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前路茫茫
靶场上的枪声好不容易散开，军区的办公楼里却上演着没有硝烟的战争。
“老领导，你就说答不答应我这请求吧。”
岳少阳的教员正襟危坐，面前摆着一份名单，和刚才岳少阳的靶纸，教员看了眼名单，又看了眼靶纸，最后拿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拿着名单跟旁边的人说：“看看，人孩子还没毕业，这就开始要人了。”
“谁让你培养有方，一下教出这么几个好苗子。”
教员摆摆手：“跟我没关系，全是人孩子自己努力。”
“您要是这么说，那这帮孩子我要定了，尤其是那个岳少阳。”军区领导也是毫不退让。
教员摸摸从口袋里掏出烟，摸摸抽了一口后，靠在沙发上有些无奈地说：“我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了，不过他已经决定去读硕士了。”
“硕士不硕士无所谓，我这里一定有个位置留给他，只要您肯放人我立马让人去做思想工作。”
教员把烟按在烟灰缸里笑着说：“这次来不就是给你输送人才来了吗？人孩子要是愿意毕业以后过来，我也不会阻拦的。”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军区领导敬了个礼后便离开了房间。
军区领导走后，教员看着岳少阳的训练的成绩，不由得叹了口气：“多好的兵啊！可惜！”
但此时此刻，岳少阳一伙人还在宿舍用一起泡脚的方式庆祝训练的结束以及明天上军舰。
“啊！爽，今天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再也不用担心明天的训练了。”一个男生把脚放进热水露出满意的表情。
“你别说，感觉练这几天我这臂围感觉大了一圈。”另一个男生撸起袖子展示着自己的胳膊。
“是，你咋不说你都快跟炭一样黑了，你回家你妈准得怀疑你是不是偷渡到非洲去了。”岳少阳毫不客气地吐槽他。
“班长，你就嘴损吧！也不知道全屋最黑的人哪来的自信说别人？”
“那倒是，谁犯错都把你揪出来练，你不黑谁黑。”另一个男生也点点头。
岳少阳下意识看了眼宿舍里体能最差的男生，不出所料他愧疚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跟你们有求关系，就是我自己跟一排长杠太久了，他借着由头整我，有的时候一定要给他录一首《算你狠》，没日没夜给他放。”岳少阳跟那个男生对视了一眼，洁白的牙齿一瞬间竟有些晃眼。
“班长对不起，这段时间给你丢脸了。”倒水的时候男生悄悄给岳少阳说。
岳少阳只是拍拍他的背：“没啥丢不丢脸的，起码你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男生沉默片刻，突然小声地说：“班长，我可能还是不适合当兵吧。”
岳少阳有些惊讶地看着男生：“这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觉得自己没啥自信可以做一个好兵，体能连及格都很难，以后还怎么当好一个军官。”男生有些自卑地说。
岳少阳听完，只是把盆放在一旁，两人趴在走廊的护栏上：“有人跟我说过，体能的差距是可以弥补的，但思想上的差距没那么容易弥补，你想想你脱下这身衣服以后你还可以跟普通大学生一样学习工作，但这里面一部分一旦脱下这身衣服，就仿佛失去了生活的方向。如果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会劝你做不到就放弃吧，但做为班长，我没法接受因为这样的原因就失去一个战友，因为你不是无路可走，但你却选择后退……”
“可以啊你，还学会现学现卖了。”
岳少阳话还没说完，排长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两人吓得连忙站直冲排长敬了个礼。
排长直接越过岳少阳，语重心长地对那个男生说：“都听见你们班长的话了？”
男生用力点点头，排长拍了下他的肩膀说：“行，那你回去好好考虑吧，不过我要是你，有这样的班长我也不想让他寒心。”
男生走后，一排长打量着岳少阳说：“没想到你还挺会做思想工作的。”
“报告！因为我是班长，不能放弃战友。”岳少阳斩钉截铁地说。
排长也没继续接岳少阳的话茬，只是拿出一张表给岳少阳：“看看吧，这是这段时间你的成绩。”
岳少阳接过表仔细查看起来，因为没个对比，他也不知道自己成绩算不算得上优秀，但是最后一栏射击成绩45环这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
“知道你这射击成绩代表什么吗？”排长指着那一栏说。
“报告，不明白。”
“意味着你只要多加训练就有机会成为一个射击标兵。不仅如此，还记得你结束后的意外吗？”
“记得。”岳少阳点点头。
“那不是意外，就是故意测试你的，你能长时间集中精神，而且还能够很快对目标做出反应，而且经过这几天的训练，我们一致认为你确实是个好苗子。”
岳少阳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排长，他怎么也没想到一直看不上自己这帮人的一排长居然还会夸奖他。
排长见岳少阳没什么反应，便语重心长地说：“岳少阳同志，虽然上级让我劝你留在我们军区，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对比处在指挥的位置上，你在前线会有更广阔的舞台，不过这里也会成为你不错的跳板，你好好考虑一下。”
