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准备
进来时，大夫人原本神采奕奕的脸在见到我的刹那黑了下来。她浑身戾气地盯着我，似乎已将我的身体刺穿。
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必须提前将其化解掉。所以，我扑通跪倒在地，伊心随我也跪在一旁。我诚然道：“碧尘前来领罚。”
大夫人扯一扯嘴角，冷笑道：“你此时来领罚是不是太晚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浪子回头，亦是金不换，碧尘希望大娘给碧尘一个改过的机会。”
“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大夫人有些咬牙切齿地道。
“碧尘所犯有四：一，碧尘不该枉顾将军府的规矩，屡屡出府晚归。二，碧尘不该无视大娘的传见，倨傲自持。三，碧尘不该在父亲大人离府时，流连在外，未尽女儿送别之心。四，碧尘不该拿剑恐吓碧柔，坏了做姐姐的身份。这些碧尘都知错了，碧尘甘愿到宁安堂罚跪一个时辰，自此便老老实实待在清风居，闭门思过。”
大夫人端起茶杯，轻轻飘着沫儿，“所犯过错如此之多，你就想凭借轻轻的罚跪和闭门思过躲过去么？”
“碧尘本就有伤在身，实不能再承受什么家法。何况四皇子和碧卿姐姐的婚事在即，府中不宜见血。大娘，您说呢？”
“你倒会为自己开脱！”大夫人将茶杯往桌上一跺，露出狠厉的神色，“家法伺候不得，不见血的惩罚也是多得很，你的过错值得试上几样。”
她果然不会轻易放过我！我却并不畏惧，说话也带上了三分嚣张：“大娘是嫌碧卿姐姐的婚事太过顺利了么？”
“你什么意思？”大夫人斜睨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
“什么意思，大娘应该知道啊。”我愤恨得更加嚣张，“碧尘的清白毁在大娘手里，大娘还问什么意思。不过，好在占我身子的那个人是四皇子，碧尘也便认了。只是，看着碧卿姐姐即将坐上皇子妃的位子，碧尘心中有些不爽，若是此时忍不住，闹出些名堂来，碧尘不知道碧卿姐姐和四皇子的婚事还能不能顺利办成。”
“你休要胡言乱语。”大夫人看似仍是镇定非常，语气里却含了十分冷厉。
“是不是胡言乱语，大娘自是比我清楚，碧尘无需赘言。大娘一定奇怪碧尘为何会知晓毁我清白的幕后黑手是您吧？不妨告诉您实话，是四皇子查到的证据，亲口说给我听的。”往事瞬间涌上心头，我有一刻的黯然，“四皇子还说会娶我碧尘要仰仗自己的清白，仰仗四皇子对我的这份心意，去争一争嫡妻之位！”
大夫人不急反笑：“时至今日，你以为四皇子还有那份‘心意’么？”
我笑得比她更甚，“大娘倒是知道得清楚！”她与三皇子联手，在宝和大殿上将我推入误会深渊，更是离间了我与四皇子。但那一切已不再重要，我继续沉着地道，“大娘应该知道碧尘昨日进宫了吧？四皇子无了‘心意’，并不代表碧尘就没有了机会。昨日，碧尘就是向雎妃娘娘求取嫡妻之位去了。”
大夫人审视地盯紧我，走到我面前，“想不到，你还有如此胆子。不过，你休想得逞！”
我苦笑，“是啊，碧尘没有得逞，雎妃娘娘并不同意。所以，碧尘只得接受现实。”
“你可不像接受现实的样子。”大夫人警惕地看着我，眼里含着精明。
“方才看着四皇子和碧卿姐姐恩爱的样子，碧尘心中五味杂陈。碧尘已输，输得彻底，心灰意冷便是如此吧。所以，碧尘不再强求，只希望大夫人饶恕我昔日过错，允我安安静静待在清风居，闭门思过，权当养伤。”
“我若是不允，你待如何？”大夫人眯了眯眼。
“碧尘不能如何，只是今早上在恒亲王府碰见了明妃娘娘，明妃娘娘已许诺碧尘，等恒亲王回府归来，便张罗恒亲王与碧尘的婚事。”
大夫人上下瞧着我，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当真不再是以前的洛碧尘了。这等步步为营，好一番为自己打算呐！”
