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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忘了我警告过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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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荣感到一阵眩晕,仿佛灵魂被抽离,怔怔地愣了一会儿,随后用手撑住椅背,勉强稳住了身形。

    只见徐太医的嘴巴开开合合,似是在继续说些什么。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重新听到徐太医的声音。

    “此毒名半竹礵,甚是罕见,极易与先天禀赋不足六甲不全混淆。”

    “这些年,小公子补身子的药方极好,却不对症,是药三分毒,药的偏性沉积,小公子愈发沉疴痼疾积重难返。”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不是那些千金难买的补药,汝阳伯府小公子怕是更早就扛不住了。

    徐太医本是不愿意掺和伯府内宅阴私的,稍有不慎便会牵扯出陈年旧事,掀起血雨腥风。

    但,他奉的长公主殿下的令,谢小侯爷又耳提面命务必尽心竭力。

    一个日落西山的汝阳伯府,一个简在帝心的忠勇侯,如何做抉择,不难选。

    所以,他不能装傻充愣敷衍了事。

    顾荣定神,瞧着小知蜷成一团来回打滚,耳际响起的是小知的难以忍受的痛苦哀嚎,眼底深藏着蚀骨的恨意。

    小知在母胎时便中了毒。

    那岂不是说母亲也……

    顾荣想起母亲去世前咳着血,浑身铁青的模样。

    那时,她太小了。

    小到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血气一阵阵上涌,似有千万道声音充斥在顾荣的脑海里,嘈杂又令人生厌,磨得她理智尽消,陡生汹涌的杀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谁受益,谁的嫌疑就最大。

    母亲和小知挡了陶姨娘和顾扶景的道。

    该死!

    顾荣紧咬银牙,控制着不让自己在徐太医面前泄露愤恨和杀意。

    “徐太医,可能解毒?”

    徐太医摸着胡子的手顿了顿,先是颔首,又缓缓摇了摇头“毒入骨髓,加之小公子九年来用药无数,药力与毒纠缠,即便寻到解药,也难以彻底肃清体内的毒。”

    “以小公子的身体,想享常人之寿,难。”

    “老朽只能尽力平衡小公子体内的药力和毒性,而后方可尝试解毒。”

    “有劳徐太医了。”顾荣后退一步,郑重其事垂首躬身“无论多稀有的药材,我都会想方设法寻到。”

    徐太医微微侧身避开“使不得。”

    他没有多少把握治愈汝阳伯府小公子。

    勉力一试罢了。

    顾荣道“徐太医尽力便好,顾荣不是胡搅蛮缠之辈。”

    徐太医轻叹一声,想起明知他为小公子诊治却从头到尾不露面的汝阳伯,想起竹葳院寥寥无几的下人,又想起甚嚣尘上的婚事流言,心中对这对姐弟隐隐生出了些许怜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凶名在外的顾大姑娘也属实不易。

    “大姑娘,老朽向长公主和忠勇侯复命时,会请示每五日过府为小公子放血、针灸。”

    “多谢徐太医。”顾荣再次躬身行礼。

    徐太医执笔蘸墨又写了张方子,耐心嘱咐“大姑娘,小公子的身体不宜再进药,老朽建议温和食补吧。”

    顾荣双手接过方子,颔首应下。

    床榻间,顾知的动静缓缓停歇,汗水湿透了衣衫,脸颊苍白得如同初雪覆盖,又似正午阳光下的薄雾渐渐散去。

    顾荣心下一痛,上前把塞着顾荣嘴巴的绢帕拿出。

    “阿姐。”顾知声音哑哑的,安静又乖巧“阿姐,我不怕疼的。”

    风起,竹葳院里落了一地竹叶,擦过地面,不停的打着转儿。

    顾荣温声软语的安抚着顾知。

    徐太医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大户人家的后院里,没有生母庇护的孩子,活的像杂草。

    同样的,命也必须得如杂草一般硬,娇嫩的花遭不住层出不穷的磋磨。

    顷刻,筋疲力尽的顾知沉沉睡了过去。

    顾荣看着顾知断裂的指甲,血迹斑斑的床榻,险些失控,深吸了一口又一口的气,擦拭掉脸上的泪水,起身道“徐太医,半竹礵很难得吗?”

    “难解吗?”

    “若寻到半竹礵,解起毒来会不会事半功倍?”

    “半竹礵产自黔中澧州。”徐太医轻声解释着“若得一副,倒是于解毒有益。”

    “但黔中澧州距上京甚远,澧州百姓又甚少与外人打交道,不必强求。”

    顾荣敛眉,心中有了思量。

    小知受的苦,总要让陶姨娘的一双儿女尝尝才算公平。

    难寻,也得寻。

    不只是为了解毒。

    眼波流转,心念转动,哀戚道“总要试试才甘心。”

    微微顿了顿,又轻声询问“敢问徐太医,半竹礵之毒是否会损伤母体?”

    “原则上会。”徐太医心中一凛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顾荣两眼,解释道“但,半竹礵的歹毒之处就在于会源源不断被胎儿吸收,残余流窜的毒性基本上可忽略不计。”

    “即便偶有特例,也不会损其性命。”

    顾荣眉心微蹙,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

    母亲不是因半竹礵之毒,缠绵病榻英年早逝,那会是什么。

    不,她不需要清楚知道母亲因何毒而死,只需要证实母亲不是身患重病药石无医即可。

    “谢过徐太医解惑。”

    “老朽先回去复命了。”徐太医背起药箱,告辞离开。

    “徐太医,晚辈知医者仁心,不屑金银俗物,但晚辈别无所有,一片感恩之心,无以言表,唯有此微薄之物,万望您收下。”顾荣上前,递去一个小木匣,言辞恳切道。

    徐太医:顾大姑娘的话说得当真是漂亮。

    “不言,送徐太医出府。”

    竹葳院,再一次安静下来。

    顾荣守在顾知的床榻前,小心翼翼清洁包扎顾知掌心密密麻麻的伤口。

    竹帘晃动,身后一股清幽的香气袭来。

    “长姐。”

    顾荣没有回头,细致的将缠绕在顾知掌心的软布打了个结后才起身,转身回眸睨了顾扶曦一眼,朝廊檐下走去。

    顾扶曦抬眸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固执,抿了抿唇,跟随顾荣离开。

    廊檐下。

    “长姐,我听闻太医入府为小知诊脉医病,心中挂念……”

    “挂念什么?”顾荣挑了挑眉看向顾扶曦,眉目冷淡。

    “挂念太医的诊脉结果吗?”

    “还是挂念黄沙掩埋的陈年旧事?”

    “顾扶曦,你是不是忘了我警告过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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