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真相
陆容将他带回了府中,细心照料了他一段时间。
程忻鲜少有过这般被人悉心照拂的体验,他沉迷于如此的温情中无法自拔,很快便对陆容动了心。
可就在他开始尝试着主动介入陆容的生活时,他才恍然间意识到眼下这种关系之中存在的弊端。
陆大小姐的身上或许存着些官家小姐的蛮横不讲理,可她对待身边之人自始至终都是惯常的和煦,加之样貌讨喜又为人慷慨,两番因素加持之下,陆容于他而言是绝对特别的存在,但他于陆容却不是。
这样的发现让程忻的心开始焦灼。
他无法忍受陆容拥有除他之外更多的选择,他希望将这暖烘烘的小太阳归于囊中,甚至可以怀抱着她,二人一齐沉入深渊,再不受旁人叨扰。
程忻很快等来了这样的机会。
陆闻禹中了他舅舅的圈套,外出剿匪却反遭埋伏,舅舅连夜带人对陆府施予侵夺,而程忻就在那阴霾的夜晚,将陆容当做自己的所有物,毫发无损的带了出来。
但陆容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她变着法儿的要逃,要反抗,甚至一度成功跑下马车,差点就能脱离他的掌控……
程忻凑过去,作势要亲吻陆容的面颊,陆容偏过头去,无需言明的拒绝意味满溢而出。
二人就着这暧昧的姿势僵持半晌,程忻叹了口气,缓缓地松开了对陆容的桎梏。
“陆容啊,”
他轻声呢喃,仿佛情人间的低沉絮语。
“你听话些,好吗?”
那张始终云淡风轻的脸此刻瞧起来恍如恶鬼般令人无端生寒。
“你同我一起,就我们两个人共同生活,这样难道不好吗?”
陆容哂笑出声,“你将我杀了,把我的头日夜摆在你枕边陪着你,这样岂不是更好?”
程忻不悦地皱起眉头,身躯向后抽离开来,“陆容,我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
他站起身,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拿出摆在桌上,“晚膳我放在这里,你记得吃。”
他说完便要走,起身时却被陆容拉了一把。
“将门打开,你可以用绳子捆住我的手脚,但我讨厌被关着。”
她突然露出些似有若无的脆弱神色,“你,你知道的,我只要感觉到自己被封闭着,就会……”
陆容没讲话说完,程忻却是懂了,他曾为陆容诊治过两年,又不知她已停药,自然而然地便认为陆容还像从前一般,惧怕‘被关着’带来的无助感。
来自于陆大小姐的变相示弱终于让程忻面上的风雪融化了些,他依言取来两根绳子,将陆容的手脚牢牢捆住,又将晚膳放在她轻易就能够得到的地方,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房间。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离,陆容始终紧绷的身体才松弛下来。她偏过头去,以牙齿咬住颈边细绳,将始终置于衣领之内的玉坠子叼了出来。
那玉坠子还是韩仰离开凤来镇时买给她的,陆容弯下腰脊,以虎口钳住玉坠底部,齿列咬在绳结,尽可能的用力偏头。
玉坠底部就这样与坠体分离开来,一枚细薄的刀片赫然坠挂于绳结之上。
陆容故技重施,以虎口固定,脖颈用力后仰,这才将那刀刃拿在了手中。
她动作极快地隔断手脚束缚,先是抬起手厌恶地蹭了蹭自己的脸,接着又将烛台放近了些,仔细去看那檀香矮柜。
锁头上果然有个刀刃雕刻过的小花痕迹,这痕迹她再熟悉不过,儿时同陆朝一起在陆府生活中,他们就常常通过这样的痕迹传递消息。
陆容心跳如擂,她心知自己的记忆并未恢复完全,这檀香矮柜上既然留有痕迹,那她必定之前就曾到过此处。
陆容将矮柜打开,手指伸出去,贴着柜子的边缘一点点向内摸索。
她不知这柜子是否被人翻查过,只能尽可能的不遗漏每一处角落。在将整个矮柜摸索过两遍后,陆容终于眼睛一亮。
指尖触感较之于一旁的光滑木料有些微的凹凸感,仔细感受一番,依稀可辨认得出,是‘叁伍’两个字。
叁伍……
陆容垂眸细思,继而抬起头来,将视线定格在了对面的砖墙之上。
她自右向左数了三格,又自下而上数了五格,确定目标之后,便从靴中掏出一把薄刃,刀尖朝外,沿着方砖的缝隙来回切割,试图将其分离出来。
方砖边缘渐渐突出于墙体,陆容双手并用着捏住边缘,轻而缓慢地将方砖抽了出来。
那方砖直通隔壁一间狭小的厢房,朝下的一面被刻意打磨过,陆容举着琉璃灯凑近过去,轻易便瞧清了上面的血字。
【五更,后门槐树】
陆容将方砖重又塞进墙中,神色平静地回到床榻之上,她闭眼小憩,耐心地等待着暗夜的到来。
夜色深沉,大宅之中一片寂静,陆容翻窗而出,轻手轻脚地去到了后门。
门前果然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树下丛草掩映,遮盖了小半面围墙。陆容拨开杂草走到墙边,看着那低矮的狗洞陷入了沉思。
她僵硬了片刻,最终还是叹息一声,撩起衣袍,作势要钻过去。
天边炸响闷雷,暗淡的乌云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陆容被那雷声惊的一抖,脚下不由得向右偏离两步。
岂料就在她步履踉跄之间,一支红尾箭矢倏地擦过她的肩臂,直直射入墙面。
陆容骤然转身,看到了在月光下拉满弓弦的程忻。
“我给过你机会了,陆容。”
程忻自背后抽出第二支箭搭于弦上,“同两年前一样,我不止给过你一次机会。”
咻——
箭矢破风而来,陆容闪身躲了一把,却还是被射中了小腿。她眯起双眸直视程忻,语调凌厉地反问他道:“你什么意思?”