突如其来的肯定让岳少阳有些蒙圈，他下意识地说：“报告，可我已经决定考研了。”
一排长有些失望的把手拿下来，他长叹一口气说：“这倒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考研吗？”
“我……”岳少阳迟疑了，因为他不能说是为了再有三年寒暑假，可以再跟林昊呆三年。
“我是为了进一步提高自己。”
“你说谎。”一排长锐利的眼神让岳少阳有些心虚，“如果这真的是你的理由，你就会像刚才那样斩钉截铁的回答，而不是思考半天了。”
被揭穿的岳少阳沉默地看着一排长，但一排长接下来的话却让岳少阳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吧，如果你是真的想读，那这边可以等你三年，但你是真的想读研究生吗？”
岳少阳愣住了，他清楚自己当初做这个决定的原因，但他从来没考虑过自己想不想，岳少阳其实心里都清楚，自己绝对不是一个享受学习的人，当初努力考上x大无非是跟家里赌气罢了，考研的决定也是为了能留在x市的军校和林昊多呆三年，可是自己的想法呢？
“班长。班长！”
战友的呼喊把岳少阳拉回了现实，看着蔚蓝的大海翻涌的浪花，岳少阳才从精神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班长，该你去拍照了。”战友小声提醒着岳少阳。
岳少阳才慌忙检查着装，确定无误后才严肃走上前，冲拍照的同志敬了个礼，便转身面朝战舰的前方。
此刻海风裹挟着热浪和水汽吹拂在岳少阳的脸上，意料中的激动并没有到来，反而昨晚开始躁动的心此刻才得以宁静片刻。岳少阳看着天水交接的地方，心中涌起一股自豪与责任，他还没来得及想要要怎么表达这份感情，右手却已经放在头部的一侧，冲着那广阔的大海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直到快门声在背后响起。
人们总是愿意在离别前用美味佳肴冲淡悲伤，老兵即将退伍以及国防生的返程，让整个军区暂时放下严肃。
“阳哥，你就别摆弄你那手机了，等会就到我们班表演了，你想好表演啥了没。”战友突然把岳少阳的手机抽走。
“你再不还我咱俩就上去表演自由搏击。”岳少阳眼一瞪，那男生就怂了，乖乖把手机还给岳少阳。
岳少阳估摸着林昊应该已经快吃饭了，看着手机1的电，李叔还没回自己消息。
“艹，你他妈别不是在应酬吧。”
岳少阳这么想着，争分夺秒给饭店里跟自己关系不错的一个服务员发消息，让他留意一下林昊在的那个包厢，结果刚把消息发出去手机就关机了。
“艹！”岳少阳气愤地拍了下桌子，整个食堂突然安静了。岳少阳尴尬地看了眼周围的人，默默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岳少阳！你要造反啊？”教员皱着眉头看着他。
“报告！手机没电了。”
“没电就没电，你整那么大动静干嘛？”
“报告！班长等会要唱歌，手机没电没伴奏了。”副班忍着笑，假装一本正经地回答。
岳少阳懵逼地看了眼副班，心里已经把这个腹黑男骂了一百遍了。
“平时挺聪明的人，怎么这会跟木头一样，你找旁边人借一下不完了？你准备唱什么啊？”
“报告，班长准备给一排长唱一首《算你狠》。”副班一句话引得整个食堂人声鼎沸。
岳少阳瞪大眼睛看着帮自己“圆梦”的副班，咬牙切齿地用口型说了句：“我谢你。”
副班也委屈得小声说：“班长，别怪我，我们实在不知道表演什么了。”
“可以啊，我敬你是条汉子！”
军区领导冲岳少阳竖起大拇指，但环顾四周没发现一排长的身影，便问一排的兵：“你们排长呢？”
“报告！排长在宿舍收拾东西，他说一会就过来。”
岳少阳灵机一动说：“报告，我申请去找一排长。”
“行，那你去吧。”教员大手一挥，岳少阳便一溜烟跑了。
“等我先回宿舍把手机充上电。”岳少阳打着小算盘往宿舍楼走。
“你以后别再找我了！”岳少阳上楼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女生的声音。
岳少阳疑惑地皱起眉头，这个军区唯一的雌性可能只有炊事班的猪，难不成是猪成精了？可岳少阳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一排长的声音。
“怎么了？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你给我说我改嘛？”
岳少阳好奇地探出头，看到一排长举着那种几百块的老人机在打电话，一排长走了两步，吓得岳少阳赶忙撤回来。
电话那头的女孩没有说话，只是隐隐约约有哭泣的声音。
“你别哭啊！”听到女朋友哭了的一排长慌了，“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我马上就退伍回家了，我都想好了，用退伍的钱我可以开家小店，我当老板，你当老板娘，开心我们就开店，不开心我们就出去旅游。我也跟我家里说了，等我回去就……”
“我已经结婚了！”电话那头传来女孩歇斯底里地哭喊声。
“什……什么？”一排长沉默了很久，才磕磕绊绊地问出来。
“我结婚了！就在上周你发手机的时候，我给你打过电话，但你没接，你果然还是没接……”
“上周？”岳少阳突然感觉眼前一黑，“都怪我！”
“小慧，你听我解释！”
