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该知足吗？

    「还好吧？」

    听到布鲁克的话，奥斯汀浑身一僵，他原本以为自己隐藏得够好了。

    他更讶异的是，平时总是大喇喇、不太在乎别人看法的布鲁克米尔，居然察觉到他细微的情绪，并关切起来。

    他嘴上仍回答：「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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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奥斯汀如此回答时，他想的是「拓荒小队」其他队员的发展状况。

    布鲁克米尔，直到近几天才找到经纪人，并为此雀跃不已。

    那名经纪人原先以「橄榄花园」餐厅常客的姿态出现，西装包裹的身体有点臃肿、头也有m型秃；他点菜时倒是气定神闲，如同奥斯汀见过的好几位主管。

    开朗健谈的布鲁克，招待他的同时主动找他寒暄，聊了几回后，他开始对面前的澳洲女孩产生兴趣……再来，布鲁克就高兴的告诉奥斯汀，她找到经纪人了。

    经纪人这种东西，奥斯汀早有了。

    况且，布鲁克遇到的那位经纪人，望着她时的眼神透着贪婪，让奥斯汀对她的未来担忧起来。

    瓦德史密斯同样有经纪人，最近也开始接了些小角色。但绝大部分时候，他仍是大片布景上一闪而过的身影；近期他的日常闲谈话题，仍是以水电工生涯为主，他甚至开玩笑说以后要开一家水电行了。

    胡安多米诺并没有对自己的表演之路多做着墨，但奥斯汀倒是靠着几周前布鲁克发起的一场奇怪比赛，略窥了他在好莱坞的发展状况。

    「嘿，你们每个人到伯格工作坊以来，参加过几场试镜了？成功和失败的都要算。」彼时，布鲁克下了此般的战帖。

    「29次。」瓦德说：「可是比这个做什么？」

    「因为试镜不用钱啊！」布鲁克说完将话头转向其他两人：「你们呢？」

    「18。」奥斯汀回答。

    「37次。」胡安回答。

    「我才34次，你赢了！」布鲁克高兴地恭喜胡安，但后者完全没有赢得竞赛的喜悦。

    正如胡安没有赢得竞赛的喜悦，奥斯汀亦没有输掉竞赛的失落。因为试镜总数少，恰恰代表演员生涯的顺利。

    龙套阶段的演员，试镜次数肯定远多过开始出演小角色的演员。因为当背景板耗时短，超过八小时就算多了，自然可以快速地奔向下一个试镜场地；反之，角色有一定分量的演员，也要花更久的时间待在剧组，而不能随心所欲的出外寻找下一个机会。

    况且，有名有姓的角色，决定人选的时间总是比较长，演员在这段空窗期内可不能轻举妄动，免得到手的机会飞了。

    如此多的次数意味着，胡安的演艺生涯肯定坎坷不平。当然布鲁克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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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我该知足了。奥斯汀暗忖。

    目前为止，他的演艺事业是拓荒小队里面发展最好的，理由其来有自。

    因为典型英美系白人的优势，他的戏路略宽敞，也不会遭遇种族歧视，再加上本身经济状况较佳，穷困潦倒到无家可归的情况更没发生过。

    因为身为男性的优势，他遭受的潜规则，想当然尔的比身为女性的布鲁克少了许多──他近期以来，多次听到布鲁克绘声绘影的描述自己如何躲避骚扰。

    由于童年曾经拍过电影的关系，他的履历表比那两人好看了不少，加上大学时期接演学生短片、电影小角色的经验，让他闯好莱坞时能直接跳过拍广告赚钱、当人肉背景板的阶段。

    至于成为逼迫大牌明星降价的筹码，这倒楣事的发生，恰恰证明他有成为筹码的价值。

    毕竟，拿一个没外表、没演技、没知名度的三无演员去威胁，即使片酬再低，大明星都不会屈服的。

    然而闯好莱坞的道路终究不是一条平顺的路途，相反的，它布满荆棘、曲折并老是挤得水泄不通。

    当他试图利用俊秀的面孔展开星途，前后还有成千上万的高颜值新人纷纷抢滩，历年来好莱坞捧红的青春偶像多如牛毛，但不久后，再度被另一批新人拍死在沙滩上。

    而且奥斯汀由于天生高瘦的身板、斯文的外型，想要符合好莱坞崇尚的健美形象，必须比其他男星付出更多的努力。

    当他试图以精湛的演技吸引选角导演，好莱坞的演技派照样不在少数。

    至于童星经验，给他的助益比想像中少太多。他小时候绝大多数活动都在英国老家，尽管让他在英国出名了，在美国的名声可不高。他中途又息影了一段时间，隔了近十年再回娱乐圈，他的外表早就不是儿时那样的正太脸，许多影迷甚至认不出他了。

