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谢珵出了宫门就将盒子里的玉簪子插在时锦瑶的发髻上,簪尾雕刻着白玉兰,在秋阳下洁净无瑕,净无杂质。
时锦瑶下意识抬手摸了下发髻上的簪子,谢珵摇着扇子看了眼她的小动作,从前见她的首饰太过素净,教坊司的簪钗又太过老气,在兰陵城的脂粉铺也寻不到适合她的簪钗,今日死乞白赖讨来的放在她的身上竟然这般相称。
谢珵收回视线,负手摇着折扇看向长街,不咸不淡地说了声:“本世子要这个簪子也无用,就赏给你了。”
他这话说的随意,像是丢垃圾一般扔给时锦瑶,方才时锦瑶心中的小欢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因谢珵那句随意的话,时锦瑶好些日子未戴那支簪子,后来还是谢珵去了教坊司明里暗里威胁她,她才将那支白玉兰簪子找出来再次带上。
自司钧那件事之后,司皇后在谢珵跟前下了面子,她回宫之后便让人去司府传话,司钧不得入祖坟,名讳更是不得入族谱,司钧的生母也被司皇后寻了由头打发到宫外的寺庙去抄写经文。
司以然虽说帮了谢珵,但是司家家风森严,教坊司那种红粉之地他是断然去不得的,因此也被司霄责罚,在祠堂跪了几日,抄完了家规才放出来。
因谢珵将此事闹得足够大,司钧死后司霄还得给他擦屁股,从前因司钧而死的人,司霄皆命人送去不菲的银钱作为赔偿,那些在死于风月地的姑娘,司霄也命人建了衣冠冢,算是让自己不受世人非议。
谢珵知晓这件事也只是笑笑不说话,谢老爷子也并未继续找谢珵的麻烦,见着这件事平息,谢氏不光相安无事,还长了面子,他也算不得高兴,只能说是定了心,谢老爷子在南宁王府小住几日便打道回府了,临走时又给谢珵叮嘱了一番,谢珵敷衍应声,不管记没记住,先将老爷子糊弄走再说。
谢老爷子离开后,谢珵总算不用成天闷在府里背诵那些诸子百家,诗书礼易,那些所谓的礼节,在他的眼里就是迂腐,他才不要学习呢。
当天谢珵就给王琛和桓南下了帖子,三人先是去醉仙楼点了一桌子酒菜,后又去浮梦居听曲儿吃花酒,日子又回到从前,谢珵人在浮梦居,心却惦记着教坊司的那位,心想着过几日定要去逍遥一番,这一惦记,又是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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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司以然来到教坊司点了时锦瑶的牌子,自司钧那件事情之后,时锦瑶好些日子都未见到这位小国舅,心想着国舅府规矩森严,小国舅来不了也正常,久而久之她便渐渐忘了此人。
今日她又突然被司以然点到,心下略微吃惊,只跟着丫鬟走进银兰阁。
时锦瑶规矩的走进屋子抬头看了眼司以然,司以然同从前一样,依旧一袭白衣,飘然欲仙,不落凡尘。
司以然浅笑,示意时锦瑶过去。
“瑶姑娘擅长调香,今日来时特地寻了上好的香料,想着经姑娘的手定然能够散发出它特有的味道,不知今日本公子可有机会?”
时锦瑶声音轻柔,“自是有的。”
待她打开香料盒时,眉头微微一蹙,司以然略微紧张一瞬,“可有不妥?”
时锦瑶轻摇脑袋,这香料的味道也不能说是不妥,从前她跟着外祖父调制香料时也曾闻到过这样的味道,这是调制兰香时会经历的过程,只是现在这个香料并不是兰香,只因带着些许松香,很多人便误以为这就是松香。
“小国舅可否告知,这香料是在何处寻到的?”
司以然顺势道:“梅花香韵,就是兰陵城最大的香料铺子里。”
时锦瑶略显无奈,“小国舅稍等。”
不多时,时锦瑶抱着自己的红木盒子走进来,盒子里装的全都是她跟着凤娘出去时买来的香料,很多香料也是因为配料缺斤少两导致味道不纯正,时锦瑶每次买回来的香料都要自己在加工一番,才能得到香料原本的味道。
时锦瑶往松香中添加了一两沉水香,两千鸡舌香,半钱佛手香,松香的味道才堪堪而成。
司以然露出笑意,“瑶姑娘这双巧手留在这里真是可惜了。”
时锦瑶的手顿了下,她立在窗边看向司以然,想着他该是有了给她赎身的意思,她紧张地看着司以然,司以然没有了下文。
司以然喝了口茶水抬眼看向时锦瑶,窗边光线很好,他一眼就注意到时锦瑶发髻上的簪子,秋阳下泛着浅白的光晕,干净纯洁,当真适合她。
他笑了声:“谢珵连这东西都能讨来送你,对你还真是上心。”
司以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时锦瑶也听不出他这话是何意,只下意识问道:“小国舅何出此言?”
