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二)
王琅从妙姝美丽无瑕的脸庞,看见了她处心积虑的算计,还有怨毒。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一直真心相待的妹妹,会恨她?
妙姝自责地垂下头,“姐姐”
妙姝永远都是单纯无辜的模样,让人舍不得怨责她。
楚沛匆匆赶来,他立即扶起跪在地上的妙姝,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心,以及情爱。
即使是近距离看着这样的画面,王琅亦是寸步不乱,她冷静得有些不合常理。
楚沛原以为王琅知道此事,要么会伤心难过,要么会愤怒怨恨,可出乎他的意外,王琅的脸上没有波澜,一如往日,大气沉稳。
“你都知道了”
他不知该怎么开口,面对着这样一个完美的妻子。
王琅却道:“殿下,娶了妹妹吧。”
他们说不出来的话,王琅自己主动说了。
无论发生什么,王琅都会很体面。
楚沛是开心的,原本他想了一大堆的说辞,要劝服王琅,可现在他什么都不必说,王琅已经同意了。
他为自己娶到了这样好的妻子,而感到万幸。
谁知万事难料,楚胥先行一步,向皇帝表明的自己的心意,他要娶妙姝为妻。
皇帝不能眼睁睁看着楚沛楚胥两兄弟,为了一个女人互相残杀,所以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将妙姝送去西周。
于是,皇帝给妙姝安排了一个楚国美人的身份,随同其他的几个美人,一同送去西周。
楚沛马上就要即位了,他不敢直接去违抗父皇的意思,只能眼睁睁看着妙姝被送走,自己选择借酒浇愁。
王琅则看着楚沛一日日的醉酒,她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的皇位,他不会为了妙姝,使自己的大业受到影响。
所谓情爱,爱的时候让人欲仙欲死,可以让人短暂性地失去理智,可一旦清醒过来,爱情终究是大不过权力和欲望。
王琅拿走楚沛手里的酒杯,道:“殿下还记得,你当初娶我的时候,说过一句什么话吗?”
楚沛喝得醉醺醺的,他茫然看着王琅。
王琅道:“殿下曾说,我将会是楚国的皇后。”
“我记得”
“既然记得,请殿下履行这个承诺,得到这楚国天下,许我并肩看万人跪拜。”
王琅这一番话,似一盆冰水浇在楚沛的头上。
楚沛清醒过来了,他始终记得,面前这个女人说这番话时的表情。
他如今离皇位只差一步,更是万分凶险,断不能有一丁点的差池,他不能浪费时间,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中。
与此同时,楚胥却只身潜入西周,将妙姝劫了下来。
在一个雨夜。
妙姝一脸震惊,看着这个救下她的男人。
不是楚沛,而是楚胥。
大雨打在楚胥的脸上,浸湿着他的伤口。
在黑衣之下,是汩汩涌出的血流,他感觉不到痛似的,在看见她的这一刻,露出了一个笑容。
妙姝不敢相信,“是你?”
楚胥紧紧地将妙姝搂在怀里,“你只能是我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他抱着她,如同抱着一件稀世之宝。
妙姝没想到,楚胥对她竟然有这样的感情,如此的炙热,不顾一切
她在他的怀里,小声地哭泣,“带我回家好吗?”
她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西周,成为那些人挑选的货物。
她只能牢牢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
楚胥牵着妙姝的手,给了她承诺,
“跟我回家。”
他用一个女子,暗中替代了妙姝,没有让西周发现。
楚胥的行为,本就是打算背弃一切了,妙姝,是他命中的劫,他躲不开,心甘情愿为她所缚。
但妙姝就算回到楚国,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世人面前,尤其是楚沛面前。
楚胥不可能将妙姝送到楚沛的手里,他不允许任何人觊觎他的女人。
所以,楚胥瞒着所有人,将妙姝藏在了自己的府里。
楚胥担心妙姝在府里会闷,他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给妙姝带一些新奇的小礼物,去讨她的欢心。
他会给她买市集上所有好吃的糕点,会花费一整天的时间为她挑选最好看的衣裳,会把最昂贵的珠宝都摆在她的面前
楚胥不知道妙姝喜欢什么,便想着将世间女子可能喜欢的东西都给她。
也许是他这个人,并不擅长去讨女人的欢心,妙姝总是闷闷不乐的,因为她的心里,在想着另外一个人。
楚胥愿意去等妙姝敞开心扉,他相信有一天,她会爱上他,就像他爱上她那样。
这一日,楚胥像以往一样,给妙姝带来了礼物,他问:“喜欢这只鹦鹉吗?”
