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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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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余瑾一边朝外走一边喊他。

    “末将在。”

    余瑾的声音清冷又通透,“带着人去梧州城内那条河底捞尸体。”

    是她大意了,当时探查水源的时候,发现没有异样之后,便只是让人守在了那里,却没有让人到河底探查。

    她应该想到的,这次疫病来的毫无缘由,突然之间就染了二十个人,而她明明已经将染病的人集中处理了,却还是不断有人患病,甚至每次增加的人数超过预想。

    “末将领命。”

    天气越来越冷,余瑾没办法骑马了,只能乘坐马车前去。

    余楚问他:“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捞不到尸体怎么办?”

    她来的时间太短,多数时候又都待在空宅那边救治灾民,并不清楚相关情况。

    余瑾笃定道:“会捞到的。”

    “如若这次疫病真的是有心人传过来的,那么染病的尸体必然在河中,为了防止尸体被冲走,那人必然做了手脚。”她解释道:“梧州城内的这条清水河如若凿开冰须得五日之后才能再次结成原来的样子,河边很多凿开冰取水的地方,你会发现不超过五日的地方和最开始结成的冰面是有区别的。”

    “而我上次探查是在疫病的第二日,当时除了河岸其他地方均未发现任何开凿的痕迹,所以那人至少是在我去探查前的五日便把尸体放在了那里,这恰好可以和那二十个人发病时间对起来。”

    听余瑾这样说,余楚反应过来,染病之后两日左右就会产生症状,再加上探查的两日,这才四日,而要河面结成的冰和其他地方没有区别,至少要在五日前就把尸体放进去。

    为了不被余瑾查到,那尸体便也不能放在靠近岸边的浅水处,只能是在河中央的位置才最为保险。

    “探查之后我又一直派人看着,不会有机会给他们捞走尸体,所以尸体必然还在那里。”

    余楚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为了除掉你竟拿一城人的性命做赌。”

    余瑾脸色同样不好看,她之前有过这样的猜测,却没想到他们竟真的这样做。

    清水河这边,除了清出来的一条小道,其他地方均被积雪覆盖,树木也光秃秃的,带着一种萧瑟凄凉之感。

    余楚为十三卫的人做好防护,又让每个人灌了汤药,随后他们下了河。

    寒冬腊月的天,河上浮了一层厚冰,他们看到有阴影的位置便破开冰下到河里,为了防止意外,每个人腰上都惊系了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绑在岸边的树上。

    余瑾站在河边看着正在寻找尸体的人,脸上神情不明,她的左后方站着通判,余瑾忽然出声:“通判大人,你觉得会捞到尸体吗?”

    通判道:“下官不知。”

    余瑾笑了一声,语气里没有什么温度。

    就在沉默间,那边忽然有一人朝着岸边喊道:“太子殿下,捞到了。”

    “抬上来。”

    余瑾听见那边又道:“尸体上绑了巨石,过来几个人帮忙。”

    余楚也听见了,她和余瑾对视一眼,余瑾眼底神色更冷了。

    不一会儿,十三卫的人将那一具尸体拖到了岸边。

    余瑾道:“近期用水从城中井里取,清水河暂时封闭,将尸体抬到统一焚烧的地方烧了,所有人回去后泡药浴,五姐,你帮他们熏香。”

    余楚点头。

    余瑾回到州府的时候,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常宥。

    这次从苏兴那里知道银子送去岭山之后她便派常宥前去调查了。

    “找到了吗?”她带着长宥去了书房,然后问道。

    “属下幸不辱命。”长宥道:“岭州有一座令山,那座山被挖空了,属下混进去探查了一番,里面都是士兵和训练场,但是有多少兵不清楚。”

    “大手笔。”余瑾对长宥道:“先下去休息吧。”

    “是。”

    余瑾想了想还是写了一封信,将这边的情况以及岭州的事情跟司璞说清楚,然后她又写了一封奏折,将二者一同交给了长空,“你亲自交给小将军。”

    “属下领命。”

    “长鸣,去查一下颍州的情况。”

    颍州在梧州的下游,那具尸体身上的疫病不知道会不会对颍州产生影响,还是派人去探查一番才好。

    “是。”

    找到了清水河里的那具尸体后,梧州感染疫病的人不再急速增长,但是依旧有人死去。

    夏大夫最终没能撑过第四天天,在傍晚的时候咽了气。

    余瑾赶到的时候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她沉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士兵抬走了他的尸体,并送去烧掉,最后一言不发的走了。

    余楚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喝酒。

    “五姐,你来了。”

    “小七。”

