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定局
天弃谷。
“将军，大军围过来了，他们想要强攻！”
黎纶骑在马上，他的脸上沾了污泥和血迹，手中握着长戟，“左右翼分开，向后撤，将他们引进来，后方军准备！”
“是！”
六万将士只能不断的拖延，等待援军，然而六万大军对战三十万大军，对方直接强攻，就算他们拥有地理上的优势依旧没有太大用处，他们拖不了太久，只能祈祷着援军再快一点。
“将军，准备的石块和羽箭都要用完了。”
黎纶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他扫视了一眼战场，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东良的士兵踩着南渊将士的尸体不断地往前冲，南渊被迫节节败退。
黎纶眼睁睁地望着自己手下的兵倒下，看着那一群人疲惫的挥舞着□□，他们已经两日没有合眼了，黎纶的眼眶微微湿润，可是眼下除了死守没有任何办法。
他大声吼道：“就算只剩下尸体，也得挡在天弃谷！”
回应他的是一声声怒吼。
然而只有士气并不够，他们的士兵太少了。
到最后黎纶只能麻木地挥舞着手里的□□，而后一个不慎，□□的马被戳中了马腿，他跌下了马背，身后立刻有东良的士兵刺过来，就在此时，他的身后一柄弯刀直直的插入那人胸膛。
黎纶猛地顺着弯刀飞来的方向看去，是司璞，他大喜，连忙爬起来，大吼：“将士们，我们的援军来了！”
余瑾骑着马率先冲向前，路过黎纶时，从马上弯下腰，顺手拿走了自己的弯刀，他笑道：“黎将军，小心些。”
直起身子时，他举着手中的弯刀，上面寒光闪过，像是在等着嗜血，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带着满身的煞气大吼：“南渊的将士们，跟随我，往前冲，将东良的土匪赶出我们的国土！”
他的身后，不只是铁骑，还有三个州派来的守备军，共有四万七千人。
东良的人追着南渊打了两日，此时士兵本就疲惫了，南渊这边眼看着要攻下来了，却又忽然多了四万多人，他们霎时有了退意。
司璞带着大军将本来一边倒的局势霎时变成了拉锯状态，最终东良暂退，南渊依旧守着天弃谷。
这一战，好在守住了。
余瑾靠在一块石头上，弯刀绑在腰间，手里拿着水囊灌了一肚子水，随后他扫了一眼正在包扎的将士们，思考着接下来如何应对。
东良的人稍作休整之后便会发起新的攻势，而他们这边死伤众多，装备也损耗的差不多了，刚才能一鼓作气将东良击退是因为他们来了援军，可加上这些人，他们依旧有着天大的劣势，只能凭借着天弃谷的地形勉强抵御。
但是他们还要再撑半日，剩下的大军才会到，到时他们可以在这里拖更久，只希望北岳那边能够尽快出军了。
“找个地方，将他们都葬了吧。”余瑾道：“离着皇陵远一些。”
“是。”
“瑛亲王府先围着。”
“是。”
吩咐完这些，余瑾便撑着身子进了议事殿。
她看着眼眶通红的燎帝道：“父皇，四哥死了。”
燎帝现在已经能说话了，但是因着身体太虚弱，依旧只能躺在榻上。
“你属意的四哥，想要毁了你的南渊。”余瑾淡淡道。
燎帝瞪大眼睛，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只能喊出气音，“不、不……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余瑾漠然道：“你杀了德妃和六公主，四哥全部都知道。”
燎帝眼里渗出浑浊的眼泪，“朕……”
余瑾轻声问道：“父皇，您现在在为什么难过？是为江山最终落在我身上还是为您打破传言的希望没有了？”
她话里的讽刺之意毫不遮掩，燎帝龇目欲裂，“你！你！”
“逆子！”
余瑾毫不留情的拆穿他，“你从一开始属意的皇子便是四哥，但你看中的并不是他本身的能力，而是他的母族姓余。”
余瑾有些累，她坐到一旁缓缓道：“你知道皇后虽然是你的暗卫，对你忠心，可你也知道皇后必然会为三皇子做打算，所以你让卫贵妃生下我。”
“其实，当年就算卫贵妃不威胁你，你也会让她生下我，你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让我做位挡箭牌的打算。”
“你知道将军府因为卫贵妃的原因必然会选择我，但你又怕我的母族和将军府太过势大，四皇子不是对手，便想了去母留子的法子。”
“你早就知道卫贵妃不是不是卫家的孩子了吧，双生子本就容易查，虽然卫家做了遮掩，但是骁龙卫却并不好糊弄，你也比卫贵妃看的清楚，知道卫家只看重利益，所以轻易砍去了可以作为我夺嫡筹码的母族，并在将军府回京后将我们彻底绑在一起。”
“那些冷落和忽略都是刻意的，为的便是勾起将军府的愧疚，让他们坚定不移的选择我，对不对，父皇？”
余瑾见燎帝铁青的脸色就知道自己都猜对了，她继续道：“你不想背上杀死功臣的恶名，所以你打算让四哥来处理我们，毕竟我身中兰莨，将军府若是要保住自己，必然得趁着我还活着有所行动，四哥届时便可以谋反之名名正言顺的除掉我们。”
“但你又怕四哥太重感情，被束缚，帝王最忌感情用事，因此借着皇后的手杀了六公主和德妃，可是父皇，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满心算计毫无真情的。”
余瑾的声音带着低沉和暗哑，“你将权力看得太重，最终也因此落得这样的下场。”
“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得到那个位置。”
