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确实是演员

    自从那节市中心电影课程下课，奥斯汀·海曼就回到了往日的助教行程，周而复始地帮卝教授忙、准备教材、教学弟妹、给学弟妹答疑、回覆电子邮件。

    两个月后的某天，奥斯汀正在斯派克－李教授的办公室替他准备教材时，李教授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你知道伍迪艾伦吗？」

    奥斯汀愣了下，回答：「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他的电影。」

    伍迪·艾伦是著名的独卝立电影导演和编剧，也是纽约大学的杰出校友，以幽默讽刺又别致的风格闻名。当年奥斯汀刚来到纽约读大学，就曾为了更了解早期美国东岸的知识分子，而特意找伍迪的代表作《安妮霍尔》来看。

    李教授看了办公室的门一眼，确定它被关得好好的，才说：「他最近要回纽约拍新作品《业余小偷》，而且开放了几个小角色给纽约大学的学生出演。你还不知道这回事吧？」

    奥斯汀惊讶地摇摇头。

    他惊讶的不是伍迪·艾伦突然回自己母校招聘演员。

    产学合作在大学并不稀奇，在美国电影产业亦然，诸多电影人、电影公司拍摄新片时，常会寻求影艺学院的合作，除了兼具电影的艺术性与商业性，从现实面来讲，更能与学院派打好关系，未来作品加倍容易获得学院派的支持。甚或有些电影学院的教授身兼大小卝电卝影节的评审委卝员、影评人，那些人想当然耳是兵家必争之地。

    从电影学院的角度来看，它们同样需要与业界合作，增加业内的人脉，并且让学卝生更好找对口的专卝业，擦亮学校的招牌。例如乔治·卢卡斯拍摄《星球大战：帝国反击战》时，就曾力邀南加州大学的教授厄文·克什纳担任导演。

    真正让奥斯汀讶异的地方是，他平常持续关注纽约及邻近地区的新电影选角信息，也有查收学校讯息的习惯，居然对这种大事一无所知。

    「你不知道很正常，因为这个角色的选角消息没公开，只通知了戏剧系的学生。」李教授说。

    的确，好莱坞电影选角可分为公开与非公开的模式。公开选角，顾名思义就是公开举行海选；非公开选角，则是从学院、演员训练班或经纪公司等单位中寻找适宜的人选，外人则难以得知该角色的相关信息。

    既然这个选角消息只通知了戏剧系的学生，你为什么特地告诉我这件事？奥斯汀满脸问号。

    「为什么我特地跟你讲这个？」李教授马上读出奥斯汀的表情，就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因为我从你的履历表和那天在演员培训班的样子，都能看出你确实是个演员，奥斯汀。」

    你确实是个演员。

    你拥有丰富的演出机会和成果；你的申请资料上，a+的戏剧课程成绩，说明你对戏剧的用心；

    密密麻麻的片场实战经历，证明了你演员的身分。

    你确实是个演员。

    那天在演员培训班时，你主动对学员展现的关心和同理心，是真演员的特质；

    你辅导学员时，展现了对表演艺术独到而精辟的理解，那是真演员的学识；

    你最后更是用出奇不意的方式，让他彻底入戏，这暗示着你像每个真演员一样，能带给别人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惊喜。

    以上的话，斯派克·李教授没有说出口，但肯定的表情已说明一切。

    「就像我说过的，我不会给你演出机会。你也不希望别人说你靠着攀关系得到角色吧？」李教授继续说：「不过，如果你希望，你可以自己报名参加这场面试。至于面试后的结果…就看你的造化了。」

    他用黝黑的大手拍拍奥斯汀的肩。

    、

    再不久，奥斯汀去了《业余小偷》的一座试镜场。

    《业余小偷》，叙述着劳工阶级的夫妻档雷·温克勒和弗伦奇·温克勒，原本平静而安稳的生活，却被雷密谋抢劫银行的计划所打破，他不仅找上三个愚蠢的同伴入伙实施抢劫计划，还千方百计地拖弗伦奇下水。可这场暴富的美梦并非如想像中顺利，一场疯狂荒谬的爆笑剧码即刻上演。

    他所试镜的角色「丹尼」，是主角「雷」的好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总梦想着能一夜暴富。他表面上是一间曲奇饼干店的普通员工，实际上却联合雷，准备从饼干店打通地道，潜入银行打劫。

    试镜会场外的等候室中，人数不到十人，除了奥斯汀以外都来自纽约大学的戏剧系，有几个试镜者是他选修戏剧课时就见过的熟面孔。

    他甚至能认出其中一个叫做迪克，另一个叫做诺罗。

    他和迪克只是点头之交，但和诺罗算得上是朋友；诺罗是个体型高瘦、下巴较尖又大嗓门的戏剧系学生，总满脸笑容地和别人打招呼，班上同学虽然未必喜欢他的外表，却忍不住被他的外向所感染。

    奥斯汀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却见到迪克瞟了奥斯汀一眼，然后对旁边某个他不认识的同学说：「这不是表演系学生才有的机会吗？为什么电影系的学生也搅合进来？」