伊心闻言有些惊骇地看我一眼，我冲她微微点头，示意她宽心。大夫人并非识破了我不是真正的碧尘，只是狠言罢了。于是，我沉静地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娘明白的道理，碧尘自然也明白。”
大夫人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在我身侧停下，弯腰凑近我，厉声问道：“你为什么放弃四皇子，而选择恒亲王？”
我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转而贴近她的右耳，压低了声音道：“自然与您和父亲大人一样，赌！赌未来的天子，是四皇子还是恒亲王！”
大夫人侧头谛视我几秒，直起身轻笑起来，“你的眼光，也算独特。”
可能在她眼里，君主之选从不会是三皇子。可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只是以后谁沉谁浮都已与我无关，今日这话，不过是顺口而答罢了。
“这不是父亲大人和大娘您最想看到的结果么？难道碧尘执着于四皇子，您会安心？”
大夫人转过身去，思忖良久，终于嘘出口长气，“罢了，看在你有伤在身的份上，回清风居闭门思过去吧。”
“碧尘谢大娘体恤。”我轻轻拜了拜，伊心扶我起身，腿脚又是一阵的麻木。
稍缓了缓，我在伊心搀扶下转身准备离开。刚迈两步，洛碧柔兴冲冲的声音从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母亲！母亲！四皇子和嫡姐真是羡煞旁人！我方才在花园里瞧见，一个弹筝，一个舞剑，当真是——”
洛碧柔迎面与我碰上，声音戛然而止。她顿时火冒三丈，叫嚣道：“你总算回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我的指甲钳进肉里。不是因为碧柔说要收拾我，而是因为，我想象到了四皇子和洛碧卿“羡煞旁人”的画面。
他为了笼络势力，宁可去接近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吗？还是他本就喜欢洛碧卿？
我还想这些做什么！他们不久便会成为夫妻，我计较这些又有何意义。
可，我忍不住。
见不到他，听不到他的消息，我该不会再想了。我想立刻就逃，立刻远走高飞，摆脱掉这种折磨。
伊心用另一只手轻轻握住我已攥紧的拳头，无声地安慰着。
我还有她，还有柳儿，还有姬希，还有公主，我必须镇定。
我冷冷地看着碧柔，却是对大夫人说道：“大娘，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希望您好好让碧柔节制一下，不要打扰了碧尘的闭门思过。”说完，我抬脚就走。
“你站住！”碧柔拦在我身前，怒不可遏地瞪着我。
“碧柔，让她走。”大夫人命令道。
“母亲？您应该好好罚她，怎么能让她走呢！”碧柔不明白地急道。
“好了，碧柔，你让开，让她回清风居去思过！”大夫人有些不耐烦地再次说道。
洛碧柔跺了跺脚，狠狠剜了我一眼，让开了路。
不再停留，我和伊心离开了嫀月阁，在院门外碰到了正急急赶来的二夫人和春儿。她们得知我回了府，怕大夫人责罚我，是赶来求情的。
二夫人见我并没有受罚的迹象，放下心来。想着这些时日幸亏有她照拂，我心中感激，借着此机向她深深一拜，“碧尘让二娘担忧了，是碧尘的罪过。”
二夫人赶紧将我扶起来，嗔怪我何必行此大礼。
“大娘罚碧尘闭门思过，碧尘自当反躬自省，往后这几日就不去向二娘请安了。”
“惦记那些虚礼作甚，正好借着这几日你好好养伤，不必费心再去关心旁人的事情。”
她指的是我去看望公主的事吧，如今我想费心，上天也不给我这样的机会了。
二夫人又叮嘱了我几句，便回了去。我与伊心赶往清风居，却是绕过了小花园，但古筝声还是隐隐约约传进了我的耳朵。我只当那是噪音，不去想象那里还有一个人在舞着剑。
