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张福来入狱
“走!”苏稚楹利索地掀开被窝,“去探望张公公。”
“不是说还有时日吗?”沈卿礼担忧地搀扶起她有些羸弱的身子,“等身子恢复一些再去即可呀。”
他想要端起医者对病人不容置疑的态度,可对上苏稚楹那双盈盈生辉的眼眸,他始终硬气不起来。
“皇上留给张公公的时间确实充盈,但是其他人就难说了”
苏稚楹执意又倔强地从沈卿礼那里抽回自己的手臂,意识到自己有些强硬的态度,面对如受伤小狗的沈卿礼,她终究还是心软安慰了一番,“沈太医,等本宫从地牢回来,便乖乖听你的话,卧床休息,按时服药,可好?”
听到苏稚楹的服软,如小奶狗的沈卿礼立刻抬头,桃花眼中尽是清澈的喜悦和认真,好似吃上了蜜饯,整个表情都甜美起来。
苏稚楹不可遏制地抖了抖眉毛,她错开与他对视的眼眸,起身朝外走去,又想到一件事,她止住脚步,转身,朝沈卿礼谄媚地笑了笑。
“沈太医,帮本宫邀个人呗?”
沈卿礼桃花眼眨了眨,好是无辜甜美
苏稚楹连忙将眼神收回来。
明明是禁欲系的医学博士,表情却甜美的如懵懂的少女,巨大的反差,差点儿让她想要狠狠地蹂躏他一番
还好还好
仅仅在头脑中意淫了一下,手还没行动,还没毁坏人家的清白
梳洗之后,地牢污秽,牧歌总归是个少女,苏稚楹还不想她见太多世间的邪恶和肮脏,便打算独自一个去。
之翰担心自家娘娘的安危,执意要跟着。苏稚楹也没有拒绝。
她知道之翰这孩子的心思,看似对任何都漫不经心,可一旦某些东西进了他的内心,他就会偏执地拿生命去维护那件东西的美好。
“之翰,你在通道门口等着本宫,本宫一人前去。”苏稚楹转头对之翰说。
之翰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一个熟悉的年迈背影,点了点头,说:“娘娘,您当心一些,奴才在外头等你。”
苏稚楹温柔地笑了笑,以示自己会保护好自己的。
之翰将眼底浓郁的担忧藏在平静的深海底下,退到了拐角处。
苏稚楹转身朝最后一个牢房走去。
“张公公?”
一个背部佝偻,穿着囚服的老人听到呼喊,身子僵了僵,似乎平复好自己的呼吸后,他才缓缓的转头,脸上挂着符合太监身份的微笑,卑微但不胆小,“娘娘,你来了”
苏稚楹作为高高在上的主子,对于她的到来,他没有恭维地说是自己的荣幸,也没有延续以往的礼数,给苏稚楹问候请安
一句淡淡的“你来了”,好似面对多年不见的友人,又好似对长辈对后辈造访自己的小院,来探望自己身体的慈爱与欢迎。
苏稚楹微怔。
尽管穿着寒酸的破败囚衣,但眼前这个,一生都为最高统治者——皇帝服务的老者,发丝严谨,面容干净,尤其是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锋锐了起来。
他低头服务高贵的主子,看的虽然是自己露在外面的脚尖,但皇宫中每个人的人心,在他的匆匆一瞥之中,无处遁形
进了维护律法的囚牢,他才摆脱了低贱卑微的服务者身份,第一次,他可以大大方方地抬起自己的头颅,拿起为人者的尊严,端起人的态度礼节,堂堂正正地对上每一个人的目光。
“嗯,晚辈来看望你了”苏稚楹朝张福来行了一个晚辈对长辈请安的恭敬之礼。
这次,张福来挺胸抬头地接受了她的礼仪。
“娘娘,你是个好人”张福来再次仔仔细细地看了苏稚楹一眼,明眸皓齿,面容清丽,是个百年难遇的美人。
“但好人在后宫是活不长的”
“所以娘娘,做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子,老奴希望你活下去。”
张福来沧桑的声音,他回顾了自己坎坷的一生,给年轻的晚辈诉说自己的教诲。
苏稚楹对上张福来的眼睛。
“张公公,我生来是人,不是主子。”
“因为是人,只要简单地享受着为人的寿命,活到该走的日子就好了”
“成了主子,需要拿人屈指可数的寿命,去维护一个‘为主’的地位,那是操劳奔波的命”
听到苏稚楹的话,张福来的面容放松下来,他扯着嘴角,笑了笑。
人
活在吃人的深渊久了,或成为扑食者,或成为盘中餐,哪里还知道自己是个区别于牲畜的人?
人命不值钱的地方
真正做一个人,反倒显得稀缺高贵起来
“张公公,那夜除了你,还有谁接近过皇上?”苏稚楹单刀直入。
张福来表情凝重了一番,他将皇帝中药那日的细节,一字不漏地说于苏稚楹听。
听完之后,苏稚楹立刻发现了问题,“你是说,途中你离开过一次?”
