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我信你
李相夷长剑直挑邱无涯而去。
对方现下,正被华山、武当等几位掌门绊住。
只要出其不意,杀上一招,兴有机会擒贼擒王。
届时镜天宗失了旗帜,自会方寸大乱。
然邱无涯召了只拦路虎来。
一道凶悍刀风,从侧方劈来。
李相夷掉步回剑,与窟颜达斗上了。
窟颜达刀被撇开,旋即转腕又生一刀,切向对方脖颈。
李相夷矮身一避,剑尖斜上一挑,刺向对面胸膛。
窟颜达腾跃闪开,移步绕后,横砍一刀。
李相夷当即背剑弹开,迅速转身的同时,一腿踢着水珠,飞砸向对方头颅。
窟颜达迷踪步一展,只被那踢擦中发丝。
而李相夷瞳孔一缩,刚猛一拳已命中他腹部。
口腔顿时泛咸。
他们你来我往,短短几息,已不辨虚实地过了数招。
一个身负三伤,一个五伤。
五伤的是李相夷。
他的剑快,窟颜达的刀却比他更快,步子更是迷影无踪。
他有时候一剑刺去,以为能命中目标。
可瞬息间扑了个空,窟颜达的人和刀,皆已袭向别处。
他力不能抵,终是被刀压着。
倾斜滑行,在地上淌出一条长长的水路。
伤口的血不住下滴,也顺着水路,拖出一条红线来。
他紧紧握住剑柄,手被对方的气劲,震得微微颤抖。
下山以来,他一直游刃有余,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四个字——
技不如人。
突地一下,窟颜达的气劲加注。
李相夷感觉,有座无形的大山,塌了下来。
他腿下一垮,整个人狠狠砸在地面。
巨大的水花,四射迸溅。
手也猛地下跌,少师横切在胸膛上,压出一条凌厉的直杠。
而窟颜达的刀,抵着少师,刀尖近在咫尺地,立在他脑门上。
染血的刀面,映着他的脸。
他仿佛听见了,阎罗殿向外走来的脚步声。
寂静的,就连聒噪的雨声,都变得寂静无比。
“李相夷!”
有道急切的声音唤他。
李莲花目纳远方,一颗心寒意陡生,似跌入冰湖。
别死。
他被东海的风浪送往这里,不是来看李相夷再死一次的。
他不能死!
攥刀的手紧握,一刀出,平万里山河。
厚厚的人墙轰然瘫倒,他拔步往那边奔去。
然镜天宗众徒,眼力见十足,纷纷扑咬上前。
他与李相夷之间,一下就横亘起了旷古鸿沟。
不得已,他只得出刀劈砍,长驱荡着血路而去。
李相夷目光一偏,很快被成片的黑影隔绝。
他收回目光,面朝莽莽苍天。
雨水浇在脸上,间不停歇地蜿蜒下落。
他眨了眨眼睫,微小地抖掉,打得眼睛睁不开的雨水。
随后,凝视向上方,那双深邃的浅棕色眼睛。
“我在邱无涯的监牢里,见到过一个姑娘。”
“她脖子上,挂着颗绿色猫眼石。”
棕色眼睛当即变色。
“你知道监牢在哪里?”
“看来,”李相夷观察道,“她对你来说很重要。”
窟颜达以为他要交换什么,“说你的条件。”
“在一片松林阵里。”李相夷毫不隐瞒。
窟颜达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大大方方说出来了。
先是有些意外,而后凄笑一声,“松林阵……”
“怪不得我找不到在哪里。”
他把所有的建筑,都翻了个底朝天。
刀松了一分,“哪片松林?”
回龙峰上,到处都是茂密的松林。
李相夷也不即刻反抗,“邱无涯的居所,北上一千五百步。”
窟颜达嘀咕记下。
手中的刀,已减了半数气劲。
“阵如何破?”
自己琢磨,不如拿现成的,省时间。
这人既去了监牢,必能过松林阵。
李相夷告诉了他。
刀劲全盘消散,窟颜达要走。
“你不怕我骗你?”李相夷爬起来。
窟颜达望了望对面的黑亮眼睛,用蹩脚的汉话回。
“我信你。”
“从你们踏上回龙峰,查案的那一刻。”
邱无涯捏了他软肋,他不得已为之卖命。
一直以来,破局未成。
直到李相夷他们的出现,他有一种直觉,他们会在镜芜山庄,搅弄出一片风雨。
风雨一来,邱无涯的严防死守,必出漏洞。
所以那天,李莲花六人潜上回龙峰,从密室出来,被他发现的时候。
他决定,就止在一步之遥外,当什么也没看见。
如今,风雨果然来了。
就算李相夷没有说出来的想法,他也准备走了。
如今回龙峰上守备空虚,是最好的搜查机会。
而且,他只是照邱无涯的话打一打,也没有杀李相夷的心思。
“抱歉。”他诚挚道。
“还有,多谢了。”
说完,转身离开。
“等一下。”李相夷叫住他。
“你的东西。”
窟颜达顾首,看见他在怀中摸索,摸出一个坠子来。
五色彩绳,吊着颗碧绿猫眼石。
他一把接过,眼里闪过晴日般的欢喜。
这石头是傍晚时分丢的,也不知道丢在哪里。
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等想起听风楼外的那片林子,乔婉娩已经走了,他又没找到。
没想到,会出现在李相夷手里。
不过,过程怎样,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珍重地收进怀里。
而后道罢谢,轻功一踏,身影便疾驰远去。
“窟颜达!”
