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叶以檀的竹马
刚巧，苏稚楹一走进宜居园，沈卿礼就紧随其后。
苏稚楹抢先发问：“本宫让你约的人，可来了？”
“人正在茶满楼。”
“好。辛苦沈太医了。”苏稚楹听到消息，高兴地笑了笑，随后便抬脚往园外走去。
沈卿礼抬了抬手，想要叫住快要走远的苏稚楹，“娘娘，您身子还未痊愈，不能奔波”
苏稚楹随意地摆了摆手，“无妨。”
“沈太医，等本宫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声音消失在拐角处。
沈卿礼望着那个已经消失的背影，晃了晃神，无奈地笑了笑。
他轻声回复：“嗯”
“我等你”
茶满楼
一位粉白黛黑、明眸皓齿、杏面桃花的女子踏入茶楼，女子优雅清绝的气质，硬生生地将茶楼的档次提了一个级别。
正在喝茶闲聊的来客看到女子的第一眼，就被女子姣好的容颜和挺拔曼妙的身姿吸引。
出于矜持和男性的修养，来客们仅仅晃动眼珠子，但余光却时刻在女子身上流转，对女子的动向充满了好奇。
茶楼小二眼尖，一眼就看出来者的高贵，他急忙迎上女子。
“小姐，喝茶里边请，我店有上好的茶叶和茶点”
女子淡然地听着茶小二的介绍和推荐，礼貌一笑。
“不用了，我找人。”
了解到女子的目的，茶小儿热情态度也没有改变，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深。
“好，小姐您先找着，有需要叫我。”
女子点点头，朝身后的随从看了一眼。
茶小二抬眸看了女子的随从一眼，而后立刻低头。
随从虽是男子，但长相却胜过女子，皮肤白皙水嫩，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丝魅惑，但眼睛却不含一丝杂质，干净纯洁到让人不敢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
随从理会到自家主子的意思，将袋中的钱财打赏给了茶小二，茶小二不卑不亢地接过，顺便给女子提示了一下。
“小姐，里边那位客官似乎在等人，就是不知是不是小姐要找的人”
女子莞尔一笑，抬脚往里面走去。
“请问是唐以安，唐公子吗？”
清脆悦耳，如高山之巅的融雪声音。
正在品茶的男子闻声回头。
一个面容娇美的女子站在自己身后。
女子容颜如诗如画，清丽脱俗。黛眉轻扫，眼波流转，唇色若丹。一身素雅却不失精致奢华的衣裙，将她曼妙的身姿衬得愈加婀娜，仿佛从画中走出的佳人。
男子见状，急忙起身，移到女子面前，下跪行礼。
“吏部侍郎唐亦安，参见瑜妃娘娘。”
女子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轻轻开口：“不在皇宫，唐公子无须多礼。”
“起来吧。”
听到“起身”二字，男子才从地上起来。
苏稚楹绕过男子，来到茶桌上，优雅端庄地坐上了主座。
男子低着头，像随从一般，站在茶桌旁边，好似随时等待主座之人的命令。
苏稚楹也不急，而是端起茶桌上的一杯香茶，一边打量男子的长相，一边喝茶。
男子面容年轻，长得身材挺拔，丰神俊朗。清秀儒雅的面容上，长着一双闪耀却偏执抑郁的眼睛，眼底带着长年累积、一时揉散不开的青灰。
整个人虽是年轻，但心底好似藏了很多事情，压在男子身上，让男子显现出不属于自己年龄段的沧桑。
“坐。”一杯茶之后，苏稚楹才缓缓地吐出一个字。
唐亦安听到后，在苏稚楹对面的位置坐下。
之翰挥了挥手，一位身穿粉色衣裙的女子走入茶间，她优雅地朝苏稚楹和唐亦安行礼，而后款款落座在侧位上。
随着她的靠近，一股如香竹般清爽的茶香立刻弥漫在整个茶间。
女子手指白皙，关节红润，茶水和茶具在她柔软的双手的摆弄下，立刻活了起来。
温杯、投茶、醒茶、泡茶
只见女子将第一遍洗茶的水倒在一个深灰色的金蟾茶宠身上，随着水流的冲刷，金蟾茶宠身上的淤灰褪去，明亮炫彩的金色尽显。
看到这个场景，苏稚楹眼眸一沉。
水流过后，金蟾又恢复成深灰色，明亮鲜艳的金色已完全看不出痕迹。
女子泡完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退下了。
时间行走在茶水流动中。
唐亦安趁着喝茶的间隙，抽空偷偷瞄了苏稚楹一眼，发现苏稚楹一直盯着那只金蟾，他看了一眼，而后迅速移开目光。
今日，他正常去烟花之地喝酒，一位唇方口正，面容英俊的男子突然拦住了自己，说自己是宫廷御医。
他疑惑，但不失礼貌地朝男子行礼。
“原来是沈太医，不知沈太医找在下何意？”
沈卿礼面无表情地说：“不是我找你，找你的另有其人，我只是来邀约你的。”
