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苦涩的后调
“你记得回家好好吃饭听到没？早上别睡懒觉，起来跑跑步，别一觉睡到中午。”岳少阳趁着上厕所的机会偷偷在火车卫生间里跟林昊视频。
“知道了知道了，这话你从走之前就开始说，这都说了千百遍了。”林昊哭笑不得地聆听着“岳老妈子”的教诲。
“你就是……”岳少阳话还没说完视频画面就卡住不动了。
林昊看着“对方网络不佳”六个大字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明电波与火车都是科技发展的产物，但两者总是会在地球上的某些地方分道扬镳，电波中携带的信息只能溢散在天地间。
终于，视频里的岳少阳又开始动了。
“……听到没有。”结果林昊没头没脑得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刚网络断了，你说了啥？”
“我说……”
“岳少阳！我们快下车了，你快一点。”着急地催促声打断了岳少阳还没说的话语。
“知道了！”岳少阳冲着门外喊了一嗓子，“先不跟你说了，他们催我呢。”
“嗯……”
林昊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又突然叫住岳少阳：“等一下！”
“怎么了？”岳少阳疑惑地停下挂断电话的手指。
“你记得想我……”
林昊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可视频里却一点声音没有。林昊回过头，只看到岳少阳又一次定在挂电话前的动作。
林昊赌气地按下挂断键，又把手机生气地扔在一边。
“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林昊靠在座位上微微闭着眼。
“亲爱的乘客，g市马上要到了，请带好您的随身行李……”
“少阳，快把箱子拿一下。”
林昊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在旁边人怪异的目光下，林昊红着脸把行李从货架上拿下来，圆领的短袖根本没办法遮住林昊困窘的表情。
“我真的各种意义上讨厌夏天。”
“诶？你不是林昊吗？”
在林昊拖着行李箱往出口走时，一个人突然叫住他。
“你是？”林昊看着他的面孔搜索着记忆库，虽然想不起名字，但这张脸好像是有些熟悉。
“我是李国阳啊！高中时候我坐你前桌，你忘了？”男生很自然地跟着林昊一起走着，完全没注意到林昊脸上的不自然。
“哦……不好意思，我对高中同学没什么印象。”林昊紧张地手心一直在冒汗。
不过李国阳只是自顾自地说：“也是，你那时候每天下课不是学习就是趴着睡觉，不过话说回来，你在哪个学校啊。”
“x大”
“牛逼啊！”李国阳惊叹地拍了下林昊的肩膀，“那老班过几天请我们吃饭，顺道给他今年的毕业生介绍经验你一定要去啊。”
林昊疑惑地看着李国阳，毕业这么多年，林昊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每年总有人组织聚会，但他从来没参加过。
“别了吧，没什么好说的。”林昊冷着脸拖着行李箱快步往前走，倒也不是对李国阳有什么敌意，就是林昊好不容易和过去划清界限，实在是不想再与过去的人和事再有接触。
“林昊！”李国阳突然叫住他，“没有秦澈你果然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林昊停下脚步，愣了半晌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但李国阳仿佛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把吃饭的地点告诉了林昊，林昊也不再站着，径直走出火车站。
因为林父上班，林昊好不容易冒着雨坐上回家的车。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被玻璃上的雨点打碎，林昊的思绪也跟随破碎的景色回到高中的第一堂课。
“嘿哥们，你是本校的吗？我是从别的学校考过来的，我叫李国阳，你叫什么？”
“……”
林昊只是把头埋在桌上保持沉默。
“他叫林昊，我叫秦澈，你别在意啊，他就是开学第一天没调整过来，困得不行，你别管他。”这是和秦澈的第一次相见，林昊现在想想秦澈似乎早就认识自己，只是当时自己完全没注意到。
“国阳，哥今天请你吃冰棍。”林昊趴在桌子上时听见秦澈跟李国阳在前面说话，随着塑料袋撕裂的声音，雪糕甜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就连趴着的林昊都有些馋了。
突然间，冰冷的刺透薄薄的包装纸侵入林昊的脸颊，林昊条件反射地抬起头，虽然逆着光线，林昊却能看到秦澈嘴里叼着木棍，痞气的脸上带着坏笑。
“叫爸爸这根雪糕就给你了。”
林昊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想转过头继续趴在桌上。
秦澈连忙蹲在林昊面前，谄媚地撕开雪糕的包装说：“林哥，我错了，雪糕给你作业借我抄抄呗。”