妙姝只是淡淡地笑,她的笑里透着细微的哀伤。
楚胥发现,妙姝每日每日都在练字,她写过的宣纸,已经积累成一沓。
窗外的风吹进来,将这一沓宣纸飞起,四处飘远。
楚胥看得真真切切,妙姝的字迹,像极了楚沛。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直视这个事实。
楚胥抓着妙姝的手,“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忘记那个人?”
这些日子,楚胥待妙姝一直是温文尔雅的,可现在的他,暴躁狂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妙姝害怕,她往后躲去。
楚胥捡起那些宣纸,半是自嘲,半是讽刺,“你知不知道,那个人,已经当上了皇帝,他正携着他的皇后,一同站在高高的凤台上,并肩看万家灯火,享万人跪拜。那万人之巅的位置上,是他和他的皇后,你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妙姝听到这话,心里有些承受不住,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别说了,我求你别再说了,我求你了”
她蹲下身子,抱着自己的双膝,像极了受伤无助的小兽。
她的委屈和难过,刺激到了楚胥心里的那根弦。
他忍不了,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想要她,他想完完全全得到她的身心。
妙姝根本抵抗不了楚胥,她只能默然垂泪,承受着他的侵犯。
楚胥温柔地拂开妙姝散落的头发,他看着身下不着寸缕的她,道:“忘了他,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可第二天早上,当楚胥看见床单上一片洁净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妙姝,已非完璧之身。
可想而知,那个男人就是楚沛了。
没有哪一个男人,会不在意这件事的。
在此之前,楚胥一直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他在感情上面,有着近乎执拗的坚持。
然而楚胥却发现,自己所爱的女人,与他的兄长,曾经做过那样的事情。
即使当时,楚沛什么都许诺不了她,连名分都没有,她就将自己给了他。
楚胥恨极了,他心中越是深爱,就越是痛恨。
从这一天开始,楚胥似乎变了一个人。
对外,楚胥是贤良仁厚的王爷。
可一旦他面对妙姝的时候,就变得残忍狠厉,他不再怜惜她,每次都将她弄得遍体鳞伤。
行房对于妙姝而言,就是世上最残忍的刑罚,丝毫没有欢愉可言。
他折磨她的时候,无疑也是在折磨自己。
每一次,楚胥都会问妙姝:“他也曾这样对你吗?”
妙姝表面看起来是个柔弱可怜之人,骨子里却比谁都要倔强,她反问:“你以为,我就不恨你吗?”
他将她从西周救了回来,却将她囚在这里,她就是他的奴隶,一生都逃不走。
楚胥掐着妙姝的脖子,死死地掐着,却在她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又松开。
不久后,楚胥就娶了正妻,一个出身高贵的世家嫡女。
楚胥故意在妙姝面前,显露他对正妻的宠爱,他极尽一切手段,去吸引她的注意。
妙姝对于这一切,都视若无睹、漠不关心。
她的心,已经冷了,活不过来了。
无论他怎样折磨她、欺辱她,她都无所谓了。
妙姝心想,或许这就是她的报应,她背叛了对自己最好的姐姐,上天给了她这样的报应,她罪有应得。
期间,妙姝偷偷写了一封信,求得一个出宫采办的太监,将信传进宫里。
她想去求得王琅的原谅。
王琅收到了信,她知道妙姝在楚胥府上,但她并没有因为这封信,而原谅妙姝。
背叛就是背叛,而且还是来自亲人的双重背叛,这是一根深深扎在王琅心中的刺,即使她每日都活得光鲜亮丽,这根刺却使她难得安宁。
而楚沛一直在找寻妙姝的踪迹,他如今已经成为了皇帝,坐拥江山万里,唯独缺了心上人。
王琅将信毁得一干二净,不留半点痕迹,她没有告知楚沛,关于妙姝的下落。
当王琅和楚沛共枕而眠的时候,她听见他在梦里,一遍遍地唤着妙姝的名字。
他从来,没有这样温柔地叫过她。
他每次都是称她为“皇后”。
看似尊贵无上的称号,实则没有半分感情。
王琅认为,她只是楚沛的皇后,这个皇后,和前朝的文武百官,没有什么不同。
那她,就努力做好这个皇后罢了。
她无数次,看着他踌躇满志的模样,从少年到中年,而至暮年。
他会和她共同探讨前朝的事情,比如哪个大臣贪污了灾款,该提携何人作为自己的心腹,如何铲除异党他愿意和她分享一切,除了情爱。
她总是能给出最正确的提议,帮助他稳定朝堂、坐稳皇位,却绝口不求宠爱。
王琅是温婉大气的,同样也是骄傲的。
凤冠就是一顶沉重的帽子,压在王琅的头上,盛誉之下,她要时刻保持自己身为皇后的仪容,一言一行皆不能出现差错。
可心里的那根刺呢?
