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糟糕
某个周六晚上，迟霁房里，熟悉的考前复习小课堂。
十月份的月考安排在后天，这个周末是最后的复习时间。
“处理尾气用什么？”迟霁看着望橘一塌糊涂的化学试卷，强忍着怒气问。
10空错8空，这不生气是圣人。
罪魁祸首支支吾吾，半天说了个“二氧化硫”。
迟霁重重吐了一口气，用力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冷静，继续问她：“二氧化硫是尾气中需要被处理的成分，用二氧化硫处理二氧化硫？”
望橘涨红了脸，不敢答。
迟霁拿出百分百的耐心：“用碱溶液，所以方程式怎么列？”
望橘手有些发抖，写完氢氧化钠又发现怎么都配不平，急得又涂掉。
迟霁再也看不下去，把正确的方程式写在旁边后扔下了笔。他站了起来，走到阳台去，一句话都没说。
快十一月，室外已经很凉，望橘穿着裙子被进来的风吹得一激灵，但还是红着脸，有些难为情。
“对……对不起。”她下意识先道歉。
迟霁的语气和秋风一样凉：“我没生气，只是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我……”望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刚刚迟霁讲的题是基础，没有一点难度。她最近……
“最近你说没有化学作业，课前的预习也都能完成，是骗我的吧。”迟霁边说，边拉上了阳台门，看着她的眼神很温柔，丝毫没有质问的感觉。
“……”他越这样望橘越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因为化学基本是下午的课，所以她最近晚上都说没有作业，只是为了省下时间玩手机。
至于作业……都是第二天下午找李求嫣抄的。
而痴迷于手机……是为了跟李求嫣一起看漫画和电视剧。
所以她的化学一塌糊涂，甚至连基础都没背牢。
别的科目也都有一定程度的退步，作业都完成得十分草率。
迟霁轻轻叹了口气：“这次……我没把握帮你。”
望橘听完更是连一步都不敢往他那边靠，她知道自己确实浪费了迟霁很多时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给她补课，可是她不像之前那么认真了。
“我真的错了嘛……”望橘瓮声瓮气地吸了吸鼻子，虽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但还是条件反射想撒娇。
但迟霁已经不吃她这一套了，面色凝重，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跟李求嫣交朋友的这段时间，你真的开心吗？”
望橘仿佛一下子被戳到痛点，刚才的难为情直接抛得一干二净，有点生气地说：“你是不是又要说求嫣的坏话？为什么你们老是反对我跟她在一起玩呢，妈妈这样你也这样！求嫣又没做什么坏事！”
迟霁看着她熟悉的反应，决定下一剂猛药，顺口问她：“哦？是吗？那她借你的裙子和发卡还了吗？”
“……”
望橘没反驳，她也没有理由反驳。
没还。就是那条接近一万的j家小裙子，还有搭配的玫瑰发卡，还是迟霁给她买的。
某次俩人一起出去玩，望橘穿了这一身，李求嫣看了百般赞叹，后来俩人吃了饭看了电影，望橘发现她惊羡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往裙子上飘，就承诺她这次穿完就借给她。半个月过去了，还是没还回来。
迟霁看她一时语塞，没留情继续问：“你们两个浪费的时间是相同的，但为什么她每次都能借你作业抄呢？”
“那是因为！……”
望橘又一次卡壳。
她不敢说。
那是因为她们说好了，望橘做文科类李求嫣做理科类，然后俩人互相抄。但这话真不能说给迟霁听。
望橘脸都憋得通红，而前方的少年给了她最后一记重击，让她真的开始质疑起交这个朋友的正确性。
“你有没有发现，李求嫣跟你越来越像了？她模仿你的穿着打扮，你的说话方式，她跟你还有同款的书包鞋子。没记错的话，你这个月的零花钱用来买这些送给她了？望橘，你真的不介意吗？”