程忻露出个意味深长又森然的笑,“哦?原来你还没想起来。”
他将弓弦扔到一旁,慢悠悠地向前踱了两步,“我还以为你能找到此处,是因为已经忆起了过往的事。”
程忻抬起手,虚浮地向着空中点了点,面上端着个愉悦又萧森的神情,像是想到了什么能令他发笑的往事。
“毕竟你的弟弟,就是在这处,”
他一字一顿,看着陆容瞬间瞪大的双眸,唇边的弧度愈加扩大。
“被我一刀割断了喉咙。”
陆容的身影随着堪落的话音猛地扑了上来,程忻面色不变,甚至还能在抵挡的空隙里游刃有余地继续向着陆容扔下火种。
“你弟弟,是叫陆朝吧?”
他用着漫不经心的语调,缓慢而清晰地讲述着那段陆容遗失的记忆。
“你当时晕倒了,他可着急坏了。”
他抬手挡住陆容直袭向他面门的箭矢。
“有件事他该是不清楚,我倾慕你许久,才舍不得杀你。”
衣袖之中猛然甩出一只匕首,程忻一扬手臂,将那匕首牢牢握在手中。
“可他陆朝于我而言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我要杀他,和杀一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锋利的刀刃在腕间缠绕,程忻一刀划向陆容的右臂,在她吃痛之间又抬脚踹向了她的腿肚。
陆容登时跪倒在地,还未来得及抬头,那带血的刀刃已经极具威胁性地搭在了她的颈边。
“他想将你从我身边夺走,陆容,所以我就将他杀了。”
程忻霍地拽紧陆容的头发,强迫她背对着自己抬起头来,看向那片茂密的杂草丛。
“就在那里,看到了吗?”
森冷的笑意伴着话语倾泻而出,全数扑在了陆容的耳边。程忻凑到她的耳廓,抱怨似的补了一句。
“陆朝的血流了好久都没流干,你不知道,我在那处撒了好多的石灰,这才盖住了那扑鼻的血腥气。”
又是一声雷响,雨点滴落,转瞬便连接成线。
陆容在这连绵的雨幕之中昂起头来,她仰视着程忻,眼神中是几欲喷薄的恨意。
程忻厌烦地‘啧’了一声,抬手给了陆容一巴掌。
“我最讨厌你现在这副模样,”
陆容被他打的偏过头去,不过瞬间又被他擒住下巴扭了回来。
“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好看吗?就是你刚吃过我开给你的药的时候。”
他伸出拇指,极其珍视一般地擦过陆容唇边的血丝。
“陆容,我不想伤害你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我身上。”
沾着血污的拇指被他含入口中,像是什么珍馐美味一般令程忻愉悦地笑出声来。
“不过不要紧,陆容,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是韩仰带坏了你。”
他从怀中掏出个黄色的夹角药包,“你将这东西吃了,我们很快就会如从前那般要好。”
黄纸在雨水的冲刷下很快变得稀薄,隐隐透出内里的白色粉末。
“陆容,你很快就能忘却所有的痛苦,和我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谁都不能打扰。”
他拽起陆容的脑袋,又狠又重地朝着坚硬的地面磕下去。
咚——
只一下,陆容便软下身子再不动了。
程忻松开手,板过陆容的肩膀,让她仰靠在自己怀中。
他一手揽着陆容的肩膀,一手拨开药包,要将那药粉全数灌进陆容口中。
冰凉的雨水顺着陆容的下巴不住滚落,散乱的黑发斑驳地粘在脸颊上,和着鲜红的血迹,愈发衬地陆容面色苍白,如雨中百合一般脆弱易折。
程忻沉迷于这样的陆容无法自拔,他俯下身躯,轻柔地捏开了陆容的双唇。
连绵的浓白雨幕之中突然渗入了一点浓烈的红,那红色愈见扩大,很快盈满了程忻的眼眶。
程忻一愣,剧痛尚未侵袭而来,右眼已经丧失了视物的能力。
他僵硬地垂头望去,本该昏死过去的陆容牙关紧咬,手中握着一支断掉的箭矢,狠狠戳瞎了程忻的一只眼。
“陆朝他,不是小猫小狗。”
“他是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