    不仅如此，整个等待室都笼罩着紧张的气氛，除了少数互相熟知的朋友之外，大部分都一脸戒备的环顾着其他人。

    反倒是诺罗主动向奥斯汀挥手：「嗨！奥斯汀，没想到你也来了！」

    随后他转向旁边正在闲话的同学们：「这是奥斯汀·海曼，也是我们之前在戏剧课上认识的同学，你们记得吗？」

    其他同学抬起手，向奥斯汀简单的打了招呼。其中，迪克虽然一脸不情愿，却仍依言照办了。

    「哈哈，看你紧张的！第一次来试镜对不对？」诺罗挨着奥斯汀坐下，笑着拍拍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奥斯汀摇摇头。他在老家英国当童星、加上他来到美国后的经验，早让他对试镜驾轻就熟了，他现在的紧张只是担心辜负斯派克李的善意而已。

    「第一次来试镜伍迪艾伦的电影倒是真的，诺罗。」奥斯汀说。

    「巧了，我也是第一次试镜伍迪艾伦的电影！」诺罗说：「不过我跟你说，因为在电影圈里面有这个隐藏规则，就是履历多总是比较吃香！这可是我第一次来试镜电影，所以我估计不太可能上。不过如果到时候上的是你，我可是会一样开心的哦！」

    「可是诺罗，你不希望你的戏剧系同学选上吗？」奥斯汀问。

    同时，他将目光移到其他的戏剧系同学──他们神情依旧紧张，反而是迪克和别人聊起来了。

    「什么话啊！你可是我看上的人才呢！」诺罗继续说：「你想想，假如你是导演，你一天要看成千上万个演员来试镜，肯定会疲乏的对吧？」

    「对。」奥斯汀说。

    「这个时候，你猜怎么样才能让导演注意到你？」

    「让导演印象深刻？」奥斯汀说。

    「答对了！」诺罗赞许地说：「你想要让导演在那么多演员里面注意到你，首先要让你的表现够突出。可是要怎么个突出法？这就要看情况了。举例来讲，伍迪艾伦是喜剧演员出身，所以会希望有笑果的，这个时候需要表现得夸张、好笑点；尤其像『丹尼』这个角色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肯定是负责搞笑的；所以如果让伍迪艾伦大笑出来，他估计会录取你。」

    奥斯汀笑笑，一点都不相信。

    向来喜欢电影艺术的奥斯汀，深知伍迪·艾伦的电影虽然泰半喜剧，但风格可没有普通无脑喜剧的浮夸，因为他重视的是喜剧的讽刺性，而不只是娱乐性。

    正聊着，剧组人员叫到了奥斯汀的名字。

    「谢谢你的资讯，我想我也该告诉你个不算隐藏的电影圈规则了。」奥斯汀对诺罗说：「像这样的小角色，负责面试的人不会是伍迪艾伦本人，而是选角指导。」

    然后他走进了试镜室。

    、

    奥斯汀说得没错，负责面试「丹尼」这个角色的人，确实不是伍迪艾伦，而是选角指导泰勒女士。

    在电影的选角阶段，导演一般只负责挑选主演，配角演员、群众演员、特约演员等，就由选角指导负责。选角指导，又称做演员副导演，除了协助导演选择演员，到了拍摄阶段，也会帮忙指导表演，完成拍摄工作。这是身为电影系学生的奥斯汀，早就学过的事情。

    只见试镜用的道具桌上，摆着一块小巧的廉价手表。

    泰勒女士只给了简单的指示：「这是一块名贵、又能代表尊贵地位的表，你渴望得到它。」

    不难。奥斯汀才听完题目，马上就想到了诠释的方法。

    他想像着这块手表镶满金银珠宝──这对一个想像力丰富的男孩子来说不难，再计划把自己的表情和肢体运用幅度加宽了些，却不选择刻意的夸张，只是褪去了平时的英式优雅，并回忆起他感受过的一切粗鄙气息，让喜剧细胞在他的身体里四处蔓延。

    于是，镜头下的奥斯汀，刚见到这支表的时候，先是疑惑，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到这表有何特殊之处。

    接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湛蓝的双眼诧异地睁大后，放出贪婪的光芒，他伸出手就要抓那只表。

    动作进行到一半，他宛如听到什么声响，吓得全身僵住。

    他神经兮兮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动作转为蹑手蹑脚。

    然后，他赶紧把金表抓起来放进口袋，逃之夭夭。

    「卡！哈哈哈！」泰勒女士喊。

    奥斯汀这才注意到，从他演到僵住身子的部分开始，泰勒女士就一直憋着笑，现在总算释放出来。

    他在纽约大学的朋友们，每当他露出被吓住或神经质的表情，就会开怀大笑，安迪萨姆伯格还带头形容那表情活像是「触电的猫」。

    他很高兴如此的表情，也能戳中泰勒女士的笑点。

    「回去注意你的电话，我们会通知你选角结果的。」泰勒女士说。

    奥斯汀向她道了谢，然后把方才他拿走的那支道具表交还给她。

    、

    尽管泰勒女士没有明说，但从她的表情和暗示，就晓得她十分满意奥斯汀·海曼的试镜表现。因此当她通知他入选后，他就不意外了。

    于是过了几天，奥斯汀就喜获片酬五万美元──在好莱坞演员中不算多高，但至少比跑龙套赚多了。

    再来，他前往《业余小偷》的片场报到。

    抵达片场后，他不意外的看到了导演伍迪·艾伦，忙不迭地指挥剧组人员们。

    他也见到和他一样来自英国的著名男星休·格兰特。

    以及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