迟霁几乎把望橘所有介意的地方都明晃晃地点了出来。她看到手腕上李求嫣自己编的送给她的闺蜜手链，逐渐回想起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
一开始，李求嫣只是痴迷于跟她有一样的东西。先是平时用的笔、本子，后面是发夹、保温杯，望橘被她哄得一愣一愣，只觉得好闺蜜都是这样的，这样人家看一眼就知道俩人有多亲近。于是也乐呵呵地买一样的，甚至帮她买单。
买单买多了成了习惯。某天，李求嫣说自己在努力攒钱争取跟她用同款书包，为此甚至不吃午饭。
望橘一下子就心软了，掏出自己的零花钱，五千块的书包说买就买。第二天，李求嫣就背上了望橘同款粉白书包。
鞋子也是一样。
再后来，她发现李求嫣在偷偷化妆。因为北洋一中是不允许学生化妆的，她一开始非常担心李求嫣被老师发现，试图劝她。
可是李求嫣总是笑着说，她这叫伪素颜妆，看不出来。
俩人的脸都小小的，五官虽是望橘精致些，但不知道李求嫣用了什么方法，一顿操作下来，遮住了鼻子两边的小雀斑，放大了本来细长的眼睛，化成了圆圆的杏眼，用的玫瑰色唇蜜也十分自然，与望橘的唇色如出一辙。她甚至有时出去玩的时候会在左眼点一颗泪痣，与望橘站一起更像是姐妹俩了。
望橘对此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到介意的程度。
真正开始有点介意，是李求嫣买了顶假发。
黑色的，黑长直。
某天她戴上出来跟望橘玩的时候，望橘狠狠吓了一跳，连司机小卢都吓得不清，连声说差点以为有两个小姐。
望橘问她为什么要买假发，她只是有点伤心地低着头抱怨自己脱发越来越厉害，本来就是短发，脱发脱得越发显得她秃了，就买了一顶显发量的假发，还问望橘好不好看。
望橘顿时僵在原地，但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能尬笑着说好看。
李求嫣的头发有些发黄，有点像营养不良的样子，也很粗糙。虽然介意，但望橘还是相信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怕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迟霁的一番话像是魔咒一般唤醒了这段友谊里的所有不妥，之前那些被望橘深深藏在心底的不适还是冒了出来。
但李求嫣，是望橘第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
望橘喜欢看漫画，李求嫣懂她的喜好，经常给她找；望橘遇到不开心的事，李求嫣总是耐心听着，不抱怨；出去玩，李求嫣总是以望橘的喜好为先。
而且虽然望橘经常买单请客，李求嫣也会经常给她带自己做的小点心，包括现在手上戴的闺蜜水晶手链，是望橘看到某日牌出的新款，她跟李求嫣抱怨没钱买，李求嫣自己找材料学着图上的样子做了两条一模一样的。
求嫣不是坏人。她基本是毫不犹豫地认定。
迟霁看着妹妹把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心里连连叹气，看到她先蹩眉再舒展，最后眼神坚定，就知道自己这味药又让她自己给吐出来了。
罢了。
迟霁终究是什么都没再说，收拾好文具和书，伸手往那个柔软的脑袋上揉了揉，轻声说：“总之，遇到问题就找我，不要想着自己解决。”
看着那修长的身影离开，望橘有些怔忡，总觉得自己做错了，让他很失望。
房间安静了许久，直到望橘的手机传来消息提醒。
是李求嫣发来的微信。
她打开，是一段语音，李求嫣甜腻的声音传来：“小橘，我整理了一份基础知识点归纳，是化学和物理的，顺手分享给你！好好复习呀！”
望橘看着她发来的两个文档，甜甜一笑。
求嫣多好啊！还给她分享资料，迟霁这个家伙从第一眼就不待见求嫣，怎么可能了解她。
于是，转头就跟李求嫣发起消息抱怨起今天复习的状况，说自己可能要考不好了。
李求嫣的语音又很快发来：“没关系的，你好好背我给你整理的知识点，考试一定没问题的啦！”
她连忙点开文档，发现里面的很多知识点和方程式她都没背过，于是慌张地背了起来，没再去做迟霁给她整理的题目了。
望橘这两天都在背李求嫣发给她的知识点，迟霁整理的例题都没做完，又想到那天迟霁对她说的话，更加不敢去他房间问题目了，上考场的时候简直是哭着上的。
