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遇莱斯特
“嗯,我想卖掉种植园。我再也不想看到那房子和小礼拜堂。
最后我把它们租给了一个代理机构,让他们替我经营管理,这样我就不必再去那里了,我把母亲和妹妹搬到了新奥尔良的一处城镇住宅里。
当然,我一刻也没能摆脱我弟弟。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的尸体在地下腐烂。
他被葬在了新奥尔良的圣路易斯公墓,我想尽办法避开经过那些大门,但还是不停地想起他……不管是醉酒还是清醒,我都能看到他的尸体在棺材里腐烂,我受不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梦到他在楼梯顶端,而我拉着他的胳膊,亲切地跟他说话,劝他回卧室,温柔地告诉他我相信他,让他为我祈祷能拥有信念。
与此同时,普安特迪拉克(那是我的种植园)的奴隶们开始说在走廊上看到了他的鬼魂,监工也管不住秩序。
社交圈里的人问我妹妹关于这件事的一些冒犯性问题,她变得歇斯底里。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歇斯底里。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那样反应,所以就那么做了。
我一直喝酒,尽量少回家。我活得像个想死却没勇气自杀的人。我独自走在黑暗的街道和小巷里;在小酒馆里醉倒。
有两次决斗我都退缩了,更多是因为冷漠而不是胆小,其实我真希望被人杀了。然后我遭到了袭击。可能是任何人——我的邀请对水手、小偷、疯子,任何人都开放。
但袭击我的是个吸血鬼。一天晚上,就在离我家门几步远的地方,他把我抓住,然后丢下我等死,至少我当时是那么以为的。”
“您是说……他吸了您的血?”男孩问道。
“是的。”吸血鬼笑了,“他吸了我的血。就是这么回事。”
“但您活下来了。”年轻人说,“您说他丢下您等死。”
“嗯,他几乎把我的血吸干到濒死的程度,对他来说这就够了。我被发现后就被抬上了床,意识混乱,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想我以为是喝酒最终导致了中风。我那时等着死,对吃喝或者跟医生说话都没兴趣。
我母亲请来了牧师。那时我已经发烧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了牧师,关于我弟弟的幻象还有我的所作所为。
我记得我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让他一遍又一遍地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知道我没杀他,’我最后对牧师说,‘是他死了之后我没法活了。尤其是在我那样对他之后。’
“‘这太荒唐了。’他回答我,‘你当然能活。除了放纵自己,你没什么毛病。你母亲需要你,更别提你妹妹了。至于你这个弟弟,他是被魔鬼附身了。’他这么说的时候我惊呆了,没法抗议。
他接着解释说,是魔鬼制造了那些幻象。魔鬼正在猖獗肆虐。整个法国都在魔鬼的影响之下,而大革命是他最大的胜利。
除了驱魔、祈祷和禁食,没有什么能救我弟弟,得有人按住他,让魔鬼在他身体里发狂,想把他甩来甩去。‘是魔鬼把他推下楼梯的,这再明显不过了,’他宣称,‘在那个房间里跟你说话的不是你弟弟,是魔鬼。’嗯,这让我怒不可遏。
我之前以为自己已经到极限了,但其实没有。他继续说着魔鬼,说着奴隶中的伏都教还有世界其他地方的附身事件。我发狂了。在几乎杀了他的过程中,我把房间都砸了。”
“但您的力气……那个吸血鬼……?”男孩问道。
“我当时失去理智了。”吸血鬼解释道,“我做了身体完全健康时都做不到的事。现在回想起来,那场景混乱、苍白又荒诞。但我确实记得我把他从房子的后门赶出去,穿过院子,一直逼到厨房的砖墙那里,我不停地捶打他的头,差点把他打死。最后我被制服了,精疲力竭,几乎到了濒死的地步,他们给我放血。那些蠢货。
但我想说的是别的事。就在那时,我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也许我在牧师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对我弟弟轻蔑的态度反映了我自己的态度;他立刻肤浅地指责是魔鬼作祟;他甚至拒绝去考虑圣洁曾如此接近。”
“但他确实相信被魔鬼附身。”
“那是个更世俗的想法。”吸血鬼立刻说道,“那些完全不再相信上帝或善良的人,仍然相信有魔鬼。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其实我知道为什么。邪恶总是有可能存在的。而善良则永远难以实现。
