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怠速的轨道

    1999年二月初早晨，曼哈顿仍残余着晚冬的冷凉。奥斯汀拉起行李，乘上了一部巴士，也驶向了自己的新旅程：搬出纽约大学价格高昂的学生宿舍，并让演艺事业取代学业成为生活重心。

    纽约大学的宿舍价格不斐，三个月人均8900美刀；相形之下，校外租屋反而便宜得多，人均价约为2000至2300美元。不过，租屋当然是愈便宜愈好，同时治安因素也要兼顾。因此奥斯汀选择到纽约皇后区租房，地段比曼哈顿便宜，治安也尚可。

    至于有关他事业与学业的决定，他深知，自己总有一天必须离开习以为常的学术象牙塔。经过了他校外的亲自体验，他亦渐渐发现，他的未来在大银幕。

    根据大导演伍迪艾伦、英国演技派休格兰特和经纪人查理的反应，奥斯汀得知，他的表演优势落在电影上（而不是戏剧上）：上镜头的外表、浑然天成的镜头感都足以使他能在大银幕上发光。

    更何况，上学期的人际风暴，使他成了校内的一号名人，每天被议论纷纷，让素来低调的奥斯汀对大学生涯没有太多留恋。

    但奥斯汀也没有就此抛下自己在纽约大学的学业不管。

    正如他所发誓的，他不会休学发展演艺事业。相反的，他找到了能兼顾事业和学业的方式。

    欧美国家的远距课程行之有年。早在在1858年，英国伦敦大学创立校外课程，是第一所提供远距教学学位的学校；到了20世纪，收音机、电视机、网络皆被更进一步使用在远距教学上，电脑与网际网路也使远距学习的散布更简单、更快速；时至1976年，甚至诞生了以网络授课为主的凤凰城大学。

    欧美许多实体大学校系，同样提供网课，纽约大学也不例外。

    于是奥斯汀登记了学校提供的网络课程后，就携着他的笔记型电脑、几本教科书和摄像机，开始认真发展演艺事业。

    「你一定能成为大明星！」记得当初听到这则鱼与熊掌兼得的决定后，经纪人查理兴奋的喊。

    、

    奥斯汀在公交车上沉思了段时间后，窗前的映象定格了，纽约皇后区的一间平凡公寓映入眼帘。

    那是栋位于市郊区的便宜租用公寓，三个月租金是2000美元。

    这四层楼高的公寓，显然距离被建造起来有些时日，砖砌成的墙壁褪成了淡红色，门前的台阶略带了些破损的裂纹；公寓周围的铁栅栏也稍有掉漆和生锈的迹象。

    走进一看，他所住的套房面积不大，单色的墙壁漆得蜡黄，深褐的窗帘也有些破旧，天花板上的灯泡引人回溯工业革命之初的时代。这套房还附设了间厨房和一次一人使用的卫浴设备。

    奥斯汀搬进公寓不久，瓦德史密斯──那名他在演员工作室所认识、并在其后持续保持联络的好学生──从电子邮件传达了令他振奋的消息：「你在纽约皇后区是不是？我刚好住在那附近！」

    「太好了，也许我们可以约个简单的见面之类的。」奥斯汀回信。

    「就约在这里市中心附近拖车公园旁的篮球场吧？这样我们也可以打一场球！」瓦德不愧是心直口快的美国年轻人，直接提出了见面地点。

    篮球？！奥斯汀一脸惊恐地瞪着电脑萤幕。

    犹记得他进了纽约大学不久，几个过度热情的美国同学立刻邀请他去打篮球，然后将他狠狠按在地上磨擦。

    如今，瓦德的邀约令他再度回想起被篮球支配的恐惧。

    果然，上篮球场的日子成了奥斯汀的受难日。

    开局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奥斯汀就被瓦德抢了两次球；当他试着把球抢回来，篮球便在瓦德周身弹跳打转个不停，古铜色的壮硕身子俨然成了地下游乐场的游戏台。

    紧接着，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曾辅导过的学生，在他面前射门成功。瓦德身上亮眼的红色球衣仿佛在宣示着自己球技的亮眼，而身穿茶色球衣的奥斯汀则宛如才被按在地上磨擦一样。

    有次，奥斯汀好不容易抢到投篮机会，他的球在篮框上发出「匡」的一声，然后…不偏不倚的砸中了自己的天灵盖。

    「啊呜──」

    比赛暂歇后，瓦德脱口而出：「奥斯汀，你的球技真是不怎么样啊！」

    拿着冰袋冰敷脑袋的奥斯汀摊摊手。港真，按照他方才挂零的得分，说「烂」都算客气了。

    「你们英国人应该很少打篮球吧？」瓦德说：「篮球是要从小训练的。」

    果然是文化差异啊！奥斯汀想。

    英国虽贵为世界上多种运动的发源地：足球、板球、高尔夫球、网球、羽球、曲棍球、拳击等，打篮球的风气却颇为匮乏，连学校都不怎么教。反观美国，篮球简直是全□□动，看美国少年下课相约篮球场的习惯、民众对nba赛事的热衷程度便可见一斑。

