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试探
林悦胆战心惊回到沈家,发觉沈福山和王丽还都没回来,而张阿姨淡定地在擦洗厨房,于是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
这时,沈恩善趿拉着拖鞋从屋里走出来,见到她微微惊讶,道:“你去晨练了吗?林老师。”
林悦看了看表,也不过9点,想必这小女孩才起床而已,于是更加松了一口气。
“今天我们读什么书啊?”沈恩善罕见地主动开口,嘴角微微荡漾开来,像是在笑。
林悦立刻受到了鼓舞,赶忙奔去房间,从箱子里抽出一本,道:“这是一本讲‘原谅’的书,我们不光要学会原谅别人,原谅环境,也要原谅自己……”
一起学习的时间似乎过得比曾经要快,可能是因为沈恩善脸上终于有了麻木以外的表情,就算痛苦纠结也好过没有情感的冷淡。
一抬眼,林悦看见低头做笔记的沈恩善,发觉她还是更像沈福山一些,面颊圆润柔和,五官也没有棱角,完全不似王丽那般凌厉。她又想起了李伟关于李新梅是沈福山情人的推论,觉得今天是试探沈恩善的绝佳机会。
趁着休息时间闲谈,林悦假装不经意问道:“恩善,你爸爸妈妈感情应该很好吧?一起白手起家创业,很不容易呢。”
沈恩善蹙着眉,像是很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回答:“我听哥哥说,他们曾经很好,好像从我出生后就越来越不好。林老师,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出生啊?”
林悦心“咯噔”一下,连忙握住沈恩善的手,发觉那纤细的指头渐渐冰凉。她努力微笑,道:“你一定是多想了,每个人都是父母的宝贝。你妈妈曾经和我说过,之所以督促你学习,是为了把你培养成才,能够接手你家的企业,多棒啊!你知道娃哈哈集团吗?现在的总裁就是创始人的女儿。女人也可以很优秀,可以比男人干的还好,不要局限自己……”
沈恩善摇摇头,道:“他们选错了,我不行的,根本干不了大事……我妈妈曾说过,没有杀人的心是当不成领导的。”
听到“杀人”这个词,林悦心又是一惊,联想起王丽情绪失控时候狰狞的模样,认为她要知道沈福山出轨真去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突然,林悦瞥见放在桌子角落放着沈恩善的社保卡,上面赫然印着出生日期:2010年7月3日。
又想到,沈恩善说就是在她出生后,父母关系急转直下,到现在彼此疏远冷淡,只维持着表面和谐。以及,张东说捡到银行卡是在2010年一个夏天晚上。冯森回忆,2010年中秋给李新梅发消息再也没收到回复……
她一抬头,正撞见沈恩善的目光,越看越和李新梅那照片相似,都有着温柔的杏核眼。登时,心跳如鼓,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海里形成:会不会沈恩善其实是沈福山和李新梅的孩子?生下私生子不久,李新梅就被沈家人害死了?
这样一想,其他不合理的细节也有了解释,比如王丽不爱女儿,对她冷淡,但又溺爱沈溪。还有,沈恩善一直过的压抑、如履薄冰的生活,甚至还不如徐佳佳自在,就像当年姐姐在自己家里时候那样。不过,倘若假设是真的,为什么沈家要把公司未来交给一个私生子管理呢?
对了,那个公园!张东说他那时睡在荷塘边,听见匆忙逃离的脚步声,会不会有人就在此处将李新梅杀害,并且沉入水底不被人发现?如果能找到李新梅的尸骨是否一切就能真相大白?可是,她只知道那公园在锦京,不知道确切位置,算不上确凿证据。
如果张东没有失踪就好了,还可以让他带路……
想到这里,她后背犹遭电击般倏地挺直,望着窗外阴晦如蒙着毛玻璃的天空,终于明白了张东失踪的原因。
他知道的太多了,所以只能被当年的凶手处决。
突然,一声沉闷的敲门声划破了安静的气氛,吓得林悦身体一颤。她扭过头,看着沈恩善走过去打开门,却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这时,一只小麦色、骨节粗大的手伸出,摸了摸沈恩善的头,随即传来充满磁性的男低音:“恩善,你去客厅看会动画片吧,我有点事情要和林老师单独谈谈。”
“好。”沈恩善绕过沈福山,咯噔咯噔跑下楼去。
林悦看着沈福山走进屋,都忘了站起身问好,只是呆呆看着他,发觉他还穿着昨天的深灰色衬衫,脸上的褶皱比往日更深,但目光炯炯,无半点疲态。老实说,这个46岁的男人身上并没有油腻感,他身材笔挺瘦削,面色沉稳,又礼貌绅士,不令人厌恶。
“林老师,你不用紧张。”沈福山笑了笑,坐在沈恩善的旋转椅上,转了半圈,正对着林悦,“我听老徐说,警察又来找你跟沈溪的麻烦了?”
