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母亲的招待
“抱歉，当我没说。”
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欲语还休有其原因。
在今日的英国，阶层之分依旧明显。上层阶级出身的子弟从小就开始学习一系列的贵族礼数，仪态、谈吐、文化修养、价值观等都十分讲究。其中，宫廷舞蹈是上层子弟的必修课，以便与同阶级的人们交好，在社交舞会场合内，从邀舞、谢舞、共舞到停止跳舞等过程，亦是一个人展现贵族风范与礼教的好时机，也是识别和排除中下阶层子弟的绝佳时机。
有了自幼打底的舞蹈基础，贵族子弟的社交舞技能总会甩中产阶级或下层阶级出身的子弟几条街。
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有贵族血统，准确来说，他的祖先是14世纪英格兰王国的兰开斯特公爵约翰，也与英国国王理查三世有血缘关系。身为贵族后裔，他自然地从父母那里学习包括社交舞蹈在内的贵族礼数。历经英国知名的贵族学校“哈罗公学”的中学时光，他的贵族习惯简直铭刻进了骨子里，也多少有点贵族的思维惯性。
当然，本尼素来心胸开阔、不会歧视出身比自己低微的人，他仍偶尔碰上这种和阶层有关的尴尬时刻。
他只是由于对方的谈吐和举止皆十分文雅，而下意识地把他当作是自己的同类，而不小心碰上了这种尴尬场面。
没错，奥斯汀．海曼不擅长贵族舞蹈这档事，很容易令人联想到一项残酷的事实──他不是真正的上层阶级子弟。
即使到了欧洲皇室势力已式微的21世纪，英国的阶层之分依旧难以跨越，因为贵族血统依旧是上层阶级的重要记号；就算有哪个普通家族凭借努力赚了大把钞票，通常最多中产阶级封顶。
海曼家正是如此的中产家庭，这家族成员向来优秀，除了企业家外，还出了许多医师、律师等在社会上颇具声望的职业者。在衣食无虞的背景下，不少海曼姓的男女得以做些象是作家、哲学家、艺术家、创作歌手和演员等的艺文类工作，替这个姓氏增添不少文艺气息。
海曼家的父母教导儿女时，亦特别重视品格和思考力的培养，将他们培养成聪明又优雅的成人──乍看下真有几分贵族风范。
不过，由于血统的限制，海曼家顶多算得上中产阶级的佼佼者，无法真正晋身上流阶级。
“没事的，本尼，”奥斯汀说：“我在初中的时候学过社交舞蹈，但是因为我太懒了，没学好而已。”
奥斯汀说的倒是事实。他中学时，曾在提供给优秀中产阶级子女的文法学校里学习过基础的社交舞蹈，而他也的确不喜欢舞蹈课，他觉得课堂上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啥的都太无聊了，所以老想着开溜。
把理由推给自己的懒骨头，他的内心也会宽慰一点。毕竟出身这档事是无法由他决定的，但努力与否是取决在个人的。
毕竟阶级话题在英国十分敏感，所以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和奥斯汀．海曼尝试着转移话题。
尚未转移成功，便听到连续的敲门声，以及和缓却中气十足、显然练过舞台剧发声技巧的女声：“请问这里有人在使用吗？”
奥斯汀从门上的玻璃窗往外望了下，大吃一惊，忍不住倒退几步，低喊：“快躲好，别发出声音！”
“这么匆匆忙忙做什么？这可不像你。”本尼笑着说。按照他对奥斯汀的认识，他极少如此慌张，即使面对好莱坞著名的表演大师，也能维持镇定。
“那是我妈。”奥斯汀说。
本尼好笑的看奥斯汀一眼，然后走到门前往外望。
这一望，让他看见了一名梳着包头、仪态大方的红发女士，那女士看着非但不凶，反而十分随和，但在他认出那是谁的当下，依然让他忍不住睁大眼睛。
接着红发的英国演员压低声音问：“等等，奥斯汀，你的母亲是玛格．威廉姆斯？”
“对，”奥斯汀说：“你认识她？”
“不认识，但是我爸妈让我看过她演出的舞台剧。”本尼打趣地说：“那我想我也该紧张一下了。”
两个年轻的英国演员开门后，一名发色火红中带有些许银丝、双眼如北大西洋般湛蓝的中年女人映入眼帘。即使这女人的儿子都快25岁了，她的长相仍不显老，只是法令纹和鱼尾纹稍微深点，那些细纹却给了成熟的韵味。
“你们两个大人怎么会…”红发女士惊讶地说：“奥斯汀？！”
“惊喜！”奥斯汀的喊声有点僵硬。
旁边的本尼转过头笑起来。
奥斯汀没好气的看了本尼一眼，然后介绍了双方的名字。
于是，红褐色头发的年轻演员和红发的中年演员知道对方的本名分别叫做“玛格丽特．威廉姆斯－海曼”和“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并且可以称对方为玛格和本尼。
“奥斯汀，难得回英国，你应该累坏了吧？今晚可以回我们的家休息啊～”红发女士接着确认：“还有，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对吧？”
“是的，女士。”本尼回答。
“在这间教室里面太闷了，”玛格说：“不介意的话，晚上来我们家坐坐吧！本尼。”
“这个嘛…”
本尼思考着如何回答，因为英国人说“来我家坐坐”，有大概率是客套话（而不像美国一样多数是真心话）。
奥斯汀用眼神暗示本尼答应，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不喜欢太多流于表面的社交礼节。
“那就麻烦您了～”本尼行个小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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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在玛格丽特．威廉姆斯－海曼的开车接送下，两位年轻演员都抵达了海曼家。
那是一栋位于伦敦近郊的双层楼独栋房屋，在夜幕下看不太清砖瓦的颜色，却仍能隐隐看出房屋周围花圃的鲜艳色彩。
