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相认
周京墨却不把柳曦儿的话当回事。
他将面前的柳曦儿推开,步步紧逼向顾盏瓷面前。
“当什么缩头乌龟?你是哑巴吗?”
周京墨望着顾盏瓷,脚边还有一只小白猫围着她转。
瞧瞧这沉香榭,都是重新修缮的痕迹,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名贵的绫罗绸缎,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二叔所给予。
顾盏瓷没有讲话。
周京墨脸上的笑意更加轻佻,他嘲讽的又说,“我警告你,你想嫁进国公府?这天底下没有那么容易的事。”
“我劝你最好主动放手,我二叔位高权重,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人。”
顾盏瓷却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蹲下了身子,在地上围绕着她转的小白猫,将猫猫抱在了怀里。
她独自一人,走向了一旁的花厅里,淡淡留下一句话。
“你有任何意见,可以找你二叔。”
言外之意,就是别来烦她。
柳曦儿望向她的背影。
眼尖的看到,顾盏瓷袖子里垂下的手,比划一个“六”的手势,她记到心头,顿时明白了什么。
随后,看到一旁的周京墨,还要追着顾盏瓷而去,柳曦儿立刻拦住周京墨。
“大少爷,你的腿伤还未痊愈,就不要四处乱跑了,若是被国公爷发现,到时候,你可能会被关禁闭,在书香苑也不能出来。”
听到柳曦儿的劝说,周京墨的鼻子冷哼了一声。
随后又想到,眼前这个小丫鬟,在他养伤的这段日子,尽心尽力的照顾他,周京墨选择卖了柳曦儿一个面子。
“走吧,回书香苑。”
反正人已经在这定国公府里,什么时候都可以找她的麻烦,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和那女人的仇,那就来日方长。
他绝对不会让顾盏瓷,在这定国公府里过上好日子的。
柳曦儿看到这个小祖宗,终于能够安分下来,心里松了一口气,立刻搀扶着周京墨离开这沉香榭。
而一直默不作声的秦嬷嬷,心里唏嘘不已,倒是没料到,这位大少爷,竟然和那女人是认识的。
她无奈的摇摇头。
今日没好好教训顾盏瓷一番,不过,想到周京墨的出现,俩人不仅认识,看刚才的架势,两人似乎还有仇。
随后,秦嬷嬷的嘴角,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总归有人让顾盏瓷不舒服,她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于是,秦嬷嬷收起了手中的戒尺,大摇大摆的离开沉香榭,准备去长寿轩,给裴老夫人交差。
傍晚,夜幕低垂。
顾盏瓷一直在沉香榭的花厅候着,才终于等来她想要见的人。
柳曦儿如约而至。
一如既往的聪明,当即看明白了顾盏瓷给她的暗号。
“表姐。”
看到顾盏瓷坐在花厅里,柳曦儿一时有些陌生,怯生生的唤出声。
即便只是半年没见了,可这半年来,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掠过沧海桑田一般。
“曦儿,坐吧!”
人既然已经来到这里,顾盏瓷就没有什么不确定的,眼前的姑娘,确确实实就是柳曦儿。
听到顾盏瓷温婉的声音,柳曦儿的眼眶不禁泛红,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她的动作有些迟缓。
走过去,距离顾盏瓷越来越近……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柳曦儿飞扑过去,上前一把抱住了顾盏瓷。
“表姐!”
“表姐,我好想你!”
拥抱到顾盏瓷温暖的身子,柳曦儿顿时泪如雨下。
她的泪水,将顾盏瓷的衣襟沾湿了。
顾盏瓷也有些感慨,目光中满是动容,她轻轻拍着柳曦儿的后背,抚慰着她。
“别哭,我不是好好的嘛,你也好好的。”
建州一别,顾盏瓷从未想过,还能再看到柳曦儿,而柳曦儿也从没想过,顾盏瓷还活着。
“表姐,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我爹和我娘,也都对不起你。”
时间过去了半年。
当日,在建州船上,为何父亲让她和母亲先走,而独自留下表姐一人?
