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戴喻与神（十九）
[等会羽毛球比赛结束以后，戴衰人要在大礼堂承认自己是同性恋。]
[你们记得来拍照发微博发抖音。]
高阳成与施恩神的比赛开始前，高三一班同学们私底下的自建群里弹出了这么两条消息，顿时如同炸弹一般引爆了整个群，一时间各种消息和表情包轮流刷屏。
[班长必胜！]
[戴喻那孙子要是赢了，我直播穿女装搭讪学弟！]
[（表情图片）加油。]
……
在这之前，轰动班级群的是徐凯发的那条关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在这之后，又有两条消息发到班级群里，同样引发了一阵骚动。
[班长输了，要在大礼堂给戴孙子道歉！]
[你们快来给班长主持公道！]
[什么！那个衰人怎么敢的？]
[关注的重点不应该是班长比赛输了吗？]
[作弊了吧，谁能打得过班长。]
[你不知道让转学生代打的。]
[操，还能有这种操作？这叼毛真是害人不浅啊，没祸害到班长，现在把转学生整进去了。]
[可不是嘛，那施恩神一上来就被戴喻迷得七荤八素了，男的跟男的做那种……卧槽，我想了就浑身犯恶心啊。]
[没人关心一下我吗，班长输了我要去穿女装耶。]
这个群里没有戴喻，群名相当直白挑明了原因：戴喻与狗不得进入的高三一班。施恩神因为是新转来，也没有在这个群里，所以自然不知道这一回事。
不过，当戴喻来到大礼堂，发现全班同学都在这里时，他丝毫不惊讶，反倒是他们不在这里，他才会觉得诧异。
他一出现，瞬间成了所有人的靶子，刺刀般的视线宛若实质，一把接一把扎在他身上。
明明是附耳互道的窃窃私语，骂他时却说得格外大声，不加掩饰，仿佛恨不得塞进他耳朵里，灌进他的脑子里。
恶言对戴喻并没有任何杀伤力，他像个聋子似的充耳不闻，唯有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让他分外不自在。
他确实讨厌聚光灯下的感觉。
人群的视线如同一只扼住喉咙的手，令他无法呼吸。
戴喻不敢抬头，缓缓地吸气吐气，试图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但他的情绪似乎传递给了一旁施恩神，他靠过来：“你在害怕？不用担心，你身上有我的结界加护，任何人都不能对你发起攻击。”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可以握住我的手。”施恩神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让你感受一下德拉贡德·凯撒的怒气，以此转移注意力，毕竟它的怨恨可比周围暗面使傀儡可怕多了。”
“……不用了。”戴喻知道施恩神是想帮他缓解负面情绪，但这种状态下，他无法接受施恩神的好意。
本来他会站在这里——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站在演讲台旁的高阳成。
对方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他笑的时候，狐狸眼的眼尾上翘，给人一种胸有成竹、掌握全局的感觉。
那样子看起来就不像是准备道歉的，更像是准备发表一篇激动人心的演讲。
——就是作为变态同性恋被批判，只不过因为施恩神意料之外的逆风翻盘，才与高阳成交换了站位。
高阳成扫过台下的一众同学，做了一次深呼吸，气音透过台面上的喇叭扩散至整个大礼堂，听出几分紧张，而后他张嘴：“同学们，下午好。”
先前针对戴喻的辱骂责怪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立马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一时间大礼堂鸦雀无声，高阳成的声音无比清晰：
“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特地占用大家体育课的时间，真的很不好意思。”
“我要在这里诚挚地向一位同学表达我的歉意。我不恰当的行为让你受到了伤害，我很抱歉，戴喻同学。”
因他这一句，大礼堂内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汇聚到戴喻身上，比初入这里更加尖锐的眼神。
想消失、想逃离的冲动被放大，挤压着戴喻本就狭窄的心室，逼迫戴喻低下头。
他没有做错什么，却要像个罪人一样接收审判、低头认罪。
高阳成还在继续：“但我希望你能原谅我，让你交出手机确认有没有偷拍这件事，我并不是故意要为难你的。”
“我只是很害怕——”他的声音忽的染上一抹颤音：“毕竟你高二时曾经拿过我的裤子，自，自……”一张脸涨得通红，那两个字实在让他觉得羞怯，半天说不出口。
虽然是装的，但他确实演得挺好，底下的同学一阵哗然。
“我一直相信你是个好同学，也知道这是每个青春期男生可能会犯的错，所以我没有对外声张，不和你计较这件事，也原谅你了。”
“可是，作为被性骚扰的受害者，我想保护自己并没有错吧？”他压下嘴角，俨然一副他才是受了委屈的人的模样：“如果我的自我保护行为侵犯到了你的隐私，我真的很抱歉。”
鞠躬，完美的九十度。
“对不起。”
话音的结尾带上了哭腔，他装模作样地捂住脸，到底是不是真的掉了眼泪，没有人看得清。
“……”