    且美国多的是这种打小演戏、边在片场打滚边学习的童星，他的经历没什么特别。

    说实话，如果童星经历给他的帮助够大，他根本不必当群众演员！

    更何况，他比起多数闯好莱坞的勇士，又有国籍劣势。尽管好莱坞总营造着美国梦的招牌，号称欢迎任何具有才华的人进来闯荡，然而真正核心的资源还是留给美国籍的人士。

    于是奥斯汀在橄榄花园餐厅忙完后，仍持续将被制片商当作棋子用的故事隐藏起来，直到在伯格工作坊的演技高级班上，才给了满腔的心事一点出口。

    那堂课上，表演教练要求每个学员轮流上台演出「挫折」的情绪；然后奥斯汀自告奋勇的上台表演。

    奥斯汀平时表现虽然好，还是要几秒时间来酝酿情感，才能顺利演出，但这回，他无须酝酿，便成功演出了课堂上指定的情绪。

    他所演出的「挫折」不仅是挫折，还包括了希望落空的遗憾感、被利用完就丢弃的愤懑和知晓某个黑暗面的愕然；他甚至发出了不甘的呐喊，这喊声响彻全场，让教室内所有学员都为之悸动。

    「非常好！表现得非常棒！」教练赞赏。

    伴随着如雷的掌声，全班同学的佩服都写在脸上──除了布鲁克米尔，她的表情更像是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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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后，奥斯汀才踏出教室不久，马上被留着金色短发的少女追上。

    「奥斯汀，你今天的表演实在太赞了！」布鲁克开心的说。

    「呃，谢谢。」奥斯汀回应得不是很自在。

    「你真的还好吗？」布鲁克收起笑容，小声地问。

    奥斯汀当下的反应是若无其事的应答过去，但这女孩的表情看着很认真，不像是想被敷衍的样子，他极少看见她如此的神情。

    「那妳可以保证不说出去吗？」奥斯汀问。

    「可以呀！」布鲁克爽快答应：「我也不喜欢自己的秘密被乱讲。」

    于是，奥斯汀领着布鲁克去了工作坊较隐密的角落，简要的解释他试镜大制作、结果被当作筹码的事情。

    「什么嘛！原来你不想说的就是这件事啊！」布鲁克大呼：「拜托，被当成枪来使谁会开心啊！要我的话气死了！哼！」她还假装生气的跺了跺脚。

    奥斯汀扯出一抹惨然的笑容：「可是我能被当成筹码用，表示我有被这么用价值，不像许多人连被当筹码都没机会，所以这样我是不是太不知足了呢？」

    「什么太不知足？你别忘了，你不是工具，是个人诶！」布鲁克说：

    「每个人都有被当作人看的价值，不是被拿来当商品贩卖的，也不能用『能不能当筹码』这种破指标来衡量；就像…假设有天你被拿去卖了，就算卖到很高的价格，你也不会乐意吧？」

    「不会。」

    「这就对啦！」布鲁克说：「而且老实说，我觉得你被当工具用，不仅可以生气，每个被当工具用的人也都该生气！因为这从来就不是一件正当的事情。」

    短短的几句话，再度刷新了奥斯汀对布鲁克的认识。不久前，他对这澳洲妹子的印象，仅是个乐观开朗、思维跳脱又有点男孩子气的女孩；但如此听下来，他发现她仍然有细腻体贴的一面，且正义感十足。

    「布鲁克。」奥斯汀呼唤了声。

    「啊？」

    「谢谢妳，」奥斯汀说：「我觉得好多了。」

    「不用谢啦！我只是说一下我一直以来的想法而已。」布鲁克发出溪流般清朗的笑声：「可以的话，我也想多听听你的想法呢！奥斯汀，你看着像个有想法的人，只是你平常为了照顾别人的感受，不会随便说出来而已。」

    「咦？怎么看出来的？」奥斯汀诧异地问。

    他确实是个有想法的人，并暗地里为此自豪：他的思维从未受制于他的年龄和见识，因而只要认真起来说话，就被称赞中肯；为达到他企盼的未来，也能轻易牺牲近在眼前的安逸，做出常人眼中难以理解却无比正确的事；写作时他的笔锋像剑刃，即使是备受推崇的电影或书籍，他都能发出鞭辟入里的评论，而非盲目吹捧。

    只是他原本以为，像布鲁克这样直率的女孩，会认为总随和待人、不常表达自己想法的他，是个一味顺从又缺乏原则的老好人。

    「不知道，就是一种直觉吧！」布鲁克说：「我总觉得你像个有智慧的绝地长老！」

    「啥？为什么是长老？！！」奥斯汀这时的神情活像只触电的老猫，逗得布鲁克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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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大西洋表演学校」的下课，奥斯汀和布鲁克仍和「拓荒小队」的其余两位成员会合，彼此分享最近面试电影和片场上的小故事。

    而奥斯汀，也稍微松口自己试镜《十一罗汉》的经过：他没有具体提到电影的名字、自己所面试的角色，只是隐讳地提及那是「一部大片」、该角色「原本是给一个明星演」，只是「明星和片商有纠纷」，所以「想另外找新人演员」，但最后「那个明星还是演了那个角色」。

    「所以你被坑了。」瓦德说。

    「对。」奥斯汀摊手。

    「我听表演班的老师说，有些片商会坑新人，特别是没加入演员工会的。」瓦德问：「你加入美国演员工会了吗？」

    美国演员工会？！奥斯汀惊愕了下，他差点把这个东西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