便是因为,父亲想让表姐,代替她和妹妹柳瑜儿赴死。
在船上暴露的那一刻,母亲将她踹下了船,而表姐,肯定替代着她的身份,被官府的人羁押。
“都过去了,曦儿。”
“况且,姑父和姑母已死,活下来的人,除了我,便是你。”
“曦儿,你不用自责。”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我们改变不了过去,我经历这一遭,就当是偿还了姑父和姑母的养育之恩。”
“欠了人的总要还的,这就是我的命。”
顾盏瓷在慢慢的沉淀自己。
最开始无法接受的背叛,她也曾无比憎恨柳毅,无比怨恨柳家。
可现在,时间带走了一切。
她心里慢慢的平静,面对柳曦儿,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怪。
柳曦儿擦干自己脸上的眼泪。
她从顾盏瓷的怀抱里起身,听到顾盏瓷如此平静的诉说过往,她感到很心疼。
过去的表姐,眉眼间带着灵动,脑子里总是有稀奇古怪的点子,带着她和瑜儿一起吃,一起玩,一起闹。
可现在的表姐,变得更加沉稳,脸上的笑容也更少了。
柳曦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握着顾盏瓷的手,小心翼翼地问,
“表姐,你真的要嫁进这国公府,成为周浔的妻子吗?”
顾盏瓷知道,柳曦儿一定会问这个问题。
她也在想该如何回答。
其实说来,她和周浔的孽缘,一则因为建州铁矿,而实际的源头,还是因为她顶替了柳曦儿的身份。
“当初,我被带到京郊大牢,在牢里面,周浔把我误认成你了,他以为,我是姑父的亲生女儿。”
“包括今日那个少年,也一直以为,我是姑父的女儿,觉得我的父亲,害死了他的父亲,才会见到我,就如此暴怒。”
“我从来没有澄清过,周浔也知道了事实,却没有告诉那个少年事实。”
“曦儿,既然你还活着,那就永远不要说出你是柳家的柳曦儿。”
听到这番话,柳曦儿更加愧疚和自责。
“表姐,你一定不想嫁给周浔对吧?”
“他竟然把你认成我了,最开始,你们相识,他一定把你当成仇人,你们认识,肯定都是不愉快的过往。”
“表姐,你应该和赵哥哥在一起呀,你们那样般配,曾经在一起那样的开心。”
柳曦儿是见证顾盏瓷和赵鹤亭过往的人,如今,听到柳曦儿聊起赵鹤亭,顾盏瓷心里,却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和赵鹤亭,终究有缘无分,还是走散了。
“好了,曦儿,不说我了。”
“说说你吧,你当初怎么会来到这定国公府?怎么会当一个奴婢?伺候那样一个大少爷?”
柳曦儿吸了吸自己的鼻子,鼻头红红的,她睫毛轻颤,低垂着小脑袋,手指绞在一起。
是啊,她成为了一个奴婢,还伺候着一个大少爷。
前不久,也才从关西卫回来。
她还女扮男装,前去卫所体验一番,当士兵的感觉。
“表姐,我好难受,也好辛苦。”
“那时,我掉进水里,被一户人家给救了,我无家可归,身边也没有认识的人,唯一的想法,就是打听爹爹和娘亲的下落。”
“后来得知,你们应该被关到了京城的牢房,我便独自一人前往了京城,身上也没多少钱,只能找活计,维持生计。”
“于是,就来到了定国公府。”
……
柳曦儿将自己的心路历程,通通倾诉给顾盏瓷听。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一个人如此掏心掏肺的讲话了。
尤其是,在关西卫的那段日子。
女扮男装在卫所里,给周京墨跑腿,给周京墨当人形肉垫,被周京墨随意差使,而周京墨联合卫所里的将士,孤立她,肆意嘲讽她长得矮,还嘲笑她弱不禁风……
每日过着那样卑微到尘埃里的日子,心里压抑的气焰再也憋不住,她也曾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锦衣玉食,呼奴唤婢。
于是,当看到周京墨,意气风发的骑在马上,她恶从心来。
对周京墨的马,吃的草料动了手脚,从而致使马匹发狂,周京墨坠马,她这才算狠狠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曦儿,攒够盘缠,就离开国公府吧,往后,去过你自己的日子,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活着。”
