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戴喻与神（八）
几分钟前，男生跟着施恩神来到楼梯转角。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面对面往角落里一站，一个表情有些紧张，个子最高的那个微微垂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课间休息时间，上下楼梯的同学挺多，不明所以的还以为两个人要在这里表白。
路过几个对男男之爱抱有奇妙幻想的女同学瞅着他俩，眼睛闪闪发光，视线恨不得粘到两个人身上去。
就是临走时，还对旁边的小姐妹说，矮个子那个是受？身高对味了，但脸配不上对面那个攻啊。
施恩神默默地拿出手机，指尖跳动着。
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男生开口先问：“你……”把我叫出来干什么？
男生刚吐出一个字，施恩神忽然往前一凑，眼神一凛，声音却是轻的，用只有他们听得见的声音说：“向我坦白你的罪行。”
深黑的眸子散出幽蓝色的光泽，男生被那抹幽蓝捕获了视线，就如被野鬼勾魂的书生般，失了魂，反应呆滞。
那几个女生难得看见表白现场，舍不得走，掉头回来，躲在转角探出脑袋，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高个子的男生一脸邪魅地凑上前去，似乎想要亲吻对方。矮个子的男生一脸“娇羞”，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
脑补出一场甜腻吻戏的女生，内心兴奋癫狂地大叫，疯狂用眼神暗示旁边的小姐妹：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就是爱啊！
“去向林妹妹道歉。”
男生回过神来，便听到施恩神声调压低的声音，这话不是请求，是命令。
他莫名其妙地哈了一声，气笑了，“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干嘛要跟那东西道歉？”
施恩神没回答他，按下手机界面的播放键，男生的声音传出来：
“我把姓戴的那玩意儿的书包藏到女更衣室去了。”
“我观察了很久，年级主任平时忙得很根本没时间看监控，保安室的保安都搁那刷手机，没人会认真看监控，而那位置又偏，没什么人，戴个假发进去放个东西马上出来，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假发？现在就在我包里放着呢。”
男生脸上的嚣张狂妄逐渐弱化，听到最后，眼睛瞪着，瞳孔震颤，一副惊慌无措的模样。
施恩神微微一笑，明媚阳光的笑容，男生只觉得冷。
“那个，你怎么，我，我，这事，别，我，真是……”张口，结结巴巴的。
他想问施恩神怎么发现的，但又觉得没意义，思绪乱成一团，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所以，你坦诚罪行吗？向受害者道歉吗？”施恩神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态度宛若裁决的审判者。
之后，戴喻被叫来这里。
“戴喻，藏你书包的事情，我郑重向你道歉，对不起。”男生的神情很复杂，其中不情愿和懊恼最为明显。
到现在为止，他都想不明白，自己脑子犯了什么病要跟施恩神说这种话，而且为什么会被他发现是自己拿的？
所以，他这话说得也极不甘心，鞠躬时浑身都在颤抖。
戴喻愣在原地，欺负他的人态度这么诚恳地向他道歉，还是高中以来第一次。
诧异只停留了刹那，戴喻很快给出了回复，“没关系，我原谅你。”
七个字说的轻飘飘，是他的统一回复，是一直以来挂在嘴边的，只是顺口就来而已。
男生如获大赦，敷衍地说了几句以后不会了，一溜烟似的跑了。
施恩神看着男生背影消失在转角处，然后视线转到戴喻身上：“你就这样原谅他了，那家伙可是把你的书包丢进普通人不可侵入的虚空世界，虽然是找回来了，但你想过没找回来该怎么办吗？
不可置信的语气更像是责问。
“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戴喻勾起唇角，笑得轻松自在。
最惨的不过是再花钱，再买一次教科书和书包，然后被戴治平揍一顿罢了。
这又没什么，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看他这副样子，施恩神一时无话可说。
这时，课铃响了。
施恩神一脚跨上台阶，恰好想起了一句与此情此景极其贴合的台词，回头，下巴微挑：“你知道吗，林妹妹，人只能自救，谁也无法拯救别人。”
人只能自救吗？
戴喻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跟上去。
我能拯救自己吗？
不知道施恩神是本来就困，还是上课令他想睡觉。
一上课就开始打瞌睡，却强撑着没闭上眼睛。
戴喻被他一连的哈欠声吵得无法集中注意力，而且这玩意儿还完全不知道收敛，光是他的声音就盖过了教室里窸窸窣窣的动笔、翻书声和偶尔几句压低的讨论。
老师眼角抽动，太阳穴边的经络时隐时现，一开始耐着性子，终于还是忍无可忍了。