    “五姐,你喝吗?”余瑾把手里的酒坛子递给余楚,歪着脑袋问她。

    余楚接过酒来,灌了一口。

    余瑾说:“这是夏大夫酿的酒,他说让我喝着暖身的。”

    “夏大夫人很好,手艺也好。”余楚说。

    余瑾应了一声,然后仰头喝了一口说:“疫病刚起那会儿,夏大夫知我身体不好,总是劝我不要去空宅。”

    她说着,耳边好像又响起了夏大夫的唠叨。

    “太子殿下,您怎么又过来了。”

    “太子殿下,这酒是我自己酿的,您畏寒,喝这酒可以暖身。”

    “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

    “您回去记得泡药浴啊。”

    “……”

    余瑾揉揉有些酸涩的鼻尖,“他不像其他人那样虽然表面看起来恭敬但是其实心底是怕我的,他会唠叨我,就像司伯母那样念叨我……”

    余楚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听着余瑾讲话。

    “我私心里其实不想他去空宅救治灾民的,我和他提过这件事。”余瑾说:“但是他跟我说,他一个大夫,医者仁心,除了治病救人也没什么本事了,这种时候他不去谁去。”

    说到这里,余瑾抬头望着余楚,余楚发现他红了眼眶,她听见余瑾说:“五姐,你是知道我的,自私又凉薄,旁人的命与我来说什么都不是,但是我在意的人的命比谁都珍贵。我想告诉他随便谁去,谁死了都没关系,他不可以,但是我说不出口,我怕他因为这些话厌恶我,所以我没说,也没有阻止他。”

    “我后悔了。”

    余楚看到了余瑾落在酒坛里的眼泪,喉咙里好像有什么被堵住了。

    她只在小时候见过余瑾哭了一次,她印象里的余瑾虽然表面温润,但是其实比谁都清冷,只有对着将军府的人以及对着她才会露出一点柔软,她从未想过余瑾这样冷清的人会为了一个相处不久的人落下眼泪。

    她揽过余瑾,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用披风遮住他的脸,沉默的抱住他。

    这是只有她和余瑾才会有的默契。

    哭泣的时候帮对方挡住脸,什么都不用说沉默的陪在身边坐着就好了。

    这是小时候无意之间约定的。

    那会儿余瑾还不受宠,余楚被丛蔺子带着在天雪山修养学医。有次她想念母妃了,丛蔺子就带着她回了皇宫。

    她对皇宫不熟悉,迷路了,走到了冷宫附近,她怕的蹲在地上哭,然后就遇见一个看起来比她还小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穿的很单薄,已经入冬了却披了一件单薄的小披风,看见她蹲在地上哭,也不问问怎么了,竟然直接拿披风罩住了她,最后她自己哭累了,抽抽搭搭地想问问他是谁,那个小男孩什么都没说,见她不哭了就拿着披风走了。

    余楚后来才知道那是宫里最不受宠的七皇子,于是第二天她带着人给他送去了衣服和食物,她还记得当时余瑾依旧只是冷漠的望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她待在皇宫里的那几天每天都会来看他,有一次看见他被欺负了,便上去揍那些人,那些人知到她是燎帝最宠爱的公主便不敢惹她,连她的皇兄也不敢,最后只能恨恨的走了。

    “小七,疼不疼?”

    长久的委屈在被关心之后终于爆发,她看见小七红着眼睛问她:“他们为什么都要欺负我?”

    那是余楚见过他唯一一次哭泣,她学着余瑾的样子将自己的披风接下来盖住他的头,让他哭个痛快,等哭完了再把披风拿下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软弱被掩盖起来不被看见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最后她临走之前和他告别,她看见他眼里的不舍和冷漠,她知道那些冷漠是在和她闹别扭,可是她没办法把他也带走,她和燎帝提起过,可是燎帝拒绝了,她没办法,只能每次回来的时候去找他。

    可是她再见到小七的时候,他已经是燎帝最宠爱的儿子,而眼睛里全然没有了当初对她的依赖,虽然他依旧喊她“五姐”,却和以前终究是有些不一样了。

    她知道余瑾在怪她当初抛下了他,也知道了在她走后那些人变本加厉的欺负他,所以她用十年的时间一点点的耐心地将他重新焐热。

    她相信只要足够长久,那么他们就可以回到最初的样子。

    她轻轻地拍着余瑾的后背,看着飘扬的雪花,轻声道:“小瑾,又下雪了。”

    余瑾闷闷的声音从她怀里传出:“可惜夏大夫失约了。”

    夏大夫和她说过,等下一场雪的时候,他孙子就要回来了,要介绍他们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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