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礼物
夜色渐深,天上繁星点点,清冷的光亮把天空照成黑蓝色。
采石场大门外的小路上,因为已经到了时间、自动解了穴道的三个壮汉抬着田老四,正骂骂咧咧地往工棚走。
“他娘的,那小娘们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我非刮下她一层皮不可!”
田老四说着,嘴角被石子硌破的地方又撕裂开来,疼的他一个激灵,没忍住吸了口气。
他动了一下,觉得不舒服,伸腿往前踹了一下,也不知道踢到了谁的屁股。那人手一滑,他整个人晃了下,差点摔下来,吼道:“快把老子放下来!”
三个壮汉停下来,将他轻轻放下。
其中一人名叫张铁柱,他满脸谄媚地凑到田老四面前,“田四哥,你这是要自己下地走吗?”
如果是那就太好了,他们虽然没有直接挨打,但是被点了穴后就浑身酸软,光是站着腿就不住的打颤,更别提抬着一个人了。
再加上田老四人也不轻,这一道可为难死他们了。
田老四摸了摸开裂的嘴角,吸取教训没再大喊大叫,一巴掌拍在张铁柱肩上,“走什么走,蹲下点,你背我回去!”
被三个人抬着,颠都要颠死了。
张铁柱:“……”
其余两人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多嘴凑过去,幸灾乐祸地躲在一边,假装自己不存在。
张铁柱一脸憋闷地蹲下来,背上突然一重,直接压得他一个趔趞。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刚艰难地走了两步,就听到耳侧一道风声,“嗖”地贴着自己的脑袋飞了过去。
“什,什么东西?”张铁柱心里一抖,扒着田老四两条腿的手下意识就紧了紧。
田老四觉得自己腿肯定要青了,捂着嘴用手锤他,“松,松手!”
结果话音刚落,他的余光里就多了一道清瘦人影,原本挥出去的手立马由握拳变为了抓,死死嵌进了张铁柱的肩头。
“啊!”两道惨叫声同时响起,区别在于,一个是疼的,一个是吓得。
田老四怕极了郑琋,一看到她的脸就下意识要跑,结果忽略了张铁柱的手还扒在他腿上。
张铁柱本来就已经力竭,田老四在他背上还不老实的乱动,他腿一软,再坚持不住,径直跪趴在了地上。
前面碎石飞沙,场面混乱,在后面跟着的两个壮汉见势不妙,早就逃之夭夭。
田老四抬起头,仰望着郑琋,刚要说话,没防备迎面一拳头打在他左半侧脸颊上。
他这边还懵着没什么反应,那边郑琋的的拳脚就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了过去。
田老四:“……”
田老四长那么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他本来还想假意求饶,说两句好话先哄骗住郑琋,等到他回家和父兄商量以后,何愁不能报复回来?
但是郑琋几拳头下来,他的劣根性已经被完全激发出来,也懒得伪装了,挣扎着就要起身和郑琋拼命。
只可惜他不是郑琋的对手。
身上到处都在疼,田老四的气焰在难以消弭地剧痛中渐渐冷却,他顾不上还手了,只能腾出两条手臂牢牢护住脑袋,在地上翻滚着躲避不知会从哪个方向出现的袭击。
“停,停!住手!别再打了,我求求你别再打了!”田老四疼的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求饶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姑娘,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直到他嗓子喊得要哑了,郑琋这才停手,一双仿若浸了水光的眸子深潭一样平静无波,“真的不敢了?”
田老四做了那么多年无赖,还是头一次见郑琋这样打起人来面不改色、毫不手软的狠角色,这下子什么事后报复的心思都不敢有了,“真的不敢了!郑,郑姑娘,你饶了我,我再也不去碰郑玓了,我可以发誓!”
郑琋薄唇微微开合,“那好,你发誓吧。”
田老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甚至连身上的疼痛都忽略了,生怕慢一点,一边等着的女罗刹就要再动手。
他跪在地上,对天起誓,“我田老四发誓,以后再找郑玓的麻烦,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完,睁着一双被打肿的眼睛,小心翼翼望向郑琋,打量着她的表情,“姑奶奶,您看我这样发誓,您满意吗?”
郑琋居高临下看着他,背对着天上的星光,很难看清脸上的表情。
田老四见她没反应,心中发苦,同时又满是恨意,但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陪着笑,认怂,打算再添几句保证。
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郑琋打断了,“记住你的誓言,滚吧。”
田老四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声应是,连滚带爬跑走了,生怕晚一点郑琋就会反悔。
郑琋看着他远远跑走的背影,正要迈步跟上去,注意到还有一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停了下来,歪了歪头看向那人,“你不走吗?”
张铁柱声音颤抖,“我,我腿,腿麻了……”
郑琋不以为意,摆摆手径直朝着田老四跑走的方向离开。
张铁柱见她离开,松了口气,一下子瘫坐在地。
妈呀,吓死人了,这女人打人也太厉害了。
不对,她去的地方……郑家不在那个方向吧?
想到一种可能,张铁柱睁大了眼睛,赶忙爬起来,朝着相反的方向跑。
他今天还是不要回家了,这女人太可怕了。
带着一身伤跑回家的田老四并不知道张铁柱此时的惊恐,他费力的推开院门,还没进屋就嚷嚷了起来。
“爹,大哥,我被人打了,好疼,你们一定要替我报仇!”
他嗓门大,说完就开始骂骂咧咧,嘴里满是污言秽语,字字句句指向郑家姐妹。
田老四的家人正准备吃晚饭,听到动静全都走了出来,一眼看到田老四身上的伤。
田老四的老娘向来疼爱幼子,一见便怒了,“儿子,你怎么了?是哪个不要脸的打了你?!”