这位昨天来的转学生，他并不熟悉，自然叫不出名字，“第四排最后靠窗的那位男生，你上来把这道题写了。”
教室里的视线不约而同的集中到被点名的人身上去，男生依旧一副没睡醒的懒散模样，打着呵欠。
施恩神对自己的位置没什么概念，注意到老师的视线，还往旁边看了一眼。
“老师在叫你。”
经戴喻提醒，施恩神后知后觉地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笔尖顿在黑板前方，没有落笔。
“都不会写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老师呢？”
“我们学校的入学考试这么轻松了？”
“成绩不重要，钱给的多就能进。”
“原来只是个靠父母钱的垃圾，还以为多能耐呢。”
他的停顿引来了底下窃窃私语的讨论，尤其刚刚那个被他叫出去的男生，嚣张得声音都快压不住了。
老师皱了皱眉，拍拍桌子，“安静。”
教室的讨论声静下不少。
看施恩神半天都答不出来，老师正准备教育他几句，让他下去。
还没出声呢，就见施恩神握了握粉笔，唰啦啦地开始解析这道题，不到一会儿，便写完了答案。
他放下粉笔，招呼也不打，自行回到座位上，又打了个哈欠。
老师也不说他目无尊长，转向黑板。
有些惊讶，他特意选的这道题比高考范围的题目难上许多，心思除了学习成绩最好的高阳成以外，不一定有人解得出来，这不，无视课堂纪律的转学生解出来了。
压下先前对他不满的看法，老师清了清嗓子，“完全正确，但是要注意课堂纪律。”
施恩神懒懒散散地应了一句，完了，直接倒桌上睡着了，公然挑衅课堂秩序。
他这声应完，刚才讨论的那几个一下炸开了。
“说好了只是败家学渣呢？”
“没想到是隐藏大佬！”
“注意听课。”老师再次出声制止了他们的吵闹声，继续讲课。
戴喻的心思还放在施恩神刚解的那道题上面，他把题目抄了一遍在笔记本上。
这道题对他来说有点吃力，最终解出的答案和施恩神一对比，他的错误显而易见。
视线瞟向隔壁桌熟睡的男生，他双臂交叠，脸侧压在上面，被压住的脸颊拱起了嘴巴，嘟了起来，淡色的唇宛如一朵待采的浅色花。
戴喻见过不少英俊貌美的帅哥美女，但所有的特点都往他审美点上踩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
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早上的课终于结束，午休的铃声一响，被复习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同学们一下恢复了生气，约上关系要好的同学相约去食堂吃饭。
“班长，我们一起吃午饭？”
“不了，我和人约好了。”
高阳成拒绝了同学的邀请，往教室后边看去，戴喻不在位置上，书包也拿走了。
厕所隔间里，戴喻排掉憋了一节课的水，拉上拉链，按下冲水键，推门而出，一眼看到倚靠在洗手池边上的高阳成，便愣住了。
“班长。”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他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洗手池冲手。
和高阳成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浑身不自在，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感官发出高危的红灯警告，让他快点离开这里。
戴喻的眼睛在门口和摆放清洗工具的水槽来回瞟，他是叫了人进来吗？还是要拿水给自己冲澡？
他和高阳成在厕所里，有很多糟糕透顶的回忆，其中有些甚至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
要说他最害怕和讨厌的人是谁，第一是戴治平，第二便是高阳成。
高阳成微微一笑，看上去人畜无害，可谁也不知道他的小脑瓜里在打些什么坏主意。
他往前跨出一步，来到戴喻身旁。
感受到他的气息接近，戴喻浑身紧绷，每个毛孔都竖起来了，厌恶恐惧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高阳成亲切地揽住他的肩膀，“为了感谢你原谅江成恺，我想请你吃饭。”
他怕戴喻不放心，随即补充道：“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我不会找人捉弄你。”
“我……”不想去。防御本能警告戴喻一定要拒绝，可是一直以来思维和生存方式又让他开不了这个口。
“……呵，哈。”
不过是一个“好”字而已。
快点说出来。
戴喻磨了磨牙，“好。”
“他不会跟你去的。”戴喻冒尖儿的声音被突兀插进来的声音打断。
施恩神从门外走进来，单手插兜，已经干了不少的发，掉了几根在额前，显露几分痞气。
他径直走到戴喻面前，推开高阳成的手臂，拉过戴喻转身就走。
整个过程都没有看高阳成一眼，直到离开厕所前，他回头斜了一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男生：“真是抱歉，我们不和彻底染上暗面使色彩的人一起吃饭，会产生精神污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