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戴喻与神(二十四)
裤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来电,但戴喻自顾不暇,光是护着自己就竭尽全力。
直到陈丽琴怒火平息,他拖着一身伤回到房间,背靠着门板脱力的滑坐到地上,碰到伤口,“嘶——!”疼得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滚下来几滴。
待疼痛缓过来,他拿出手机,除了未接电话以外,还有对方的微信消息。
[远程交流链接无法建立,你离开统治者基地之后被暗面使绑架了吗?]
[负面情绪太过强烈了。]
[简讯也不回复,你到底?]
……
一连串的信息划拉到最后。
[不要诅咒自己,错的不是你,而是这个世界。]
[如果你非要诅咒什么东西,就诅咒世界吧,将怨恨痛苦全部化为言灵咒骂这个世界,不论多么难听多么不堪,都没有关系,它确实是如此。]
[但当你闭上眼,永恒日轮再次升起时,就要忘记情绪,重新爱上新一天的自己,再一次迎接这个世界。]
可他没有办法啊——
戴喻的视野模糊一片,眼泪落在手机屏幕上,绽开一朵水花,扭曲了屏幕上的字。
——没有人教过他要怎么去爱自己。
抹掉眼泪,手机突然响起来,是施恩神。
他吸了吸鼻子,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喂?”
“你哭了?”
尽管戴喻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还是被对方发现了。
“没有。”他下意识否认,“只是呛到水了。”
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直是戴喻很擅长的事,毕竟刻进身体里的习惯,真的很难改。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似乎不相信他的话。戴喻犹豫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
对方率先开口:“如果你需要避难所,统治者基地的大门将永远为你敞开。”
没头没尾的一句,却戳中了戴喻心里的某一点。
“只不过神明大人没有点亮照顾的技能树,我需要通过技能书让技能树成长,这个过程,嗯,比较漫长。”
施恩神从不追问他产生负面情绪的原因,只会在他痛苦难过的时候打来一个电话简单粗暴地问他要不要肩膀,需不需要帮助。
他的声音就像一股暖流,注入他破碎不堪的心。
戴喻鼻尖发涩,好不容易停下的泪水又有决堤的迹象。
他捂住口鼻,压抑声音,做了几次深呼吸把泛起的情绪压下去。
“谢谢你,施同、中二神。”
说完这句,脑子里忽然弹出一个想法,一直接受对方的好意,自己除了谢谢之外,也没为对方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因为几乎没有做过,他在这种事情上相当笨拙,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我想请你吃饭,好吗?”
每周日的早上八点到十点,戴喻会去附近的跆拳道馆上两小时的课。
学习的初衷并不是为了防身,而是为了锻炼身体,防止被揍到无法动弹,让戴治平发现端倪。
与戴喻对练的是一个初三男生,对方的个头比他高出一截。两人一对比,仿佛戴喻才是那个初三学生,他很难不怀疑教练是故意的。
得到开始的讯号,戴喻率先发动攻势,轻跃两步向前,一个高抬腿直击初三男生面门,被对方灵巧的后仰躲过,随即挥来一记右拳。
顺着拳头方向,往右顺时针转动一拳,正身回来时,戴喻猛地抬起左脚,迅猛而快速地踢向初三男生被防护头盔护住的右脸。
初三男生抬手防御,却迟了一秒。
戴喻正中他的头盔右侧,一脚将他踢趴到地上。
防护头盔接触木制地板磕出一声轻响,初三男生摔得头脑发蒙,在地上杵了几秒钟才站起来。
爬起来的时候,他一副相当不可思议地表情看着戴喻。他们不是第一次对练了,以往都是他把戴喻打趴在地上,今天情况似乎逆转过来了。
不过就才第一场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
男生摆正防护头盔,再次攻向戴喻。
但他想错了,戴喻今天的状态似乎非同往常,一个小时的自由对练,三分之二的时间里都是他被对方打趴在地上,他被打得甚至有点怀疑人生。
……
中场休息时间,戴喻坐在角落里休息。
“今天表现不错。”跆拳道馆的主教练兼馆长尤夏递了瓶水过来:“你平时都不会主动发起攻势的。”
“谢谢。”戴喻接过,拧开瓶盖,对准瓶口喝起来。
“你很少会主动发起攻势,今天却这么积极,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恋爱?”
戴喻喝进去的那口水差点喷出来,他赶紧捂住嘴巴,水还是顺着指间缝隙流出来,滴得衣服的前襟都湿透了。
连忙否认:“不是,我只是——”
话没说完,尤夏教练的手机响了,他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走到旁边接起电话,面对他们时一贯面无表情的脸此时温柔极了,声音也放缓:“玛欧,怎么了?”