听到沈卿礼的来意，他无所谓地笑了笑，“邀约遵循对方意愿，如今沈太医这般，这个邀约，好似让在下除了赴约，便无他之选。”
沈卿礼挑了挑剑眉，笑了一下，“如此不好吗？只给一种选择，也免了唐公子做太多无用的思考。”
唐亦安眉毛抖了抖，最后还是应下了。
“地点在茶满楼，我家娘娘在等公子。”沈卿礼将消息传达完毕，转身离去了。
只留下一个还沉浸在震惊和疑惑的唐亦安排。
娘娘？
宫里的娘娘要见他？
哪位娘娘？
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背影从他心中一闪而过，让梁世元的心跳漏了一拍。
该不会是她吧
她也进宫做了娘娘
来不及过多思考，想到竟然让高位者等待自己，唐亦安就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不敢有丝毫怠慢和犹豫，匆匆赶到了茶楼。
“唐公子喜欢喝茶吗？”
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唐亦安一跳，他手中的茶水抖了一下，茶水溅在他手上，但他没有理会，而是恭敬地回复苏稚楹的问题。
“臣平日里不太喝茶”
“如此说来，是本宫约错了地方应该将唐公子约在酒楼，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唐公子可能会自在一些”
唐亦安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叠放于上方，行礼。
“臣的喜好，不登大雅之堂，让娘娘笑话了。”
“无妨，唐公子无需紧张。”苏稚楹放下茶盏，直面唐亦安的目光，”唐公子可知本宫为何找你？“
唐亦安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能得娘娘的挂念，是臣的荣幸。”
小样儿，回答得挺官方的。
苏稚楹摇了摇头，“几年的为官生活，让唐公子只会说官话，而不会说人话了吗？”
唐亦安狠狠地皱了皱眉。
“唐亦安，少年得志，有惊世之才。三岁识千字，五岁诵诗文，七岁熟百书，八岁通诗词，人生一路高歌，贡院免试录取，行文大胆泼辣，自成风流一派”
“唐公子前半生可谓是风光无限”苏稚楹将唐亦安的身世一一道来，“就是不知，在为官之前，唐公子究竟错失了什么人生所爱，才让你性情大变？虽娶了户部尚书的独女，但却整日留恋于烟酒之地，荒废才华，虚度岁月，沦为了他人口中的‘纨绔子弟’？”
苏稚楹的话，好似一记警钟，狠狠地敲醒了唐亦安脑海深处沉睡已久的记忆。
少年时，他成了人们口中的神童，他也不负神童之名，以天赋为翼，振翅高飞。但人们不知的是，还有另一个天才降生于佑京，只不过她是个女孩，名为叶以檀。
叶以檀的才华和天赋比他更甚，两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有人戏言，说他们是金童玉女，是一对天作之合。
青春懵懂之际，他就对叶以檀种下了情根，立下“此生非她不娶”的誓言。但他不知叶以檀对他的感觉。
直到后来，他突然得知叶以檀进宫做了秀女，他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爱的人从来没有爱过他
誓言之下，情根枯竭，他的心也就死了
但为了家族利益，他忤逆不过父母，娶了户部尚书的女儿
成亲之后，他才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对除了叶以檀之外的女人动心，但冰冷的现实让他的内心饱受折磨，为了摆脱现实，他开始饮酒作乐，以酒色麻痹自己的神经
多年了，他未看过书，更未动过笔，当年那个鲜衣怒马、谈笑风生的少年，已经随着心爱之人进宫去了
叶以檀
成了他内心的一块伤疤，血液流动的每次，都在隐隐作痛
他不去关注，但疼痛一直在，就好似她一直在
唐亦安牵唇，悲凉又决然一笑，“娘娘与臣说这些何意？难不成娘娘想劝臣悬崖勒马？”
听到这话，苏稚楹也不恼，相反，她的表情放松了不少。
因为她知道，这句话是唐亦安说的，是那个天妒英才的神童少年说的。
“唐公子多想了”苏稚楹盈盈一笑，“本宫就是单纯想见你一面不为何人”
唐亦安抬眸，对上苏稚楹的眼神，立刻，他就捕捉到苏稚楹话中的意思，他急忙一问：“娘娘”
但话到嘴边，他又胆怯了起来，红润的嘴唇干涩了一些，他抿了抿嘴，低头，声音带着说话之人的期待和害怕，从底下传来。
“娘娘您是不是见过某个人”
苏稚楹怔怔地望着他。
此刻，她的内心也在纠结