“你不用解释了，反正你总有你的道理，我已经受够了这种恋爱方式了，我每次都体谅你怕你担心，发生什么都是我自己扛，但是战豪，我真的好累，为什么每次我遇到事你都不在我身边。”
此刻，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岳少阳只能听见电话中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我……明白了，祝你幸福，这些年我亏欠你太多了，你等我慢慢还吧。”一排长极力压抑着情感。
“不用，都过去了，他对我很好，也不需要你还什么，照顾好自己，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通话似乎结束了，岳少阳也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可是身后突然传来一排长的声音：“别藏了岳少阳，我刚看到你了。”
“排长我……”
岳少阳还没来得及解释，一排长就用力抱住岳少阳，世界很安静，甚至可以听见眼泪浸透布料的声音，岳少阳只是呆呆地站着，回想着刚才女生的话，有些东西似乎侵蚀着他的信念。
当岳少阳换了衣服回到食堂时，一排长仿佛没事人一样，已经坐在里面喝了好几杯了。
教员冲岳少阳指指点点地说：“你看你，让你去找你们排长，你们排长都自己来了。”
“你还去找我了？”排长端着杯酒走到岳少阳跟前。
“啊……嗯，没想到你先来了。”岳少阳端着酒杯却没喝下去。
“岳少阳，你不是要给你们排长唱歌吗？”军区领导突然提到这一茬。
岳少阳犹豫地看着一排长说：“报告，要不就算了吧。”
“算个屁，你赶紧的，别跟我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一样。”一排长一脚踢在岳少阳屁股上。
岳少阳看着一排长的眼神，咬咬牙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走到食堂的中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岳少阳身上，他深吸一口气，搜索着自己的曲库，想找出一首宽慰一排长的歌。
“别他妈矫情，快点！”一排长突然对他嗷了一嗓子。
“你他妈……”
岳少阳笑着小声骂了一声后，清了清嗓子开口唱到：“一杯二锅头，呛得眼泪流……”
或许是压抑了太久，也或许是因为今天悲伤的情绪太多需要冲淡一下，最后这首歌竟然成为了国防生队伍对老兵队伍的大合唱，欢声笑语和推杯换盏点燃了军区的夜晚。
岳少阳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他猛地坐起来，看到秦澈坐在自己的宿舍，手里把玩着什么。
“醒了，昨天你喝的贼多，你们教员说放你半天假。”
“嗯。”岳少阳穿衣服时才看到秦澈手上的是子弹壳做的坦克。
岳少阳拿起那个坦克问秦澈：“一排长呢？”
“走了快两个小时了吧，他让我把这两个给你。”
岳少阳接过蜡黄的信封，抽出其中洁白的信纸，字迹非常潦草，可是那种相见恨晚的感情却很真挚。
“少阳，你知道蓝渊大队吗？我无数次走过他们的门口，可我知道我放弃了就再也进不去了，我真的很想进去看一看里面的每一个角落。”
摸着冰冷的坦克模型，一排长字里行间那种懊悔，让岳少阳有些喘不过气。
“嘶……林昊有告诉你昨天他们聚会吗？”秦澈皱着眉头看着手机屏幕。
岳少阳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疯了一样的拿起充电器给自己手机充电，开机不过短短一分钟，岳少阳却感觉度秒如年。
手机铃声响起，林昊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岳少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喂！你不会还在睡吧？”
“废话，这才……九点。”林昊轻松的语气下却暗暗攥紧手。
“我昨晚手机没电了，刚看到你给我打电话，应该……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啊？那些都过去了，早都没人在意了，我们昨天吃完饭还去唱歌了。”林昊手攥得更紧了，他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声音十分平静。
“哟！你还会唱歌呢？我都没听过你唱歌。”
林昊听岳少阳这么说，悄悄松了口气，至少那个大叔真的没告诉他。
“有事没事啊？没事的话我要继续睡了。”
“那你昨晚要跟我说什么呢？大晚上给我打电话。”
“我想说……我有一点点想你了。”
昨晚的委屈与思念到了嘴边，但林昊最终还是隐去了委屈，只留下了思念。
“哦……那你好好睡觉吧，我也要去收拾东西了。”
电话挂了以后，林昊用力咬着牙，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努力地呼吸着。
“差一点就忍不住了。”
然而林昊不知道的是，岳少阳的手机上有着两条消息，李叔没有告诉岳少阳，但是那个服务员一五一十全部给岳少阳说了。
“为什么我每次遇到事你都不在我身边？”
想起那个女孩的控诉，岳少阳不自觉把一排长给自己写的信纸紧紧攥住，看着军区大门的方向喃喃到：
“对不起排长，我还是想选择考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