子,沈福山重返工作岗位,而王丽从未从工作中抽身。老徐父女俩跟人间蒸发似的。甚至,那疑似少女跟踪狂的黑影也没再闪现。
在辅导沈恩善学习当儿,林悦有一瞬恍惚,好像这只是个普通的周六,什么血雨腥风都是一场梦。下午是例行休息的时间,她还没计划好要做什么,就收到了沈溪的微信:“下午2点我来接你,有个惊喜。”
整个中午,林悦都在亢奋和担忧中来回切换,显得心神不宁,好几次把汤洒在胸口衣服上,惹得张阿姨频繁皱眉。终于捱到了2点,她慌忙收拾妥当出门,惊讶见到沈溪立在车边,一身笔挺西装,竟然还打了领结,头发梳得油亮,和往日工装痞气打扮大相径庭,竟由少年一下子变成了成熟的男人。
“穿这么正式……我们要去哪?”林悦道。
“太湖大剧院!”沈溪得意一笑,为林悦拉开车门,“今天下午演的话剧可是我的作品。”
林悦一听,转头小跑回去,道:“等我两分钟,换件衣服。”
回到房间,她连忙脱掉t恤和牛仔短裤,换上箱子里唯一一条白色连衣裙,虽然配上她那仅化了淡妆的脸还是一股青涩气,但至少和沈溪站在一起不像是男作家和他的小助理。
当她再次走下楼的时候,沈溪难以掩饰地睁大了眼睛,脸颊微红,优雅又滑稽地在车门前弯腰行礼,柔声道:“林小姐,请——”
这是林悦第一次去剧院,竟因为沈溪创作者的身份随他坐到了第一排,立刻被壮观的舞台布景和精致的道具震撼。原本,她以为沈溪那性格创作的八成是开心麻花那种搞怪的喜剧,没想到竟然是恐怖悬疑悲情剧,吓得人瑟瑟发抖,又让人忍不住流泪!
舞台上,样貌神似沈溪的男主角为了真相慷慨赴死,鲜血在白色礼服上弥漫,脸上却挂着笑容,令林悦忍不住泪水涌出眼眶。这时,她手心一热,扭过头看到真实的沈溪正握着她的手,冲她笑道:“我是不是很厉害?”
“是……可为什么一定要把男主角写死?”林悦忿忿不平。
“因为,我始终认为这个世界的原则是‘等价交换’,想要得到什么就要失去相应其他东西,得到真理就会失去生命。不过……男主角也不一定死哇,这是个开放式结局。”
果然,大灯亮起,舞台上演员们开始谢幕,掌声雷动。
林悦白了眼沈溪,在他耳边小声道:“观众有没有和你说过,最讨厌开放式结局!”
散场后,主创团队和沈溪进行了短暂交流,还想邀请他去参加座谈会、晚宴,都被拒绝。
“今天我要陪女朋友,等工作日她上班的时候再参加你们的活动。”沈溪自然地搂住了林悦的肩膀,也不在意那帮人的脸色,与她一同扬长而去。
上车后,沈溪问:“你想去哪?”
林悦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道:“我来了江南半年,还没有认真游览过太湖,可以沿着湖边逛逛吗?每次走过都是匆匆忙忙的……”
“没问题!我就是在湖边长大的。”沈溪驱车沿湖岸行驶,经过大桥、公园、林荫路、荷花盛放的浅湾。盛夏湿热的空气从窗户缝隙涌入,和空调呼呼冷风交汇,形成雾一样的白汽,氤氲在林悦眼前。
最后,沈溪将车停在一片连绵山路入口的空地上,打开车门,指着墨绿色的山峦,道:“再前面就是灵山了,等放暑假,我带你自驾去玩,那有座30层楼高的大金佛和全金子造的梵宫,据说非常灵验。”
“不愧是江南,太豪气了……”林悦打开车门,走向热浪中雾蒙蒙的湖岸,盯着潺潺流动的湖水,轻声问,“你也信佛吗?”
“我没研究过佛典,但是,我信因果。”沈溪仰头望着不远处的青山,喉结上下滚动,“就像我们相遇,也许是许多年前就种下的因……”
林悦一怔,恍然在崖下看到了姐姐。
姐姐没有脚,就漂浮在湖面上方,身上一件旧得泛黄的白棉布裙子,长长头发自肩头垂落,回眸微笑,嘴唇翕动,依稀能辨认发出的是两个音节:“因,果——”
她头一阵晕眩,太阳穴一跳一跳得剧痛,身体晃了又晃,终于被沈溪伸手揽住了。
“不会是中暑了吧?”沈溪搂住她的腰,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膀,声音很温柔。
她心中没来由地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却只是摇摇头,转过身紧紧抱住了沈溪,将头埋在他胸口。其实,她想说的,是不想失去你,不想你像姐姐和妈妈那样离开我,可却不知道为何脑海里会闪现这样不吉利的话,分明正处于巨大的幸福里。
突然,林悦看见刚刚出现幻觉的湖面漂浮着一块木板,就像从老式课桌上砍下来的,完全不该出现在这片湖水中。
“你看,那是什么?”林悦指着湖面浮木惊叫。
沈溪揉了揉眼,笑道:“不就是一块木头吗?湖上游有船厂,肯定是从那里漂来的呗!”
“漂来……”林悦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抓住沈溪的手,“苏江大学的湖和太湖相连吗?”