田老四将他遇到郑琋的事情说了出来,田老四他爹听着直皱眉头,“郑家不是只剩郑璠他们姐弟两人,怎么又冒出来个女人?”
田老四他爹在采石场上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大事轮不到他管,但对手底下的采石工人最为了解。
更何况,郑家在石场上的名声也比较大,所有人都知道郑家曾经是江南大户,犯了事才被流放北地来。
和寻常被全家流放的犯人不同,郑家上下几十口,最后只剩年幼的姐弟两人平安留在采石场。
按理说,郑玓的长相好,郑璠的年纪小,这样的一对姐弟凑在一起,生活在北疆石场这样的地方,日常的生活不会容易,但他们偏偏活的不错。
当然,这也有上面的大人对北疆管理比较严格,没人敢顶风作案的原因在,但是采石场的工人们对姐弟俩多有照拂就有些让人想不通了。
真的是好人太多了吗?
田老爹想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看不惯郑家人。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管他什么高门大户,到了北疆都是土里刨食,都得听他的。
眼见着自家儿子被人打了,他立刻换上一副凶狠表情,“郑家那臭丫头,我儿子看上她是她的福分,还敢出手打人,我不让人教训教训他们,真以为老子这个管事是白干的?”
还有郑璠那小子,完全就是不识好歹,真以为他不敢出手磋磨他们。
田家老大长得高高壮壮,皮肤黝黑,开口先将郑家人骂了一通,然后指着自家弟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一个大男人,还能被个小姑娘欺负,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田老四委屈巴巴,“那女人会武功,打人可厉害了。”
一旁的田老二不以为意,“会武功?我就不信了,就算她会武功,能打得过十几人吗?”
说着,他看向自家爹娘,撸起袖子要出门,“爹,娘,我出去叫人,我就不信了,石场上那么多大老爷们,还能制不住一个女人?”
田家父子三人这个管事当了有段时间了,虽然采石场上大部分人是不把他们当回事的,但手底下也聚集了一批人,都是些当地的地痞无赖,或者本身就是因为招惹是非而犯了罪的。
田老二要出门,田家人没有阻拦,甚至田老大也准备出去找人。
人多了,容易把事情闹大,他得买点东西,提前去上峰那里打点打点。
兄弟两人刚走到门口,就感受到胸前一股巨力袭来,没有防备直接被踹回院子里。
“哎呦!疼死我了”
“谁,谁踹我?!”
哀嚎过后,田家人就看到门外走进来一个人,田老四看清来人长相,直接吓的跑到自家爹娘身后,藏了起来。
“就,就是她,就是她打我!”
田家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武功不武功的,她只看到自家两个儿子当着她的面被踹飞,小儿子还给吓得不行,立马就怒了,护在儿子身前,掐着腰嗓音尖利地吼道:“你个小贱蹄子,敢打我儿子,看我不宰了你!”
老妇人说着就冲到了郑琋面前,伸长手臂去抓她的脸,被郑琋挥手拍开,径直压在了她家大儿子身上。
院子里又是一阵嚎叫。
田老爹面沉如水,视线从眼前混乱的景象上收回,看向门口站着的郑琋,强忍着怒火,知道她既然打上门来,肯定别有用意。
“女侠此番前来,是想告诫我们不要招惹郑家人吗?如果是这样,老夫可以保证,自此以后,我田家绝不会找郑家人麻烦。”
郑琋暗忖这老东西还挺上道,知道她来的目的。不过可惜了,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以为别人保证了就万事大吉。
她笑了一下,将目光投向趁机躲回屋里瑟瑟发抖的田老四,“说话算话?”
田老四接触到她的视线,抖动的幅度更大了,屋内烛火昏暗,因此他觉得现在黑暗中只能看出一个大概轮廓的郑琋就像鬼一样。
田老爹见状,脸色更难看,“你不要得寸进尺。”
郑琋终于看向他,“得寸进尺?我只是不信你们的保证。”
她说:“这样吧,你们今天准备去找谁收拾我,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快去快回,把人凑到一块,我今晚一起解决,省的麻烦。”
田老爹听着这话,只觉得郑琋空口说大话,这么狂傲,不给个教训是不行了,不然她还以为他们田家人真的怕了她?
他暗暗想着,看起来明天不破费不行了,得多找些人过来。一个小小女子,敢在西陵城欺负他们田家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念头刚起,就听到郑琋又开口了,“你们可以找人报复回来,但我还是要奉劝各位一句,你们敢有任何对郑家不利的举动,我就会天天到你们家做客。今天是第一次上门,我就送上一份小小的见面礼,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话音未落,田老爹就听到“嗖嗖嗖”几下,破空声响起,他的左耳一热,便楞楞伸手去摸,黏腻的触感下,迟来的痛感很快出现。
他的耳垂破了一个洞。
身后,田老四又凄声叫了起来,田老爹回头看去,只见自家小儿子躲在堂屋门后,可是那木门上却不知何时被嵌入了一圈石子。
石子围成的形状,正好将他儿子整个包裹在其中。
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流下,田老爹毫不怀疑,那石子打在人身上,是要死人的。
他转过身,就看到郑琋已经走到了院子里,此时正站在他另外两个儿子以及老妻的身旁,抬眼朝着他笑。
“这份见面礼,喜欢吗?”
田老爹不敢说话。
郑琋有些苦恼的摸了摸下巴,“不喜欢吗?那我明天再送其他的。”
田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