林悦松了口气,道:“没事,就是一场误会。您放心!”
“沈溪那孩子被他妈惯坏了,做事没有分寸,要是连累了你,请你多担待。”沈福山习惯性地摸出一根烟,低头瞥见手臂上圆形的疤痕,又收了回去,“那天警察为什么找你们?”
“我们……”林悦刚想提起张东,转念一想若沈福山就是杀害李新梅的人,那么也就很可能杀了张东,如果自己掺和进来八成也是一死,于是开始信口胡编,“奥,那个啊……我和沈溪都喜欢剧本杀,经常去冯森开的店里和别人拼桌玩。不知道玩得罪了谁,有人举报我俩在冯森被害前跟他起过冲突……怀疑我们是蓄意寻仇。都是误会,我以后多注意……”
林悦垂下头,故意放低姿态,装作委屈的模样,因为她必须保住这份工作,才能继续调查下去!
“要是那帮警察再来找麻烦,你直接让他们来找我。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沈福山朝林悦越走越近,手还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林悦看见他越走越近,想起李新梅,不禁一阵惊惧,汗毛直立,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突然,沈福山停下,掏出一盒巧克力,笑眯眯道:“出差路上买的,恩善喜欢这个牌子,估计女孩子都喜欢,给你也带了盒。吃巧克力会让人开心。”
林悦接过巧克力,周身寒意散去,竟有些感动,也许经历事情太多,自己真是疑神疑鬼的魔怔了。抛开事业成功,沈福山只是个温和寡言的中年男人,有几个角度甚至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大多数中年人就算犯错,也没有杀人的念头。毕竟,谁愿意放弃一家老小平静幸福的生活,铤而走险呢?
小时候,爸爸也常给她买巧克力,但不是这种印满英文字母的高档货,而是小巧如纽扣一粒粒装在塑料盒子里。她总喜欢拿起盒子摇晃,听里面“哗啦啦”的撞击声,心底就已经泛起了甜蜜。她会想起父亲,想起被爱着的日子,可依然无法原谅他。
“林老师,你有空给这个号码回个电话吧。好像是叫嵩昭市富郡山社区居委会。”沈福山指着贴在巧克力盒子上的便利贴,“可能是你跟老家寄存档案的地方工作单位填报了我的电话号码,他们有急事找你又找不到,所以打给我了。”
说罢,沈福山离开房间,还轻轻关上了门。
林悦拨通便利贴上的电话号码,心里直犯嘀咕。富郡山社区是她从出生到12岁生活的地方,那是嵩昭市第一个洋房小区,就建在富郡山公园对面,推开窗子就能看见青山和红叶,嗅到枝叶泥土芬芳,曾是她梦里无数次徜徉的地方。可是,父亲入狱后不久,母亲就把那套房子卖掉赔付伤者。从此以后,她连富郡山都没有再爬过,不愿意想起悲伤的往事。离开此地已经好多年,为什么会接到来自那里的电话?
“喂,您好,我是林悦,请问……”
电话那头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道:“林悦,可算找到你了!你说说你呀,怎么电话号码也不告诉你爸?”
“我……有按时给他打钱呀。”林悦一时间被问懵了。
父亲入狱是许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林悦还是个小孩子,家里所有事都由母亲一手操办。自从母亲去世,林悦就没有去狱中探望过父亲,但是一直按照母亲的遗愿定期给父亲卡里打钱。母亲嘱咐她,必须给父亲多打钱,因为监狱里犯人之间分三六九等,谁要是卡里钱多能买点吃喝分给大家,就不会受欺负。
对此,她几乎只能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来形容母亲,怨恨她依旧维护害姐姐自杀的父亲。
但是,母亲却对她说:“你爸爸是脾气不好,人也木讷,但绝对不是坏人,要不然也不会全心全意接纳带着孩子再婚的我。我相信,他不会伤害你姐姐……”然后,她又开始准备上访的材料,坚信有人杀了姐姐,一次次跑去警局,也一次次被人劝回。
“你爸在监狱里表现好,提前减刑释放啦!但是,他只知道家曾经在我们社区,但那房子早就易主了。他没地方去,也找不到亲属投靠,所以拜托我们联系你。你等会啊,他这两天就住在半地下室,我去叫他接电话……”
听着另一头呼呼风声,林悦攥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