“对。”张福来郑重点头,“老奴突然闹肚子,便叫老奴认的义子,李德才伺候皇上。不一会,老奴就回来了,刚巧李德才要给皇上送酒,老奴就接过了他手里的酒水,还亲自喝酒试毒,确认没问题后,老奴才将酒水盛到皇上的御杯里。”
“那那个送酒的小太监呢?他可有问题?”苏稚楹追问。
张福来眉头狠狠地抖了一下,“那名太监已经被折磨死了,死前都咬定自己是无辜的他将酒水递到李德才的手里,便退下了,其中没有异样。”
想到那名太监的遭遇,一股从骨头深处漫出来的寒意,让他害怕地打了一个哆嗦,但一想到自己是干净利落的一刀致命,不需要承受非人的折磨,胸口又轻松了不少
苏稚楹低头,没有注意到张福来眼底挣扎的情绪,随后,她猛然抬头,看向张福来,“张公公,如今,你对李德才信任几分?”
张福来眼光毒辣,看人又准,李德才能成他的义子,想来也是经过了重重的考验。毕竟对于一个无法生育的太监来说,义子可比亲儿子,那是自己给自己挑选出来的,能为自己养老送终的人,自然要可靠。
张福来垂眸。
说实话,他也说不清楚了
当年李德才被众人排挤欺负,是他救他,脱离苦海,在太监中,成为了地位出众的人。
对于自己的话,李德才从来不会忤逆半句;对于自己的谩骂踢打,他更是默默承受,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如此乖巧懂事听话的人,才有资格成为他的义子。
李德才几乎完美地通过了自己对挑选义子的重重考验,成为了自己认下的亲人
可是
没有怨言就没有怨恨吗?
李德才他不恨自己吗?
张福来回答不了。
心思深沉的人,他们善于伪装自己的表情,尽管内心已经被怨恨和怒吼侵蚀,但脸上总会保持着无辜天真的微笑
这种人,是天生的病魔!
内心生病,终会成魔!
他头脑挣扎了一番,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那日,除了自己挑选的义子,也没有其他人了
“娘娘老奴不怪任何人”张福来沧桑的声音显尽对人生的疲惫和屈服。
这是他自己培养出来的人就算真是自己看走眼了,可他还是很感谢李德才的,渊渊深宫里,李德才给他的温情,是他苦熬日子,为数不多的慰藉
就算真是李德才做的,那也只是自己识人不清,命里总该有此一劫
所以,他不怪任何人
走过大半辈子,好似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抗争了一辈子,人老了,总该要认命的
苏稚楹明白了张福来的意思。
“这不是瑜妃娘娘的贴身太监,之翰公公吗?”
尖细如鸟啼的声音打搅了之翰耐心等待苏稚楹出来的过程,之翰抬头,匆匆一瞥,而后恭敬地行礼,“奴才给李公公请安。”
李德才佯装要扶起低头弯腰的之翰,手柔柔地搭在之翰的手臂上,若有若无地摩擦着之翰的衣物。
之翰感受到异样,微微蹙眉,与李德才拉开了距离。
李德才好似贪恋地摩擦了一下碰过之翰衣服的手指。
“奴才可是听说,之翰公公之前在冷宫任职,因为遇到了瑜妃娘娘,才从萧索破败的冷宫出来”
之翰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李德才扬了一把拂尘,“冷宫可不是个好地方呀”
“奴才也到冷宫走过一遭那会…之翰公公还未被赐名好似被人唤做‘美娇人’?”
听到这个名字,之翰的肩膀抖了一下。
李德才享受着之翰的反应,继续说道:“之翰公公人如其名呀”
“公公谬赞了。”之翰低头对话。
突然,李德才声音降了几分,“之翰公公可认识张顺子?”
如李德才所料,听到“张顺子”三个字,之翰猛地抬起来头,平静如深海的眼眸翻起了汹涌的浪花。
看到之翰的容貌,李德才吸了一口气,随后低低地笑了笑。
“张顺子也是没白死在冷宫享受到了无数的温柔呀贬到冷宫的娘娘,都成了他的胯下侍女”
“奴才还听说,他也喜欢与如之翰公公这般貌美的男子玩游戏”
“就是不知,之翰公公有没有与他一起娱乐玩耍过?”
李德才直勾勾地对上了之翰的眼眸,不动声色地咽了一把口水。
实在是美丽
美丽男子的滋味
好久没尝过了
许久之后,之翰朝李德才笑了笑,“瑜妃娘娘也喜欢玩张公公不知好歹竟然被瑜妃娘娘给活活打死了”
“李公公您说,这个游戏好不好玩?”
李德才愣了愣,面无表情地笑了笑。
刚巧,苏稚楹从牢房出来,之翰立刻迎上了自家娘娘。
“奴才给瑜妃娘娘请安。”李德才谄媚地捧上了笑脸。
苏稚楹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李德才一眼?
“李公公倒是有孝心,公然违抗圣意,偷偷来看望自己的义父。”她将“义父”二字咬的有些重。
李德才低头看向地板。
“娘娘都知道了?”
苏稚楹没有回复,而是冷冷地看着他。
“张公公为奴才的义父,作为儿子,自当要送父亲最后一程,如此,才能不辜负义父对奴才的教导。”李德才回答得天衣无缝。
苏稚楹为李德才让开了一条尽孝的道。
李德才行了行礼,踏步往牢房走。
苏稚楹带着之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