出宫之后，叶以檀定是来找过他但她好似受到了某种刺激，让她对生的渴望微薄到仅仅凭着一口气的存在，苏稚楹不知叶以檀和唐亦安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以她对叶以檀的了解来看，如叶以檀这般骄傲的人，定不会自私地只关注自己的感情。
所以，苏稚楹猜想，叶以檀定是知道了唐亦安已经成亲，有了妻子的事，但她选择了不打扰，不去干扰唐亦安现在的生活
但叶以檀又不知道，唐亦安不爱他现在的妻子，相反，他心底还有她，因为她，唐亦安才终日酗酒，逃避现实的
他们之间，肯定是有误会的。
苏稚楹端起茶盏，轻轻地晃荡了一下，杯中的水跟着她的手势，也摇摆了一下。
唐亦安，天之骄子，也是一个骄傲之人。
他在得知叶以檀进宫之后，竟然能忍住几年都不去关注叶以檀的生活，也不留意她的动静，想来也是一个绝情之人
如若不是苏稚楹，唐亦安连叶以檀何时死去的都不知道
他们两个，在骨子里都是傲气之人，任何磨难都压不弯他们挺拔的脊梁所以，他们也不会想着跟对方低头
唐亦安好似平复了内心的情绪，他抬头，端起茶水润了润自己有些撕裂的嗓子，他轻轻咳嗽了一下，拉开了自己的嗓子，抬眸问道：“她还好吗？”
进宫做娘娘，从此与他君臣相称，享尽荣华富贵，身边都是为她服务的人，生活应该很滋润吧
如此舒服的日子，会想起他吗？
苏稚楹放下茶盏，没有直接回复唐亦安的问题。
“本宫说了，是本宫想见见你。”
苏稚楹知道，她来见唐亦安，被叶以檀知道后，叶以檀定会生气的，尽管生气的程度到达不到两人决裂的地步，但是苏稚楹不想叶以檀生气，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生一次气，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苏稚楹自私，她想让叶以檀多陪她一会儿
所以她不打算将叶以檀的情况告诉唐亦安。叶以檀选择不打扰唐亦安，说明叶以檀已经做好了决定，苏稚楹尊重她的决定。
但，唐亦安，他沉浸在自己的认知错误中，这是他人生的错误！
“唐亦安。”她的声音犀利起来，“金丝雀进笼的过程，充满了欺骗和诱导，进笼之后，看似生活无忧，但却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骨气和自由。”
苏稚楹丢下一句话，起身，朝茶楼门口走去。
茶小二看到苏稚楹的离去，连忙招呼着：“小姐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苏稚楹没有理会茶小二的声音，茶小二感受到她的情绪，不由地探头，朝里面的座位看了一眼。
里面还剩下一个男子。
男子面容英俊，但神情却有些反常，魂魄好似被牵走了，整个人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一会过后，好似想到什么，眼神又一片癫狂，手舞足蹈了一下，又好似被瞬间被抽走了力气，立刻颓废起来，最后竟然失声痛哭起来了
茶小二不敢声张，而是在心底犯嘀咕：“与这么美丽的女子分开，够他好受的！”
“小二，上茶！”
听到门口的来客声，茶小二转身，又投入到接客服务之中。
唐亦安回味着苏稚楹的话。
他猛然惊醒，多年来，他一直为她营造着一个美好的状态，但宫中的情况，不要他特意去打听，一些只言片语就能传到他的耳里
哪日，宫里有娘娘被人推入水中
后宫娘娘自杀于桃花林
还有上吊死的
疯魔的
也有假孕欺君，被送刑部的
打入冷宫的
被下毒的
如此多骇人听闻之事，皆出自后宫——叶以檀所进的皇宫
他选择不听，就证明他已经狠心到已经不关注叶以檀的死活了
如今呢，他还装作深情，对家中妻子不闻不问，整日酗酒，留宿烟酒之地，让高贵的妻子受尽了他人的冷眼和嘲笑
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叶以檀的背叛导致的。
如若不是她突然进宫，他就不会颓废致斯！
都怪叶以檀！
所以，他恨叶以檀！
终日的恍惚，让他将对自己人生不负责的态度都积存在叶以檀的身上，他一想到叶以檀，好似就能理所当然地重复着这慌慌不得生的日子。
内心沸腾已久的压抑和折磨，最终还是拿那块伤疤为发泄口，将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到那个人身上
如此，内心才舒服一些
可是
叶以檀没有任何错！
一切，都是他的自作自受！
他那破败不堪的骄傲，如今，已经支离破碎了，就如同他整个人，如碎掉的镜子一般，再也拼接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