邱无涯对着雨幕中,小成星子的背影喊。
“你去哪里,轻重缓急也分不清了吗?!”
他的人马被打得凋零无比,正是需要人手之际。
窟颜达居然走了!
还装聋!
“可恶……”他追悔莫及地愠怒着。
若非李相夷三人,假意饮下牵魂引,他也不会让巫尔焦他们,带人去熟悉环境。
那三个家伙,怕是发现了监牢里关的“特殊人员”。
进而,在两军交战中,成功把窟颜达策反了。
他一时心如阴雨连绵。
继而,将怨气悉数宣泄在战场上。
围剿他的几位掌门,全部被掀翻在地,呕出老血来。
“跟我斗,你们还得再练练。”
他阴冷一笑,提剑迈向地上的人。
衡山掌门首当其冲,无力地蹭着胳膊肘,往后退。
可哪里来得及呢。
剑尖在他惊恐的眼神中,猛地贯来。
他死死闭住眼,可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漫来。
铮——
清亮的吟啸之声。
他睁开眼,一郎朗月影般的白衣,手执弯刀立在身前。
而邱无涯趔趄于十几米外,抹着嘴角的血。
“李神医!”
李莲花见李相夷没事,就向这边来了。
衡山掌门惊喜地爬起来,而后改口,“啊不,刀神。”
李莲花听罢这个称呼,额角跳了两跳。
他使的是刀,一招一式却都是剑意。
毕竟刀剑在近战上,很多相通的劈砍动作。
还有,这乱七八糟的称呼,也生得太快了些。
要说刀神,还是老笛配一点。
下一秒,他就听见不远的地方惊呼。
“杀神。”
小笛飞声就成了“小杀神。”
邱无涯扭头眺去,只见自己,被杀得为数不多的人马,又有大批,成了那两把刀的刀下魂。
好样的。
他的全盘谋划,几乎要被长久隐而不发的高手搞砸了。
这江湖,还真是卧虎藏龙。
他正对向李莲花,自顾自地低语。
“我倒要看看,你能能耐到什么地步。”
他剑锋一凌,杀将上去。
可惜,他曾是十几岁的李相夷的手下败将,如何打得过李莲花呢?
李莲花提刀相对,刀光闪烁,锐不可当。
几招之内,邱无涯节节败退,身上刀痕错杂。
他尖利地注视着李莲花,杀伐之气暴涨。
一剑出,万骨枯。
萧索的剑意,似乎从地狱里钻出的万千鬼手,尖啸着袭向李莲花。
然他瞳孔蓦地圆睁。
不见天日的沉沉雨幕中,恍有一轮明月升起。
刀光似剑影,剑影似明月。
看似温吞绵长,却叫天地为之该容易貌。
那分明是空前绝后的寒意,若数万万根冰针,刺进皮肤里,刺进骨髓里。
浑身上下,都是冰凉而尖锐的苦痛。
“明月以获沉西海。”
笛飞声目光,在李莲花身上,死死定了一定。
很快,又皱起眉来。
“不,不对……”
是“西海升明月。”
李相夷不能见其“沉”,“升”总是可以的。
邱无涯在滚滚逼轧下,倒伏于地,面色惨白。
他盯着步步逼近的刀尖,心下惊骇。
“不!”
他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绝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当即扔出几枚东西。
轰——
小型雷火弹炸开,雨雾都为之震荡。
李莲花连忙抽身退避,掩了下脑袋。
灼热的气息烫在后背,是两三点火星。
他回眸望去时,消散的火光里,邱无涯已遁出老远。
两个笛飞声左右包抄,大刀削来砍去。
李相夷也不知打哪儿掠上前,横剑堵住人的去路。
邱无涯不敌,又可劲地抛小型雷火弹,方逃窜而去。
镜天宗众徒,见老大跑了,也跟着跑。
“撤,往回撤!”
邱无涯命令。
一边下令,一边带着手下,往回龙峰狂飙。
路上,碰见山上来报的人。
他眉梢一喜,以为是补给快到了。
只要雷火一来,高手又如何。
但手下却支支吾吾,“雷火,雷火……”
他半天憋不出个屁的时候,轰隆轰隆的巨响暴起。
山巅处,冲起硕大无比的蘑菇云。
火光映天!
震感广阔地蔓延开来,他们脚下的地面,都震了一震。
邱无涯身形一晃。
完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咬牙切齿道。
“走,收拾东西,弃了镜芜山庄。”
于是,邱无涯率领残部,隐如林中。
李莲花四人,还有存活的江湖客,追去搜寻,竟是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