但你要明白,附身其实就是说某人疯了。对牧师来说,我觉得就是这样。我肯定他见过疯癫。也许他就站在狂乱疯癫的人面前,宣称那是被附身了。当进行驱魔时,你不必看到撒旦。
但要站在一位圣人面前……要相信这位圣人看见了幻象。不,这是自私,是我们拒绝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我们身边。”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男孩说道,“但您怎么样了?您说他们给您放血想治好您,那肯定差点要了您的命。”
吸血鬼笑了。“没错。确实如此。
但那天晚上那个吸血鬼又回来了。你瞧,他想要普安特迪拉克,我的种植园。
“已经很晚了,我妹妹都睡熟了。我记得那情景就像在昨天。他从院子走进来,无声地推开法式门,是个高挑、皮肤白皙的男人,一头金色的浓密头发,动作优雅,几乎像猫一样。他轻轻地把一条披肩盖在我妹妹的眼睛上,把油灯的灯芯调暗。
她在水盆和给我擦过额头的布旁边打着盹,在那条披肩下一直到早上都没动一下。但那时的我已经大变样了。”
“这是什么样的变化?”男孩问道。
吸血鬼叹了口气。他向后靠在椅子上,看着墙壁。“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另一个医生,或者是家人叫来试图说服我的人。但这个怀疑马上就消除了。
他走到我的床边,弯下腰,让他的脸处在灯光下,我发现他根本不是普通人。他灰色的眼睛燃烧着炽热的光芒,垂在身体两侧的修长白皙的手也不是人类的手。我想在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一切,而他告诉我的都只是后续。
我的意思是,当我看到他,看到他非凡的气场,知道他不是我所认识的任何一种生物时,我变得一无是处。那个不能接受非凡之人存在于身边的自我被碾碎了。
我所有的观念,甚至我的负罪感和求死的愿望,都显得完全不重要了。我完全忘记了自己!”
他说着,现在默默地用拳头捶着胸口,“我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同一瞬间,完全明白了可能性的意义。
从那时起,我体验到的只有越来越多的惊奇。当他跟我说话,告诉我我可能会变成什么样,他的生活曾经是什么样,未来又会是什么样,我的过去就缩减成了灰烬。
我仿佛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生活,虚荣、自私自利、不断地从一个小烦恼逃向另一个,对上帝、圣母和一大堆圣人的口头上的敬意,他们的名字填满了我的祈祷书,却没有一个能在我狭隘、物质和自私的生活中产生丝毫影响。
我看到了我真正的神……大多数人的神。食物、饮料和符合常规的安全感。灰烬。”
男孩的脸上神情紧张,混杂着困惑和惊愕。“所以您决定变成吸血鬼?”他问道。吸血鬼沉默了一会儿。
“决定。这个词似乎不太恰当。但我也不能说从我看到他走进那个房间的那一刻起,这就是不可避免的。不,确实不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也不能说我决定了。让我这么说吧,当他说完,对我来说就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这条路。除了一个。”
“除了一个?是什么?”
“我最后的日出。”吸血鬼说,“那天早上,我还不是吸血鬼。我看到了我最后的日出。
“我记得清清楚楚;但我觉得在那之前我不记得任何一次日出。我记得光先是照到法式窗的顶部,在蕾丝窗帘后面变得苍白,然后在树叶间越来越亮的光斑。
最后太阳穿过窗户,蕾丝窗帘的影子落在石头地板上,落在我妹妹身上,她还在睡着,披肩在她的肩膀和头上投下蕾丝的影子。
她一觉得热,就推开了披肩,没有醒来,然后太阳完全照在她的眼睛上,她紧闭双眼。
接着阳光照在她头枕着的胳膊所在的桌子上,在水罐里的水里闪耀、燃烧。
我能感觉到阳光照在我手上、床罩上,然后是脸上。
我躺在床上想着吸血鬼告诉我的一切,然后就在那时,我告别了日出,出去变成了吸血鬼。那是……最后的日出。”
吸血鬼又看向窗外。当他停下时,沉默来得如此突然,男孩似乎都能听到这寂静。
然后他能听到街上的嘈杂声。一辆卡车的声音震耳欲聋。灯绳随着震动晃动起来。然后卡车开走了。
“您怀念吗?”他随后小声问道。
“不太怀念,”吸血鬼说道,“有太多其他的事了。但咱们说到哪儿了?你想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我是怎么变成吸血鬼的。”
“是的,”男孩说道,“您到底是怎么变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