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断袖
宫宴设在北岳使者进京后的第三天。
余瑾这几天异常忙碌，司璞也忙着带着小公主游玩斟京。
宫宴这天，司璞特意早早的进了宫，去找余瑾，而余瑾正打算去看看宫宴的布置情况。
“你去吧，我在你这里躲一会儿。”
余瑾好笑地道：“看来是被小公主缠的没办法了。”
司璞摆摆手，“别提了。”
他说着坐了起来，“这几天有个清净的时候少。”
余瑾披上了大氅，看着司璞道：“宫宴开始的时候，我让人来通知你。”
司璞向后一躺，脑袋枕在胳膊上，侧头看着余瑾，咧嘴一笑，“恩人！”
司璞等余瑾走了一下子扑到了余瑾的床上。
这几天虽然两人都忙，但是他能感觉得到，自从那天他从宫里离开，两人之间隔了点什么，有点别扭，好在今天又一切如常了。
他脱了鞋子，扯过被子，把自己裹了进去，随后闭上了眼睛。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来今天的宫宴，实在有些无聊。
大臣们互相拉拢关系，你来我往的试探，大臣的家眷互相比较，小姐们争奇斗艳，公子们也不遑多时，跟相亲宴差不多。
而他素来不喜欢这种场合，随便一句话里就是试探和陷阱，累都累死了。
他打算宫宴开始的时候直接进去，等结束了一刻不留的立刻走人，免得被人缠着说话。
余瑾从黎乐宫离开之后径直去了宫宴。
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但是因为太多双眼睛盯着，太多人等着她出错，因此她得谨慎一些，亲自过去盯着。
“二哥，三哥。”
余瑾见来人恭敬地请安。
“七弟做的不错啊，想来父皇会很满意。”三皇子皮笑肉不笑。
余瑾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二皇子，温润一笑，“三皇兄过誉了。”
三个人寒暄了一会儿，大臣们来的也差不多了，余瑾见状道：“宫宴快要开始了，二皇兄，三皇兄请吧。”
等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余瑾也回了自己的位置，后又让元子去黎乐宫喊醒了司璞。
帝后是一同来的。
北岳的使臣坐在一侧，在宫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进入了正题。
上官麟爻带着上官麟羽上前行礼，随后道：“南渊的皇帝陛下，我等此次前来是为我北岳五公主和亲。”
燎帝笑得和善，“太子来斟京这段时间可有中意的人选？”
上官麟爻摸不准燎帝什么意思，毕竟他看得出来，燎帝有意让将军府的小公子娶他的妹妹，但是他抬头看了一眼燎帝，“爻对南渊的男儿无甚了解。”
燎帝也不在乎上官麟爻不直接说明司璞，他爽朗一笑，“太子认为我南渊将军府的小公子如何？”
“将军府的男儿自是好的。”
听到燎帝点到自己家，司镜绪放下手里的酒杯，他心想，燎帝还是坐不住了。
燎帝扫了一眼司镜绪，笑着问道：“将军以为如何？”
司镜绪站起来行了一礼，随即直接推辞道：“启禀皇上，司璞顽劣不堪，当不得公主夫君。”
“将军，不问问司璞的意思吗？”燎帝笑意吟吟地又问道。
司璞刚坐到自己位置上就听见燎帝点到他，他站起身，行了一礼，“禀皇上，臣已有心仪之人。”
“哦？”燎帝看起来很愉悦，“司璞心上人是哪家小姐？说出来，朕为你们赐婚。”
余瑾捏着酒杯的手骤然收紧，她垂下眼眸，盖住眼底意味不明的情绪。
司璞不经意的朝着余瑾的方向扫了一眼，见人低着头，他收回目光道：“谢皇上，只是，臣还不知他是否也心悦臣。”
燎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随后看向司镜绪，“将军也不知是哪家小姐吗？”
“臣不知。”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司璞抬头看了一眼高位上的燎帝，果然脸色有些发青，但还维持着笑意，他嘴角勾了一下，又克制的收了回去。
“既如此，朕也不乱点鸳鸯谱了。”他看向北岳的太子说：“太子可在斟京多住几日，为公主挑和亲。”
上官麟羽从探子那里知道南渊皇室忌惮将军府，今日这一场对话也算是切实感受了两方的暗流涌动，他应了一声，坐回了位置上。
宫宴继续，但是燎帝的脸色却一直不怎么好，这种不好维持到二皇子酒后失言之后更加不好了。
余瑾看见他的父皇脸色铁青的下令，将人禁足二皇子府，无诏不得出。
宫宴结束后，司璞和余瑾一道回了黎乐宫。
司璞凉凉的说道：“二皇子看起来中招了。”
据他所知，二皇子酒量还不错，更何况是在宫宴上，谁都不会真的让自己喝醉，二皇子心思向来深，更不会犯这种会御前失言低级错误。
余瑾点头，“可是会是谁？”
“大皇子有过动作，看得出来有夺嫡的心思，不过他的动作不在于针对其他几个皇兄，而在于斟京的卫所调动上，三皇子就差把自己想做太子写在脸上了，但是就现在的情况，并不是主动出击的好时机，毕竟多方情况不明。”
余瑾心思急转间，忽然想到一点别的可能，她望着司璞，“也有可能是自导自演。”