说到最后，她好似还有些不尽兴，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于是笑意清浅道：“对了，父皇，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儿臣不是男子是个姑娘。”
燎帝面颊阴沉，眼里的阴狠像是要化作实质，他猛地抓住余瑾的衣袖，余瑾冷笑着甩开，声音也恢复了女声，“不过父皇不用担心，儿臣虽是女子，但是手段都在，必然会守好南渊的江山。”
“你！大、逆、不、道！大、大……”
余瑾望着又惊又怒，神色扭曲的燎帝，浑不在意地重复了“大逆不道”四个字，她的手缓缓扣上燎帝的脖颈，随后眼里映出滔天的仇恨，她的五指微微收紧，眼见着燎帝呼吸开始困难，余瑾骤然松了手。
“我若不松手，才是大逆不道。”
话落，余瑾不再去看燎帝脸上惊恐又惶然的神情，她站起身朝外走去，临绕过屏风前，燎帝喊了她的名字：“余瑾！”
闻言余瑾停住脚步侧头看他，燎帝在她身后拼尽全力，短短续续道：“那个位置……你……你又能坐、多、久，你、也活不了！”
余瑾轻笑，随即道：“那又如何，我本就意不在皇位。”
能做多久皇帝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保住将军府。
话落，余瑾抬步朝外走去，随后她只听见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声。
有个赶眼色的小太监立刻走进去查看，紧接着里面传来他大惊失色的声音。
“皇上，驾崩了！”
余瑾神色漠然地踏出了乾御殿。
望着外面的舒朗天空，鼻息间好似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她终于不堪重负般倒退半步，司越上前扶住她，她轻声道：“大哥，我想司璞了。”
她想小将军了，可是这辈子怕是无缘再见了。
余瑾这一昏迷，持续了两日，她醒来时，是个清晨。
司小亓就守在床边，见她醒来，连忙差人去喊在后面配药的司越。
“小瑾哥哥，你可算是醒了，我给你倒水。”
伺候在一旁的丫鬟立刻倒了温水递给司小亓。
司小亓扶着余瑾喝了一点。
余瑾躺下后，沙哑着声音问道：“我睡了几日？”
“两日。”司小亓知道余瑾担心什么，她道：“楚姐姐在你昏迷那日赶回来了，眼下她在宫里主持大局。”
“名册上的人凛和冽带着人都在清理了，不会留下隐患。”
“北岳出兵了，东良回援，天弃谷的困境解了。”
她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余瑾，让她安心。
余瑾点头。
司越这时也进来了，司小亓让开地方，他给余瑾把脉。
“师父去寻那个人了。”司越说：“我只能尽力在这一个月内稳住你的身体，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余瑾从要了琉昉，便做好了准备。
“够了。”
司越注视着余瑾，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司小亓忍不住红了眼眶，但是她不想让余瑾看到，她道了一句“我去看看药”便匆匆跑出去了。
司越望着司小亓的背影，他道：“我该怎么和司璞说？”
余瑾喉咙一哽，她凝视着司越轻声道：“那就不要告诉他了。”
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也为所有人留了退路，包括司璞。
余瑾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早就写好的信递给司越，“大哥，这封信，你回将军府再看。”
“好。”
过了片刻，余楚也得了消息过来了。
从前她还会训斥余瑾，可眼下她对这个七妹只有心疼，她的心里只剩下悲伤。
“五姐，礼部登基大典安排在何时？”
眼下朝臣只以为她是和余凌打斗受了伤，因此她必须在短时间内安排好一切。
“按照礼制，本来该是明日，但你受伤了，钦天监正便又算了一个日子，在四日后。”
余瑾算了一下时间，她道：“五姐，你帮我下旨，让司伯父回斟京，司璞去叒临城扫尾。”
“司璞一直盼着亲眼看你登基。”
余瑾摇头，“五姐，我这个样子，我们俩没有机会了，我最后能为他做的就是保全将军府，保全他。”
“小瑾……”余楚骤然红了眼眶，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余瑾拍拍余楚的手，虚弱的笑了一下，“我没关系的，我只想你们好好的。”
燎帝以为她的野心是皇位，所以临死之前算计她的命，可她的本意只在保全将军府。
余凌为了毁掉南渊，不惜用所有人的命去赌，他将人心算计的彻底，却唯独算错了余瑾对将军府的感情。
她若是能长长久久地做那个皇帝，那么她的小将军就会一直是她的小将军，她和燎帝不同，她永不会忘恩负义，这是她最自信的一点。
而到百年之后，为了防止将军府被新帝忌惮猜忌，她会在死前让将军府功成身退。
她不会折损将军府一丝一毫。
更何况是眼下她本就活不久了的情况。
她拼着最后要登皇位只有三个目的，一个是为余楚铺路，一个是为保全将军府，最后便是答应余熙的事。
所以余凌最后的算计都不会实现，南渊会在余楚的带领下休养生息，那些创疴必然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