“谢珵浪迹风月之地多年,我还从未听过他待谁这样好过。”
时锦瑶垂眸,抬手摸了摸簪子,那日他像扔垃圾一样将这东西扔给她,她还为此生了几日闷气,若不是被谢珵强逼着簪上,这东西估计要放在妆奁盒里落灰了。
时锦瑶出神的功夫,司以然已经起身,他在矮几上放下一片金叶子抬脚走到门口时又看向时锦瑶,“小丫头,那金叶子收好,算是奖赏你的。”
“奖赏我?”
时锦瑶有些不明白,从前她弹琴赋诗也不过给她十两银子,今日她可是什么都没做怎就给她一片金叶子了。
她赶忙放下手中的香匙,拿起矮几上的金叶子,提着裙摆跟出去想要问个清楚。
可她尚未追赶上司以然,就瞧见楼梯口处掠过一抹暗红色衣角,她的心轻微动了下,下意识以为那是谢珵。
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没有错,楼梯口处的人确实是谢珵,今日他恰好无事,突然想起养在教坊司的海东青好久没来看了,就想着过来瞧瞧,谁知他还未到碧落阁,就碰见了司以然。
司以然今日也没有避嫌的心思,不光和谢珵打了照面,还气定神闲地给谢珵说有事找他。
谢珵抬头看了眼时锦瑶的衣裙,抬脚跟着司以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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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坊司长廊尽头,两个品貌非凡的公子负手而立。
司以然还未开口,谢珵便道:“小国舅平日里不操练北府兵,教坊司倒是来的不少。”
司以然略过谢珵的话,只对谢珵道了声谢。
谢珵不屑一声,并不领情,“承小国舅使然,拿人当抢使。”
司以然不以为意,长睫遮住他的眼眸,声音一如往常的清朗,“从前你我二人从未有过交集,现在既然目标一致,为何就不能联手了,我给你消息,你只管做事,有何不好的。”
谢珵听着司以然的话眉头微动,目标一致,虽说他一直和司钧不对付,可近几年来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两人也过得相安无事,这次他为的是时锦瑶,那司以然为的是什么?
若说司钧先前隔应司以然,讹诈他银两让他记恨上,司以然想要解决一个司钧办法多的是,大宅院里谁家没点子勾心斗角,司以然不屑用这样的方法,显然是为了维护他嫡子的绅士风度。
那司以然给他通信儿为的只能是保护时锦瑶不受司钧迫害,谢珵不自觉皱了皱眉,果然是为了他的瑶瑶。
可即便这样,外人还是认为司钧是死于他的手,跟司以然没有半分关系,司以然既保了时锦瑶又除了司钧,还让自己的声明没有半分损害,这一招用的还真是高明。
谢珵扬了扬下巴看向司以然,嗤声:“小国舅不愧是行军之人,借刀杀人真是玩得炉火纯青。”
司以然不置可否,放眼整个兰陵城,没有谁比谢珵更适合的,也没有谁是动了司府的人不受惩戒的,唯有南宁王府的世子爷,敢做敢认,更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世子不也是为了瑶姑娘吗?”
谢珵轻哼一声,“小国舅既然知晓那丫头是谁的人,就该离得远些,否则下次惨死的是谁可就不得而知了。”
言毕,谢珵负手抬脚离去。
司以然看着谢珵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迟迟未曾离开。
候在一旁的林川不满道:“谢世子真不识好歹,要不是主子给他通信,那瑶姑娘早就失|身小公子了。”
司以然不语。他帮的不是谢珵,是时锦瑶,只是他从未在教坊司替任何姑娘出过风头,他这次虽想帮时锦瑶,却不想那么明目张胆的帮她,所以他才想到了谢珵,有时候借力打力也不失为上策。
“回府。”
司以然淡淡说了声,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
前些日子他曾去找过教坊司的管事嬷嬷索要时锦瑶的户版,管事嬷嬷告知他时锦瑶的户版早些时候被谢珵拿走了,他原本不信的,管事嬷嬷将户版名册给他看,他清楚的看见时锦瑶的户版后面写着谢珵的名字。
今日他找谢珵本就是为了时锦瑶的户版,这样好的姑娘不该留在教坊司的,他想还给她自由,可看着谢珵今日的样子,像是对时锦瑶动了心,若真是如此,那丫头就只能永远留在教坊司了。
思此,司以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这种感觉有些说不上来,像是对人动了心而不自知,又像是对人的怜悯,总之,前所未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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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珵走到三楼看见时锦瑶在围栏边靠着,手里还握着一片金叶子,他讥笑:“瑶姑娘近日生意这般红火,又是哪个不缺钱的主儿给的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