司璞秒懂余瑾的意思，现在风头最盛的是余瑾，大皇子谦逊，目前最为低调，三皇子母族显赫，还是皇后嫡子，只有二皇子，野心很大，但是势力不行，所以他暂时避开锋芒，等着日后局势明朗了，再坐收渔翁之利。
——
另一边，二皇子上了马车之后，眼里的醉意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故意在宫宴上装做酒后失言，提起卫贵妃，引起燎帝的不满的同时丢下迷雾，毕竟谁都知道卫贵妃在宫里是禁忌，谁都提不得，但是偏偏他提起来了。
不过他掌握的分寸很好，让燎帝盛怒之下也只是禁了他的足，这样他就可以暂时淡出所有人的视线，等着其他人斗得你死我活。
另外，他也可以让其他几个皇子互相猜测到底是谁设计了他，让他酒后失言，毕竟聪明人都知道夺嫡还需要夺到帝王的心，但是他不需要。
毕竟如果帝王都死了，那他的心，他偏爱谁，想让谁做皇帝的意愿毫无用处。
名不正言不顺，或者是乱臣贼子，这些名头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谁坐上了那个位置，谁会笑到最后。
他坐在马车里，闭着眼睛听着外面喧嚣的市井声，静静的享受最后一刻的吵闹。
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听不到了。
——
目前住在宫里的只有余瑾和几位未出阁的公主，其他的皇子都已出宫建府。
燎帝的意思是最喜欢余瑾这个儿子，所以想留在宫里留在身边亲自教导。
余瑾当时听到燎帝的话非常嗤之以鼻，但是现在余瑾却觉得燎帝干了一件令他满意的事。
就比如现在，她看着因为懒惰不想走远路回家而躺在她床上的司璞。
“你今晚是睡在这，还是回将军府？”
司璞闻言眼睛一眯，忽然身体前倾，逼近余瑾，挑起他的下巴。
“哪家的小公子长得这么好看？不如给小爷做个压寨夫人？”
余瑾先是一愣，随后一扫清冷的样子，嘴角一勾，眉眼间不经意的带上了一丝妩媚，“爷有几房压寨夫人？”
司璞把手慢慢移到余瑾的肩上，一点一点的摩挲。
“美人觉得呢？”
余瑾抿唇，脸上神情不明，“我怎会知？”
司璞笑嘻嘻的道：“美人考虑好了吗？”
余瑾脸上挂上了笑容，“爷还没说有几房夫人呢。”
司璞看着余瑾，两人脸上都挂着笑，眼神却对到了一起。
“没有。”司璞道：“美人现在考虑好了吗？”
“我若拒绝，你待如何？”
司璞歪着头一笑，“那就强抢喽。”
余瑾注视着司璞的眼神，忽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笑道：“好！”
司璞一下子愣住了，“嗯？”
余瑾又重复了一遍：“不用你抢，我自愿。”
司璞脸上笑容扩大，“美人主动入怀，岂有拒绝之理。”
说着他作势要拉过余瑾，谁知余瑾动作比他要快，一个前倾猛地凑近了司璞，司璞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向后躲，一个重心不稳，倒了下去，余瑾眼疾手快的把手垫在了司璞脑袋后面，另一只手撑在了司璞的耳边。
余瑾笑道：“吓着了？”
司璞先是侧头看了一眼余瑾撑在耳边的手，又看向余瑾，他挑眉，“投怀送抱？！”
余瑾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她扬眉，“你在我怀里。”
言外之意就是是谁在投怀送抱？
司璞自然懂了余瑾的意思，他也不尴尬。
“我是被你吓的。”
余瑾低低的笑出了声，“司小公子还会被吓到？”
司璞听着余瑾的心跳，忽然生出来一点尴尬，毕竟这个样子显得他很弱，“你那个……能换个姿势吗？我怕你手酸。”
除了尴尬，他还有点不好意思。
余瑾看着司璞的眼睛，她把放在司璞脑后的手拿开，忽然问道：“你喜欢的是哪家姑娘？”
之前她打算不问的，但是现在她突然就想知道了。
“想知道啊？”司璞闻言一笑，“我以为你能忍很久的。”
余瑾也不否认。
司璞微微抬头，在余瑾耳边小声的道：“我说是你，你信吗？”
说完就看着余瑾的眼睛，他虽然表面依旧吊儿郎当的，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里有多紧张。
他之前纠结过很长一段时间，余瑾是男的，他也是男的，虽然南渊民风开放，但是断袖还是超过了这种开放，再加上……
司璞看了一眼眼前笑意盈盈的人，想到，再加上他以前确实是喜欢姑娘的，他甚至想过以后如果能活下来就娶个漂亮姑娘然后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余瑾，他以前明明是把他当弟弟护的。
而且他怕余瑾不是断袖。
余瑾闻言只当司璞在开玩笑，她换了个姿势，坐直了身子。
“不信？”
司璞跟着坐了起来。
他心里很忐忑，他之前想过如果说出来，余瑾会不会疏远他，但是今天他觉得是个机会，长痛不如短痛，大不了就是做不成兄弟。
至于做不成兄弟之后，司璞没想过后果。
他任性惯了，心里也快藏不住这种感情了，反正余瑾早晚都会知道，后果就随便吧，他不忍了。
余瑾沉默的看了一会儿司璞，她转移了话题：“我见过冷宫里的连妃了。”
司璞却不接这话，他看着余瑾，认真地道：“余瑾，我说真的，我的心上人就是你。”