林昊看着雪糕上结的白霜，香甜的气味与秦澈真诚的眼神杂糅在一起，林昊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接过雪糕并从桌箱里拿出作业。
“就这一次。”林昊咬碎巧克力外壳，香草奶油的味道一下填满了整个口腔，厚实的甜中带着一点巧克力后味的苦。
“得嘞！”秦澈接过作业，坐在位置上奋笔疾书，嘴角还扬起一个弧度，林昊这个随时一股流氓气的男生笑起来竟然这么温柔。
时间一天天过去，林昊因为对初中的事心有余悸，他不敢跟谁过分接触，唯独秦澈是个例外，他总是有事没事找林昊搭话，没事还经常上课的时候逗林昊，林昊被他烦得不行了也偶尔回他两句，林昊本以为两个人会这么不温不火下去，直到那一天……
那天体育课后，林昊回到教室发现自己桌箱里的东西都被好好拿出来放着了，但桌子却不见了，教室里一些桌子歪歪扭扭的，有些甚至倒在了地上，正当他疑惑时，李国阳告诉他秦澈刚才和一个男生打架被叫到办公室去了。
林昊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愿敞开心扉的他，此刻竟然有些担心秦澈，他匆忙赶到办公室，但他还没来得及进去，里面就响起争执声。
“我又没说错，他就是个基佬，我们都不想和这种人一个班。”
“那也不是你写在他桌子上羞辱他的理由！”
林昊一瞬间感觉身体的血液凝固了，原来即使升上高中，就算姜城云去了别的学校，这件事依旧像病毒一样流传在同学之间。
“林昊你怎么不进去呢？”在别的班拖堂的语文老师突然出现，关切的询问声透过忘记关掉的小蜜蜂扩大了无数倍。
林昊撒腿就跑，他甚至不在乎已经响起的上课铃，也没注意到从办公室追出来的秦澈。
林昊不停地往楼上跑，恍惚间周围变得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有一个散发着冷冽白光的光点，或许那正是这黑暗世界唯一的出口。
林昊用尽全力奔向那处光点，光点变得越来越大，但是它散发的寒气也越来越重，就在他要触碰到这唯一的出口时，刺骨的寒意让他产生了一瞬的迟疑。
忽的一下，林昊被扑倒在地，秦澈紧紧地攥住林昊的衣服，情绪激动地咆哮着：“林昊你不准死！”
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林昊的脸颊上，哪有什么黑暗的出口，那不过是一个镂空的走廊，外面只有呼啸的寒风与怖人的高度。
林昊拭去脸颊的泪水，但却擦不去其留在林昊脸上的温度。
“原来你也会哭啊。”林昊难得地笑了。
秦澈一时间被林昊的笑容弄得有些恍惚。
“那边的同学，你们哪个班的？怎么不回去上课？”
对面的走廊传来教导主任严厉的喊声，两人对视一眼，秦澈把林昊拉起来两人一路飞奔，两人跑到卫生间，确认教导主任没追过来后才松了一口气。
“谢……谢谢你。”林昊靠在卫生间的门上气喘吁吁地说。
“没事，你也太菜了，跑这么一会就喘成这样。”秦澈站在窗口习惯性地从兜里掏出烟，看了眼林昊又放回去。
“能教我吗？”林昊指指秦澈的兜。
“不行！又不是什么好事你学它干嘛？”
林昊撇撇嘴，走到窗边趴在窗沿上，两眼空洞地看着窗外。
秦澈可能是被刚才林昊的举动吓出阴影了，他用力握着林昊的肩膀，害怕他趁自己不注意一跃而下。
“所以那个男生说的是真的吗？”秦澈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在冒汗。
“你相信吗？”林昊尝试挣脱秦澈却无果。
“我只相信你说的，你要说你不是那……就不是。”秦澈不安地看着窗外。
此刻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林昊的手紧紧攥着，回想起跟秦澈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日冰棍的香甜，林昊最终松开握紧的手，嘴唇微微颤动：
“……是，他说的是真的，是不是很……”
“恶心”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林昊却突然被秦澈紧紧抱住。
“林昊，我喜欢你，我不奢求你立马同意，但是也请你允许我继续喜欢你。”
林昊脑袋嗡的一声，心脏跳动的声音此时此刻有些吵闹，但也就是在此刻，曾经跟秦澈相处的每一幕都有了温度。
“这……这有些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该咋说。”林昊就这么被呆滞地被秦澈抱着。
“嗯。”秦澈松开手，“我会给你时间考虑，只要你不拒绝我就行。”
就这样，高一的上半学期结束了，在知道成绩的那天，秦澈给林昊打了个电话。
“昊啊，下来陪陪我呗，我在你家楼下。”
林昊看着成绩单，秦澈虽然进步很大，但奈何起点太低，成绩还是在整个班的中下游。
林昊随便穿了件外套走下楼，秦澈披着黑暗站在林昊家门口，一支烟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地闪着。
“你不是知道抽烟不好吗？”林昊走到他旁边。
秦澈没搭话，只是猛吸了一口把烟用力按在地上。