当然，考试的时候也几乎是哭着考的。
特别是物理和化学。
李求嫣给她的知识点几乎没用上，大分的题都是课内加扩展，望橘课内又没背，解题方法更不熟悉，基本都是乱填的。
物理还好一些，但那些知识点背了一点效果都没有，全凭着在迟霁那学会的解题方法在做。
有一道电路大题只堪堪答了求电流的第一问，后面的电功她完全抓瞎，抓耳挠腮过后写了个焦耳定律公式。
回家路上，望橘全程没说话，埋着头装鹌鹑就怕迟霁多问她一句。迟霁看到她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也没有开口。
望橘连晚饭都没吃，让周阿姨蒸了几个蟹黄灌汤包就躲回了房间关上门。
晚餐的饭桌上，林竹和望允问起，迟霁也只说是望橘这次可能没发挥好，所以心情不好。
后来望允夫妇先后去敲了她的门。
先是林竹，关心她有没有吃饱，是不是心情不好。望橘只从门缝探了个头出来，说自己一切都好叫妈妈不要担心。林竹看着她笑脸还算明媚，就没有过多担心。
再是望允，这事就大了。
他的手机刚刚收到一条扣款信息，是他给望橘存钱开的卡，里面都是望橘收到的大大小小的红包，小姑娘没事不会动这笔钱。
可刚刚显示，转走了五千元。
这就稀奇了。
有什么开销不能跟他说，要偷偷从卡里取钱呢？
可是望允刚准备敲响望橘的门的时候，旁边的房间门被打开，迟霁走了出来。
“望叔叔，您有什么事吗？”他自然地开口，戴着眼镜的样子乖巧又稳重。
望允道：“没什么事，就刚刚橘子花了钱我来问问怎么回事。”说完还拿着手机朝迟霁挥了挥。
没想到迟霁立刻就垂着眼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向望允解释了起来：“是我向橘子借的，因为我想报一个学编程的班，可是我的零花钱不够，才想向橘子先借一下。”
他越说头垂地越低，一向波澜不惊的脸都有些泛红。
望允看他这样心里忒不是滋味，他不知道迟霁缺钱都不好意思向他要，而要钱甚至是为了学习。他太清楚那用尽身边一切资源都要学习的感觉了，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
一顿脑补加共情，望允不但没去问望橘，还给迟霁转钱，叫他以后这类的开销都告诉自己，一定二话不说满足他。
迟霁连连道谢，又与望允畅谈了会人生才把他送回房间。
刚刚还乖巧温顺的少年骤然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地走进望橘房间。
小姑娘正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玩游戏，那头他想都不用想，是李求嫣。
他二话不说，走过去拿掉她的耳机，把话筒静音。
“你干什么！”望橘几乎是一下子就急了，皱着眉头质问他。
她考完回来知道自己这次成绩可能要遭遇滑铁卢，连忙躲进房间跟李求嫣聊天。李求嫣劝她放宽心，说是因为这次月考难度比上次更大。
俩人说了一会儿话，望橘也就不那么害怕了，于是点开李求嫣推荐的游戏，俩人连麦玩得不亦乐乎。
迟霁看着屏幕里乙女游戏那花里胡哨的界面，还有桌子上放着的吃剩下的灌汤包和零食，不禁扶了扶额。
这就是女孩子的叛逆期吗？
“望叔叔已经知道你往游戏里充钱的事了，他刚刚正要进来问你，我已经帮你瞒过去了。”迟霁的语气有些疲惫，又像是无可奈何。
望橘挠了挠头发，杏眼写满疑惑：“爸爸怎么知道……”
“卡绑的是望叔叔的手机号。”
“啊……”
“橘子，既然你相信李求嫣是个好人，我也不再劝你，这个月底有运动会，到时候你会明白的。”他的眼睛深沉，表情严肃，不厚不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望橘怔愣，她还在想迟霁刚刚帮她避免了爸爸的教育的事，还有些后怕。
要是让爸爸知道自己在游戏里充钱……还帮求嫣一起，一定会被狠狠臭骂一顿。
看着哥哥的眼神愈发依恋。
可是迟霁的话仿佛平地一声惊雷。
“如果李求嫣光是觊觎你的人生还不够，她还要觊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