“让我想想……首先,学校里的湖很清澈,不是死水;其次,图书馆对面的大湖和教学楼前面的沟渠相通,沟渠又向湿地公园的方向延伸,那肯定是和外界相通。”沈溪道。
“所以,老徐没出现在学校附近的监控里是因为,他杀人的地点不在苏江大学,而在大学上游湖边。6月13日那晚风雨交加,想必湖中风浪也很大,把冯森的尸体冲入了学校的湖里。”林悦道。
沈溪眼睛越睁越大,沉默片刻,立刻拉着林悦的手就往车边跑。
“我们去距离培训学校最近的湖岸!”沈溪声音急促。
林悦想起警察说过,冯森身上有不致命的伤痕,死亡原因是溺水,那么他生前必然和凶手搏斗过,确实有身上物品或者毛发掉落的可能。就算毛发被雨水冲刷无迹可寻,但倘若真的找到遗落物品,尤其是失踪的钱夹和表那就足以证明他们的推断!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有一团厚重的乌云聚在天空,不论他们的跑车如何飞驰,都逃不脱那片云的阴影,看来一场大雨非淋不可了。
终于,穿过车流,他们找到了闹中取静的培训学校,不得不感慨这位置选的极好,分明在市区之内,却远离正路,不被大众注意,更不易堵车。学校背后的小巷子还有江南风韵的小桥流水,但由于房龄较老,除了一家梅花糕店在经营,大多人家已经作为景观存在,并无人久居。
沈溪看见卖梅花糕的婆婆,停车用江南方言和她寒暄,不知说了些什么,老婆婆笑得和一朵花似的。全部对话,林悦只听懂了一个“谢谢”,手里又被塞了一袋热乎乎的梅花糕。
“刚刚我问老婆婆13号那天晚上有没有见过前几天和我一起来买梅花糕的女孩,结果有印象,说是那天雨很大,那女孩从学校一个人跑出来,身上湿透了。她那时候正要打烊,想留她来店里烘干衣服,但她一脸慌慌张张,没理会就沿着巷子往南跑了。她每天打烊都是晚上9点,所以徐佳佳确实是9点跑出学校的!”沈溪道。
两人备受鼓舞,按照老婆婆指点的方位,沿着小巷子继续驱车寻找,终于在巷子尽头发现了太湖一处分流。太湖发源于距离江南更南的江州,此处区域在苏江大学南部,大约可以称之为上游。他们又查询了往期天气,确定6月13日刮的是南风,据此判断:倘若在此流域抛尸,尸体完全有概率经过一夜风雨漂到苏江大学的湖里。
但是,这里只有老房子,人烟稀少,而且水质很差,散发腥臭。由于没有摄像头,总有人偷偷往水里倒废水垃圾。由此可以判断,此地发生凶案可能真的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记录。
来到水边,林悦的心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了,胸口憋闷,呼吸困难,眼睛酸痛。虽然一切只是推论,但她可以清晰感知冯森沉入腐臭水体,该是如何痛苦……
想到这里,她一阵胃痛,忍不住蹲下,手按住了上腹部。这时候,视线落在湖岸边散落的垃圾里:几个破裂的垃圾袋堆在形同虚设的垃圾桶边,里面的垃圾流了一地,几只苍蝇围着两条死鱼飞行,鱼肚子已然破裂,淌着乳白色液体,像疮口流出的脓。
就在脓水之中,漂浮着一枚水粉色的发卡,大概半个拳头大小,蝴蝶结是缎面的,粘贴在铁艺夹子上,能看到连接处白色的胶,做工粗糙。
林悦倒吸一口气,迅速把梅花糕从塑料袋里拿出了塞进沈溪的手里,然后把塑料袋戴在手上走向垃圾堆,在沈溪看神经病的目光中捡起那枚发卡,并且甩掉上面恶臭的水,小心翼翼端详。
“这是徐佳佳的东西。”她长舒一口气,翻过发卡,打开夹子,只见其中还夹着两根头发,仔细看发根处有极其细微但清晰可见的深红色血块,“是从她头发上,被暴力拉扯下来的。”
“你,你怎么知道的?”沈溪瞪大了眼睛,还是无法松开捂住鼻子的手。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厨房看到她的背影,那天她就戴着这个发卡。可能那是深夜,屋子昏暗,粉色的发卡明晃晃闪着,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林悦道。
“可是这种品质的发饰三福里应该挂了一面墙那么多吧?”沈溪道。
“我也在想会不会是凑巧了,所以捡出来观察了一下,结果发现绸缎上有个血点。”林悦指着蝴蝶结打结的地方一处黑色污渍,“布料上沾染的陈旧血迹就是这样,不是泥点污垢。我推测是徐佳佳参与到了她爸和冯森的搏斗中,被不小心扯下蝴蝶结,并且沾了他们中某人的血。”
过了好久,沈溪都在凝视蝴蝶结发呆,没有一丝回应。
“也许是我异想天开……那我们就先把它作为可能性证据保存起来。”林悦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上一句,“那丫头还有个把柄在我手里,她可不是你心中单纯可怜的小女孩。”
终于,沈溪抬起头,凝视着垃圾遍地的湖岸,道:“我刚才在回忆……徐佳佳跟我说过,她没见过妈妈。她妈妈只送过一个粉色蝴蝶结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