数秒钟的沉默之后：
“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吗！”
“戴喻，你真是太恶心了！”
“班长都原谅你了，你为什么还要针锋相对啊，死变态！”
“怎么会有你这种烂人？！”
“妈的，我为什么会跟你这种人是同学啊，一当三年？”
铺天盖地的谩骂充斥整个大礼堂，席卷戴喻的耳朵。
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丝毫不觉得意外，这个预感早就有了，演讲台上的那个人绝不可能真心实意的道歉。
反抗毫无意义，他也不该心存期待，他不可能看到光的，光是照不到海底的。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拳垂在身侧握得发白。
那些针尖般的注视带来的恐惧和不自在，此时此刻全都消失不见了，心情无比平静，要说为什么浑身发抖，大概是因为后悔。
对没有阻止施恩神这件事。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会从施恩神那里把手机抢回来的。
绝对不要再跟他扯上关系了！
戴喻抬起头的瞬间，身侧的人忽地冲上前去，身上散发着暴戾的低气压。
“你要干什么？！”戴喻眼疾手快地抓住施恩神。
男生停步，回头，眼底的怒意清晰可见：“揍他。”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令戴喻心中的懊悔逐渐转化为另一种情绪。
你有什么资格动手？
后天被打压形成的习惯让他不至于如此冲动，他抿了抿唇，握紧施恩神的手臂，声音因过度压抑而颤抖：“不要。”
“为什么？”
“班长做到了他答应的事，他道歉了，我也，”戴喻咬唇，“会原谅他的。”
“你原谅他？”前一秒还沉着脸的施恩神突然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夹带着春风来时的爽朗，此时却透着一股凌厉。
那股气势直冲戴喻而来，让他产生了“刚刚不应该那么说”的想法。
施恩神朝他伸出手，指了指戴喻的胸口，戳得很用力，戴喻疼得蹙眉。
“那你干嘛要把负面情绪传达给我？直面他的时候，你心里的负面情绪一直处于最大值。”
“说实话，真的让我很烦躁。”
“如果你真心实意想要原谅他，就不该涌出这么无用的后悔！”
施恩神毫不留情的拆穿戴喻的谎言，戴喻的心坠入谷底，脑袋也低下去，一声不吭。
见他不说话，施恩神就要抽手，戴喻却死死抓住他，手劲大得惊人，一点也不像这副瘦弱的身躯该有的力量，他抽不开。
“……我后悔全部都是因为你。”
戴喻的声音很低，足够施恩神听见了。
“都是因为你自以为是的正义，非要为我主持公道，不让我交出手机，才会变成这样的。”
“我根本就没有要求你为我这么做啊，你为什么要擅自行动？”
“而又为什么你的自作主张造成的后果，却要我来替你承受伤害？”
“现在你还说要揍班长，明明就是因为你的错误造成的局面，让我受到伤害的人到底有什么资格对班长动手啊？”
“而你还说要保护我，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吗，让我被所有人攻击？”
“其实你和孟溪一样，披着伪善者的外皮来接近我，其实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对吧？”
“真是搞笑，”戴喻轻呵一声，声音逐渐带上鼻音：“既然你和他们一样，那就快点从我的身边滚开！”
“不要再接近我了！”
“现在立刻马上——滚啊！”
戴喻歇斯底里地把情绪一股脑全部发泄到施恩神身上。
说完最后一个字之后，浑身的力气像跟着它一起离去，戴喻脱力的坐到地上，抱住自己，痛苦的呜咽着。
是的，全部都是施恩神的错。
我只是不想受到伤害而已，只是想要保护自己而已。
要是没有神愿意拯救我，那至少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吧。
周围的辱骂声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礼堂中央的两个人身上。
施恩神眼里的怒意早在戴喻的指责中冷却，他抿着唇，凝视戴喻颤抖的后背，一言不发。
他并没有生气，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神了，不能因为戴喻想保护自己，然后言语过分偏激了一点就对这种小事发火。
他只是在思考要如何安慰因自己的无脑行为受到伤害的契约者。
其实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少女漫画里都画得明明白白，把戴喻拉到一个无人的地方，给他一个充满爱的拥抱，献出自己的肩膀，让他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再甜言蜜语安慰他一下就好了。
呵，这我很会的。
但是神明大人都是要面子的，这家伙刚刚还叫他滚呢，太过分。
就让他哭一会，晚一点再来安慰他吧，施恩神如此相当并下定了决心。
这种时候就应该像个酷guy一样，“林妹妹，我不跟你多说，但人只能自救，谁也无法拯救别人。”他冷冷地丢出这句话。
这句话无比清晰地进入戴喻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