“表姐希望你,心里不要有仇恨,逝者已逝,我们这些生者,不要自己为难自己。”
柳曦儿当即明白了顾盏瓷的意思,这是让她,不要向周京墨或者周浔寻仇。
“表姐,我明白。”
“正因为我想通了,才会放周京墨一马,否则,他早就死在关西卫了。”
柳曦儿解释道。
而顾盏瓷,她劝柳曦儿释怀,只是因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多了。
但愿她离开时,柳曦儿还能好好的,不要怅然若失。
“曦儿,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我如今哪也去不了,你想见我,就来沉香榭。”
“来的时候,要注意门口是否有侍卫把守,若是有,那便是周浔回来了。”
柳曦儿点点头。
她很听顾盏瓷的话,乖巧离开沉香榭。
一路上,并没有再碰见其他人。
她知道,表姐不会害她的。
可她如今只担心,表姐和她说的话,都像是遗言。
可她不敢问出口。
因为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察觉到,表姐不像是这个大楚朝的人,像是天外的仙女,突然出现在表姐的躯壳里,她害怕,表姐会不会哪一天就突然消失了……
三日后。
周京墨再次出现在沉香榭。
他从未发现柳曦儿的异常,一如既往的来找顾盏瓷麻烦。
而他大清早,正欲上前,怒气冲冲的走进沉香榭时,却见沉香榭的书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今日,他日理万机的二叔,竟然没有出门办差?
不料被撞了个正着,周京墨立刻头皮一紧,有些苦笑着,冲男人叫了声:
“二叔。”
周浔也是今日凌晨,才回到国公府,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在书房里,忙了好长时间,打开门,却看到周京墨,男人脸上明显闪过一丝诧异。
“不养伤,你跑来沉香榭做何?”
“二叔,我……”
周京墨绞尽脑汁,实在编不出其他的借口,而周浔已经替他回答了。
“你又来找你二婶的麻烦?”
周京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明明是来找柳氏女的麻烦,可再一想,府里面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好多人都说,二叔要娶那个女人为妻。
当着周浔的面,周京墨总算是学乖了。
他没有反驳,只得应了声,“二叔,我不是来找二婶麻烦,我是来看望二婶的。”
“你二婶这会儿估计还没醒,看望她就不必了。”
“等我们大婚时,你给你二婶磕几个头,也算是尽到你的诚意了。”
周浔说完,便大步走向沉香榭的东厢房,而主院的卧房,已经封闭着重新修缮,周浔打算将正房,作为他和顾盏瓷的婚房。
看到周浔离去的背影,周京墨呆傻傻的愣在原地,不由得暗暗心惊。
二叔真的要娶一个阶下囚为妻。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极不是滋味。
而周浔,即将关上东厢房的门,回过头来望着周京墨,又补充了一句。
“腿伤没好,就好好养着,免得又磕着碰着,跟废物一样。”
这话说的周京墨顿时心里发苦。
他如今的模样,可不就是废物一样。
可周浔的话,却也激起了他心中的斗志。
于是,回书香苑的路上,周京墨扔掉了自己的拐杖,不让柳曦儿搀扶着他,独自一瘸一拐的走回书香苑。
他不要当一个废物,尤其不要当二叔眼里的废物……
柳曦儿在他身后,看的直摇头。
她越来越觉得,周京墨就像是一条狗,周浔夸奖他几句,狗狗会翘尾巴,周浔贬低他几句,他会铆足了劲儿做给周浔看。
天气渐渐变得暖和,顾盏瓷醒的也越来越早。
她早就听到门外的动静,知道周浔已经回了沉香榭。
她装睡的躺在床上。
周浔走进内室时,脚步轻轻。
可屋里的波斯猫,眨巴着大眼睛,当即看到周浔这个陌生人出现,嘴巴里,便发出了喵喵声。
男人眼神一冷,眸光摄向那只波斯猫,猫咪顿时被他吓得没了胆儿,叫声也彻底消失了。
小可怜巴巴的缩在茶几下,耷拉着猫耳朵,再不敢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