回到清风居，我便吩咐伊心锁上院门。闭门思过，我要做的真是那么回事。等有人因为伊心几日没去领取饭食发现了不妥，我们应该已经走了很远了。
伊心将我的两处伤口好好清洗了一遍，为我洒上伤药，包扎好。只是过程中，伊心发现我左臂那处新伤口与原先不一样了，竟泛起了青紫色，她担心伤口是不是还有其他问题。
这应该是血蚕的缘故吧，但我安慰她说，也许是没有及时上药才会这样，让她别乱担心。
我们正说着话，外面传来清风的喊声。我出了来，见他正站在栅栏门外往里踮脚瞅着。
“三姐，快把门打开，我有话对你说！”清风显得有些焦急。
我与他隔门而立，“大娘罚我闭门思过，只能这般了。你如此说也是一样，我听得见。”
清风皱眉，无奈之下也只得隔门叙话了。“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四皇子一定会对你负责的！我相信他以后会娶你的！”
果然是来劝慰我的，这个弟弟是个好弟弟，不过在他的观念里，男子三妻四妾亦是平常。罢了，今晚我就要离开，无缘再做他的三姐，这最后一面，便给她一个安心的印象吧。
我笑起来，“我自然知道。你放心，这段时日我会想开的，你只管做好你的侍卫就是了。”
“三姐当真想得开？”他竟怀疑我的话，以前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
我再次绽放笑容，“给我些时日，我会接受的。”
清风的眉头皱得更紧，“三姐明明很难过，为什么还要对着我笑？”
强忍的泪水还是滑落下来，我慌乱地擦掉，哽咽地道：“傻弟弟，难过只是一时的有伊心陪着我，你放心，我会好起来的。这几日你就不要来打扰我了，我希望自己静下心来思量。”
“那三姐你不要老往坏处想，多往好处想，知道吗？”
我捣蒜似的点着头，让他赶紧回去，别耽搁了当差。
清风叮嘱我心情好了便让二娘派人去宫里给他捎信，他马上回来陪我。
我应着，心里却流着泪。
清风走出去十几步，我犹豫着还是叫住了他。心里一直记挂着的一件事，我终是忍不住要说出来。
“清风，你提醒四皇子，恒亲王并不是常人表面看到的样子，他一直在进行着他的复仇计划，只是我不清楚他究竟要向谁复仇。”
最怕他要复仇的人是四皇子，我只是想让四皇子当心。
我还在为这个不爱我的人担心么？
清风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提醒四皇子重视的。”
“不要告诉他，是我说的。”我盯着清风的双眼警告道。
“为什么？”清风不明白，在他看来，也许这件事能缓和此时我与四皇子的矛盾。
但我有更具说服力的解释：“四皇子会更加误会我与恒亲王的关系。”除非亲密之人，怎会知晓三皇子复仇这等隐秘之事。
清风恍然：“我知道了，三姐放心吧。”说完，转身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默默祈祷他未来一切顺遂。府里该道别的人，都已作别。这里，已无留恋。只是答应清云大哥迎他战胜归来的事，要食言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与伊心悄悄收拾着行囊，一切从简。重要的东西我都贴身带着，比如公主那封未寄出的信。虽然信的来者与去者都已不在，可这是公主的一份思念，我一定要将它带到它该去的地方。营救柳儿的令牌我也贴身藏着，直到接到柳儿，它才能离了我的身。
伊心的包袱里塞满了伤药，但她仍怕不够。瓶瓶罐罐太多，携带不方便，我让她放下一些，重新系了包袱。
穿越至此，我还从未真正亲笔给谁写过信，怕别人发现我的字迹与真正的碧尘不同。今夜，无需再顾虑这些，我要写一封，唯一一封，给淑婉。
子时已到，府里除了值守的人都已睡下。我和伊心换好了男装，只待离开。
此时，恒亲王府的姬希也应该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