王琅终究不是圣人,她也有人的七情六欲、爱恨嗔痴。
不久后,妙姝有了身孕。
妙姝原以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可以缓解一下她和楚胥的关系。
其实,妙姝早已经试着遗忘楚沛、去接受楚胥。
可惜事与愿违。
楚胥得知妙姝有孕之后,反而越发暴怒。
他掐着她纤细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问:“你肚子里究竟是谁的种?”
她的解释,在他的怒火之下,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他不信她。
是啊,她这具不干净的身子,拿什么去让他相信她?
这一刻,楚胥击碎了妙姝心中所有对美好未来的幻想,她突然不想活下去了。
楚胥不让妙姝死,他要留着她,将她囚在这一方天地里。
而腹中这个孩子似乎格外坚强,平安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妙姝的身子已经很病弱了,她的眼神空洞,再无悲喜。
外界的一切,无论是楚胥的愤恨,还是后宅女人的争宠,妙姝什么都不关心、不在意了。
王琅感知到了什么,她瞒着所有人,半夜出宫,去了楚胥的府邸。
楚胥始终欠王琅一个人情,当初,他只身远赴西周、劫走妙姝一事,就是王琅提供了信息,是她事先告知他,妙姝被送去西周。
王琅是风尘仆仆而来,她对着楚胥道:“妙姝呢?我要见她。”
这时,妙姝刚生下孩子。
王琅看见了,躺在床上瘦弱不堪的妙姝。
仅仅一年时间,妙姝的身上看不出半点灵动之气,宛若枯朽的树木。
妙姝这样唤着王琅,“姐姐”
王琅心情复杂,“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妙姝强撑着力气,跪在王琅面前,“姐姐肯原谅我了吗?”
王琅觉得,这一刻,原谅与否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妙姝抽泣不已:“在我此前十八年的岁月里,姐姐是唯一真心待我之人,是我错了”
王琅看见了妙姝身边的婴儿,她抱起婴儿。
这个婴儿,长得粉雕玉琢的,可偏偏就是不爱笑,也不哭,只是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张望着这个世界。
王琅问:“取名了吗?”
妙姝答:“单名一个‘玦’字,玉中之王的意思。”
王琅笑了笑,苗疆王室正统嫡出,名字才能从王,妙姝这一生的执念,也是于此吧。
妙姝:“姐姐,我知自己这一生大错特错,但我还是想求姐姐庇佑一下这个孩子,别告诉他,他的父亲厌憎他。”
王琅来时想过,她以为楚胥会待妙姝视若珍宝,可事实并非如此,短短一年时间,摧毁了妙姝身上所有的生气。
王琅应允,“好。”
“那么我想再求一个恩典,请姐姐给我一个解脱。”妙姝的脸上浮现无力的笑容,“杀了我。”
王琅给了妙姝一瓶毒药。
妙姝服毒自尽的时候,楚胥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王琅看见,那个高大的男人,跪在地上,死死抱着妙姝的尸体,哭得像一个孩子。
楚胥疯了一般,对妙姝道:“你究竟是有多厌憎我,宁愿死也要离开?”
因为妙姝的死,楚胥无心其他事情。
王琅偷偷将楚玦送去了西周,一来,她担心这孩子留在楚胥身边活不下去;二来,她更担心楚沛会发现这个孩子。
后来,楚沛不知何时得知了妙姝的踪迹,知道她在楚胥的府里,但他不知妙姝的死讯。
而楚胥或许是疯了,他自欺欺人地认为妙姝没有死,只是病了,他一直认为她活着。
再后来,王琅已经习惯了自己皇后的身份,前朝后宫都夸赞她是举世无双的贤后。
直到丽贵妃入宫。
楚沛已经不年轻了,可他给了丽贵妃所有痴狂的爱恋,他给了她宠冠六宫的荣耀。
这一切,王琅不曾拥有过。
王琅曾问起楚沛为什么如此偏爱丽贵妃,他说在丽贵妃身上看见了几分熟悉的影子。
积累二十年的嫉恨,时刻啃噬着王琅的心脉。
王琅似乎忘记了,那一年的她,正是白衣纵马,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