“挨打会蹭到伤口,很痛。”
戴喻压低了声音,自顾自地把话说完。
他只是不想自己伤上加伤而已。
绝不可能因为恋爱。
周一的升旗仪式结束之后,便是周考。
同学们照惯例先回班级听班主任开个简短的班会,然后分别去各自的考场。
戴喻的考场在教学楼西侧,高二五班的教室。他拿着考号站在教室门口,对照贴在门边的考生名单,确认自己的座位号。
25号,看到旁边自己的名字,戴喻默默记在心里,准备走进考场。
他转动身体的幅度太大,撞上了旁边接近的同学。
“对不起,是我没注——”
“意”的音在喉头蓄势待发,却在看清同学的脸后哑火了。戴喻敛起脸上的表情,别开视线。
孟溪也是同样,冷淡地扫过他一眼,走进考场。
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戴喻和孟溪平时在学校都会刻意避免和对方接触,就当彼此不曾在对方的人生里出现过那样,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谁都没想到他们会在考场正面撞上。
戴喻的目光追随着孟溪的身影,直到后者在位置坐下,他才走进教室里。
他的座位是25号。扫过课桌右上角的号码,从第一排一路走到第二排,最后停在孟溪前方的空位置旁,这里就是他的座位。
“……”
碰巧同一个考场,还是前后座,这也太过于巧合了。
戴喻放下纸和笔时,孟溪抬头看了他一眼,一闪而逝的诧异之后是无法抵抗领地入侵者的嫌恶,直白又明显,几乎把戴喻洞穿。
迎着孟溪的目光,戴喻如同即将坐上一张铺着细密针尖坐垫的椅子那般,艰难地放下了自己的屁股。
初中的时候,他们明明不是这样的。
戴喻的青春期发育来得迟,十四岁,别的男生都像抽条似的猛长个,喉结胡须都长了不少,有的甚至都变声了。只有他仍像个小女生似,个子不高,皮肤白皙细腻,长得又特别秀气,混在女生堆里也不会显得突兀。
男生们觉得他与众不同,整天“死娘炮死娘炮”的喊,作弄他是常有的事,再加上他不怎么反抗,欺负他的事就愈发变本加厉。
那天是周三,放学时间比平时早了四十五分钟。戴喻刚踏出校门口,就被一群男生拖到无人经过的小巷子里,他被推搡着撞到墙上,脑袋磕了一下,顿时眼冒金星。
还没反应过来,围着他的其中一个男生就脱了裤子。
戴喻当时不太理解男生的行为,以为他想对自己撒尿。
但对方的表情并不是像在书上写个“娘炮去死”那样单纯,还有别的什么,戴喻无法理解,只是本能的感觉到危险。
男生们说他和女生长得很像,要让他像日本片子里的女人一样伺候他们。
听到他们嘴里蹦出来的话时,戴喻只觉得全身血液逆流,寒毛直竖,头皮发麻。他像个压到底的弹簧,当即冲出男生们的包围圈。
“你们有病,别碰我,放开!”他使出浑身解数,用全身的力气撞开挡在前面的男生。
奈何他们人手众多,他只嚎了一嗓子就被捂住了嘴,七八双手把他按到地上,三两下扒掉了他的裤子,拉开他的腿。
“唔唔唔唔唔!!!”
他惊慌无措地抬腿想踹人,不断挣扎,却最终屈服在一大群男生的手劲之下。
不要!
戴喻双目血红,死死瞪着靠近自己的男生,想到等候自己同样也有的东西会进入自己的身体里,就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胃液逆流,涌出嘴角。
捂嘴的男生被弄脏了手,骂了一句。松开手的间隙,戴喻又开始大喊大叫,没到两秒就又被堵上了。
男生越靠越近,戴喻的眼睛也瞪得越大,心几乎凉透了。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响亮的声音从小巷子口传来。
男生们转头看去,为戴喻让开一条能够看见对方的通道,孟溪站在那里,浑身仿佛披着金黄色的辉光,像英雄一样。
后来就是典型的英雄救美,哦不,救戴喻的故事了。
孟溪和那群男生打了一架,穿好裤子的戴喻在半途中加入进去,最后那群男生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骂骂咧咧地走了。他们两个也没好到哪里去,都挂了彩。
两个满头大包的人互看彼此一眼,噗嗤都笑了。
以此事为契机,戴喻和孟溪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可是现在……
监考老师宣布考试开始的声音将戴喻拉回了现实,他垂下眸子,轻声叹了口气。
孟溪曾是他的光,存在于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并不耀眼,却足够驱散心底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