    于是瓦德替自己和奥斯汀各准备了一颗篮球，开始了示范。

    「看清楚了，」瓦德高呼：「投球要蹲低、把球放在胸前、举高、发力，就可以这样投出去！」

    「好。」

    、

    刷！橘色的球抛物线飞跃广袤的晴空，宛如浓缩了一整天太阳的轨迹，却终究擦过略为生锈的篮板，在下方的水泥地上砸出结实的拍击声。

    球弹跳了几下后，敲在圈起球场的铁丝围篱边上。围篱后方停靠的车辆、青葱的行道树和熙来攘往的行人，被细密编织的铁丝切割成数不清的方格；篱子边上不时出现稚嫩的面孔，扶着铁丝网，羡慕里头自由打球的人们。

    当球弹回奥斯汀的方向，他上前捡起那颗一如往常没投进的球。

    就像……他的电影试镜结果。

    、

    自从奥斯汀决定发展演艺生涯以后，他已经应征过不少电影角色。

    「嗨，查理，请问我在《千钧一发》的面试结果如何？」忘记是哪天，奥斯汀问。

    「抱歉，你没上。」经纪人查理回答。

    「查理，请问我在《指环王》的角色录取了吗？」另一天，奥斯汀问。

    「抱歉，你没上。」经纪人查理回答。

    「嗨，查理，我是奥斯汀，请问我在《她是我的全部》的第三轮试镜结果怎么样了？」

    「剧组说还在考虑，至少在礼拜二才有结果，你等等喔！」经纪人查理愉快的回答。

    于是奥斯汀依言静候结果。

    但到了礼拜二，他再度致电给经纪人查理时，查理回答：「抱歉，我刚刚和剧组确认了，你没上。」

    没有想像中容易啊，就算在伍迪艾伦的电影参过一角也一样。奥斯汀揉揉太阳穴，暗忖。

    而他竟曾经以为，只要就读了世界顶尖的纽约大学帝势艺术学院，又出演了大导演伍迪艾伦的电影，就能顺利展开演艺生涯？！

    好莱坞比他高学历的学霸多了去，如梅丽尔·斯特里普和爱德华·诺顿毕业自耶鲁大学、罗温·艾金森毕业自牛津大学、温特沃什·米勒毕业自普林斯顿大学，但他们每个人刚进入好莱坞时，照样必须从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开始打拼。

    至于参演大导演的电影，他只在里头担纲小配角而已，且《业余小偷》还没上映，对他目前的演艺之路暂时帮不上什么忙。

    奥斯汀忍不住想，恐怕在这节骨眼下，傲人学历和经历给他的，就只有对自己演员生涯过高的期待吧！

    、

    那颗没投进的球，也像极了奥斯汀海曼目前的经济处境。

    由于奥斯汀还是名纽约大学的学生，所以必须付每学期5万美元的学杂费；且众所周知，纽约这座大城市的物价出了名的高昂，光是在此地活下去就需要厚重的钱包。

    尽管奥斯汀需要负担的房租不贵，但加上了水电费，又少去了先前助教工作的时薪10多美元，就很令人头疼了──然而他又不能做回助教工作，因为这种工作太忙碌了。

    奥斯汀也知道要当个演员，势必要勤加试镜，若只用大众运输工具，积年累月下来费用可会花费不少。所以奥斯汀干脆用自己的积蓄，买了辆便宜的二手摩托车，并花了不少金钱和时间考了驾照、购买保险。

    至于出演《业余小偷》的五万美元片酬呢？早已奉送给纽约大学了。

    下雨天，更是奥斯汀的困扰源头。

    他的住处本来就没多干燥，气候转为多雨后，湿气便无孔不入的窜入墙缝、墙角、衣橱和天花板内，他们的墙壁开始隆起和破损，受潮的霉味散播于空气中。

    天花板还时不时的漏水，让奥斯汀稍有不慎就来个平地摔。

    房东知道自己房屋的漏水情况后，多半拖延着不处理，令奥斯汀屡屡需要自掏腰包来请人修天花板，让荷包更快速的缩水。

    然而他又不能回到纽约大学提供的宿舍，理由是那里的宿舍太、贵、了。不仅如此，他还将被分配至少一个室友，所以他不能全然自由的在那块空间里活动。

    这对一个需要发声和做出各种肢体动作来练习表演、还不时要准备试镜录像带的演员而言，是要命的。

    因此，他根本别无选择。

    、

    在瓦德的指导下，奥斯汀依旧摆起不甚熟练的投篮姿势，将球往篮框的方向抛，正如他每次试镜落空后，仍动身前往下个试镜场合，也如同他面临经济困境时，仍努力挣钱。

    「别担心，多试几次，久了就会上轨道的。」瓦德说。

    奥斯汀点点头。生活总会上轨道的，就像篮球技巧一样。

    只是，上的究竟是加速的轨道，还是怠速的轨道，就由不得当事人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