余瑾抿唇，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司璞，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她开不起这种玩笑。
她不敢相信他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人对她有同样的感觉，她怕连唯一的朋友都留不住。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她现在是男儿身，司璞如果喜欢她，那司璞岂不是个断袖，这样的话……余瑾忍不住想，她女儿身早晚会暴露，到那一天她同样会失去司璞，她变不成男的，可余瑾喜欢男人。
这也是她纠结的地方，既想让司璞喜欢她又怕司璞喜欢她。
“既然这样……”司璞靠近余瑾，他道：“我证实给你看。”
说完他吻了余瑾，蜻蜓点水，一碰即分。
他退开一点距离，看着有些过分平静的余瑾，有些小心的问道：“现在信了吗？”
余瑾维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她想，完了，司璞真的喜欢她，司璞真的是个断袖。
这可怎么办。
向来清冷的她，一瞬间懵了。
余瑾的反应让司璞有点慌，他动嘴之前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纠结的那些，只想着证明一下自己喜欢他是真的，所以就这么冲动的亲了余瑾……
“我……”
他话还没说完，余瑾就打断了他，“我相信。”
懵过之后，她迅速做出了反应。
“嗯？”
余瑾说：“我信你。”
司璞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不说话，余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俩本来就是司璞比较好动，擅长聊天，司璞沉默，他们俩之间就只能沉默。
过了许久，最终还是司璞开了口：“你有心上人吗？”
余瑾犹豫了一下点头。
“是我吗？”
司璞问的小心翼翼，刚才他亲这人，这人都没躲开。
余瑾看着司璞的眼睛，看了许久才点头。
她想，司璞断袖就断袖吧，日后慢慢地潜移默化的看看能不能变成喜欢姑娘，要是实在不能，她……
她扶额，实在不行也没办法，她反正变不成男的。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以后找个恰当的时候再告诉司璞她是个姑娘，她怕现在说出来，余瑾一时间接受不了，刺激之下再做出点什么不理智的事就更糟了，毕竟还在皇宫里。
见状司璞心里雀跃，但是表面上还得沉住气。
“那天，我其实在等着你问我心上人是谁的。”
余瑾看着在他面前和在别人面前不一样的司璞，她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不问？！”
他那天就等着余瑾问他，然后趁机表明心意的，那天才是他挑好的最恰当的时机。
余瑾看着司璞的眼睛，她的声音很轻：“我害怕。”
她喜欢司璞，很早之前就喜欢……比起司璞是个短袖她更怕司璞喜欢别人。
她从小就在深宫里长大，对她来说深宫里只有敌人，就连自己的父亲都是敌人，如果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失去，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司璞明白余瑾的意思，他问道：“现在呢？怎么又问了？不怕了？”
“我想赌一把。”
就算司璞是个断袖她也认了。
“嗯？”
余瑾缓缓道：“这几年，你天天和我呆在一起，没什么机会接触别人，就算有，我应该也会知道的，所以你的心上人除了是在边疆的时候就有的就只剩我了。”
“这么聪明。”司璞笑道：“都这么明白了，怎么还不敢问？”
余瑾道：“你把那个人说的那么好，我……”
她后面的话没说，司璞也知道要说什么。
“现在知道了吧，在我心里，你就是什么都好。”
余瑾手不自觉的想要抬起来抱一下司璞，司璞自然看到了余瑾的动作，他一笑，随即抱住了余瑾，余瑾犹豫了一下，抬起手同样抱住了司璞。
原来，她在这个人眼里什么都是好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心思深沉，阴险狡诈，毕竟能够在深宫里活下来，虽然有将军府的帮助和皇帝后来的愧疚，但是不可否认她有自己的手段。
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挺脏的……
司璞像小时候哄余瑾那样拍着余瑾的背。
余瑾把头埋在司璞的怀里，“外人绝对想不到一向毒舌不留情面的司小公子还会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司璞放开余瑾，眼里带着点点笑意，“所以这是你的荣幸。”
余瑾点头，“没错，是你的荣幸。”
她的眼里满是笑意。
断袖就断袖吧，总比喜欢别人好。
司璞听到她的话，愉悦的笑出声，“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