本尼环顾了下四周：屋内的摆设不算奢华，却颇为典雅；浅黄的灯光替整个空间染上温煦的光彩；地毯和沙发上，褐色和深红交错得如同万花筒一般纷乱却有序；乳白的墙壁和茶几，则成了有意义的留白。
与此同时，海曼母子在厨房前互相寒暄了下。
“爸爸和哥哥都还好吧？”奥斯汀问。
“他们都很好。你爸爸的书局开得不错，哥哥已经从实习医生升等成正式医生了，他还说，希望未来能开个自己的诊所。”玛格回答完，反问：“那你呢，奥斯汀？听说你最近要在英国准备拍戏，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不错，也找到了当地的经纪人。以后我估计可以更常回英国了！”
与此同时，本尼在起居室正中央的墙上看到一幅披着婚纱的夫妻和两个小学男孩的合影。丈夫的深褐色头发梳成油头，眼神锐利而自信；妻子表情柔和，气质清透又带有诗意，和现实中的她差异不大；大儿子的表情端正平和，颇有长男风范，但他的眼神仍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反倒是小儿子，虽然他精致的小脸上泛着笑靥，眼神却有种淡淡的抽离感，这以他的年纪而言很不寻常。
聪明如本尼，当然一眼就看出这是海曼家的全家福，图中的妻子是玛格，小儿子则是奥斯汀。
这老兄从小就这么有哲学气质了吗？他寻思。
还有，玛格年轻时的样子和奥斯汀现在的模样也太像了点，简直是同一张脸的男女版。本尼又想。
不久，海曼母子和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三人，在起居室的餐桌上吃起了著名女演员玛格丽特．威廉姆斯－海曼亲手做出来的烤牛肉。
当奥斯汀吃下第一口牛肉，就奥斯汀感动得几乎流泪：“天，真是太好吃了～”
“我也觉得～”本尼跟着感叹。
玛格立刻露出奇怪的表情，但她还是很开心自己的厨艺能被肯定。
他俩的反应之所以如此好，倒不全是因为玛格．威廉姆斯的厨艺多强大，而是英国的大部分食物实在太、难、吃、了！
英国因为宗教改革以来的禁欲传统，将嗜吃美食视为罪恶，所以对饮食特别不讲究。不只平民，连中上阶层都可能吃粗茶淡饭度日，除了在特殊的日子，才会吃得较好。
实际上，连专收英国贵族子弟的公学都会刻意锻鍊学生吃粗食──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永远忘不了自己在哈洛公学吃午餐的时光，那是种差点让他蒙主宠召的滋味。
至于英国人的做菜方法，根据著名女作家伍尔芙的吐槽，就是：“把卷心菜丢到水里、把肉烤到跟皮鞋一样硬、还喜欢把蔬菜好吃的部分扔掉，一个法国家庭根本可以靠英国人切下来的食物过活。”
也因此，素来对美食兴趣不大的奥斯汀、不太重视物质享受的本尼，居然开始享受佳肴了。
餐桌上，身为女主人的玛格，理所当然地开启闲聊话题。
出乎意料的是，玛格并没有像刻板印象中的老妈子一般，大谈街头巷尾乱传的八卦，或是说出自家儿子的糗事；她谈起的是戏剧、文学作品，且她对简．奥斯汀的小说似乎情有独锺，儿子还没提到自己出演的新片，她就愉快地聊起《傲慢与偏见》、《理性与感性》、《艾玛》等小说了。
“当我在怀他的时候，有次我正在看简．奥斯汀的小说，结果他踢了我的肚子一下；所以他就被我取名叫做奥斯汀了。”这是玛格在整场聊天中唯一提到的儿子话题。
当玛格察觉自己好像说多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就将话题重新引回他们：“那你们呢？你们有哪种特别想演的角色吗？”
奥斯汀说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只要能激励人心，或是引起深层的思考，我都想演。”
本尼则皱起眉头思考许久，才回答：“嗯…现在我还不能决定这种事，不过我希望我可以不为了大众眼光而接戏，而是为了自己。”
“很好！你们都挺有想法的。”玛格点头：“有空也可以多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不管你现实中是什么身分，只要你开始演一个角色，你就必须全心体会他的处境、他的感受、他的生活，你还要全盘接受他所有的行为，才能真正变成他。这个时候，哪个角色是你想变成的人？就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了。”
此话一出，两个年轻的男演员立刻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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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海曼家后，“其实我觉得，你妈妈人挺不错的。”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真诚地说。
“是挺好的，而且就像我和你说过的，她是我在表演上的启蒙老师。”奥斯汀说：“而且她让我想通了一件事。”
“甚么事呀？”本尼问。
甚么事？奥斯汀不想完全答出来。
母亲让他全心体会角色的处境、感受、生活并全盘接受他所有的行为，用意虽然是让他取舍自己愿意理解的角色，却无意间提醒了他：银幕和剧场是个比现实还平等的场合，因为一个演员无论出身如何，只需悉心准备自己的电影和舞台表演，都可以化作任何阶级的人。他能成为像达西先生那样家世显赫的富二代，也能成为生活凄苦的流浪汉，还能成为同时扮演国家稳定力量和底层罪犯的双面特警，唯一的前提就是对角色充足的准备和充分的同理。
“这个嘛…只是和我的电影和舞蹈训练有关的事情。”蓝眼的演员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