“昊，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废物的？连学习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别这么说，已经很有进步了。”林昊没想到一向自傲的秦澈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知道，但我差你还是差太远了，我们甚至不在成绩单的同一面。”
“这有什么的，慢慢来嘛，进步会越来越大的。”
“我知道，可我总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林昊看着这么消极的秦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段时间的相处，林昊已经习惯了秦澈的那些自信、使坏以及耍酷，现在他变成这样，自己似乎也有一部分责任。
“那这样吧。”林昊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有一件事我觉得你应该可以做的好。”
“什么事？”秦澈疑惑地看着林昊。
“做我男朋友吧。”
“你说啥？”秦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听见算了。”
林昊起身准备离开，却被秦澈突然从背后抱住：“你不准反悔啊！”
林昊还没来得及说话，秦澈又突然放开手说：“不行不行，今天太仓促了，你等着，我一定去给你准备一个最有仪式感的告白。”
林昊看着秦澈兴奋远去的背影，不自觉笑了起来，似乎跟秦澈在一起久了以后自己好像笑得也多了。
思绪回到现在，林昊下车后走到小卖部想买瓶水，冰柜里一个熟悉的包装映入眼帘。
“好久没吃这个雪糕了。”
林昊嘀咕着买了一个，起来包装后轻咬一口，巧克力脆皮混着香草奶油在嘴里化开，还是记忆里的甜味，可是甜味过后那熟悉的苦也渐渐浮在味蕾上。
“林昊，你的未来不该有我，也不该有g市，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吧。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最后没能做好这件事，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你难过，不值得。”
林昊在课桌里发现了秦澈最后告别的消息以及一盒没抽完的烟。最终林昊把信纸扔进了垃圾桶，却把烟留下了，学着秦澈的样子点燃一根吸了一口，随之而来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肺像着火了一样难受。
“老板，再拿包烟吧。”
林昊带着行李蹲在路边，熟练地抽出一根烟，不禁感叹自己有多久没抽过了。秦澈，如果不是在岳少阳家里看到那份画报，自己都想不起来两人曾经在一个幼儿园了。
“难道真的是时间太久，所以忘记了吗？”林昊猛吸一口烟，却因为太久没抽，呼吸系统对烟味都有些生疏了。
林昊刚抽了一口，电话响了，还是岳少阳的视频电话。
“我估摸着你应该到家了，我这边也到了。”
岳少阳看到林昊林昊手里的烟，顿时眉头紧皱：“怎么还抽上了？这不让我抓了个现行。”
“瘾犯了。”林昊说出来就笑了。
“你就扯吧，你哪来的瘾？”岳少阳说话的时候还警惕地看着周围。
“少阳，跟你说件事呗，你帮我拿拿主意，这不是我们老师带的下一轮学生今年也高考了，我们老师张罗了一个两届学生的聚餐，你说我去不去啊？”
岳少阳沉默片刻，思考了一阵才继续说：“昊昊，你觉得过去那么久了，过去真的还能困住你吗？”
“明白。”林昊冲着镜头比了个ok的手势。
岳少阳也松了口气：“反正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再问一句，你们在哪吃饭？”
“我记得是叫江霞酒店吧。”
“行，我知道了，那边在找我了，我先挂了，记得想我哟！”岳少阳匆忙地挂掉电话，甚至没给林昊一个说再见的时间。
“阳哥，你这厕所去得有点久吧！”岳少阳刚归队就被副班长小声打趣。
“别闹，接我们的人还没来吗？”
“没呢！说是路上出了点事，不过应该快到了。”
副班长话音刚落，一辆车带着大巴就停在众人面前，几个身着军装的男人下车，为首的男人面带歉意地跟岳少阳他们教员握了握手。
“不好意思啊，路上出了点事，被堵了一会，让你们久等了，秦澈，帮教员拿下东西。”
“秦澈？”
岳少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当时告诉秦澈自己要去海边的部队时，秦澈还开玩笑地说了句：“你不会来我们这里吧？”没想到真就被他说中了。
“没事没事，岳少阳，你组织一下上车。”
岳少阳看到秦澈脸上跟刚才的自己是同款惊愕，同时还有同样的激动。
岳少阳和秦澈对视着，他们都在心里感叹着命运的神奇，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天会与故友在他乡重逢，也算不准谁会以什么方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