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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光阴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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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这就是您住的地方?”

    单孤刀下山后不久,封磬来过一趟莲花楼。

    之所以挑这个时候,是因为单孤刀年后,一直在查他们真正要找的人。

    加上心中猜测,单孤刀必会回趟云隐山,是故等人离开后,才赶来拜见。

    他这时称先生,就是完全出于李莲花的意愿了。

    “是啊,”李莲花沏了杯茶给他,“比你的万圣道如何?“

    封磬汗流浃背地接过,“这,这……”

    莲花楼自是比不上万圣道的装潢,可这叫他如何是好地说出来?

    他思忖半晌,道,“正所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先生这楼,甚妙,甚妙。”

    言罢,他又觉得不对,“我没有说先生这楼简陋的意思,我是说,说……”

    李莲花不逗他了。

    “你来此找我,所为何事?”

    不是来找他主持大局的,什么都好说。

    是的话,那就要下逐客令了。

    封磬搁下茶杯,从衣襟摸出块莹白的玉佩。

    “这是先生祖上传家之物,理当物归原主。”

    李莲花拿过,拇指轻抚了下。

    光滑细腻的触感,与他身上的那块别无二致。

    身上那块,是二十年后拿回来的。

    兄长之物,自不应落入他人之手。

    这块也一样。

    他还想着,寻个什么法子弄回来,而不让单孤刀察觉到自己的身份。

    思来想去,还是封磬出面最为合适。

    只是尚未修书言说,人就给送过来了。

    这下,两块玉佩,便在同一个时空相遇了。

    只是有一块,应该给李相夷收着的。

    但现在这个情况,不大合适。

    他就只能先代为收着了。

    遂放进袖里,对封磬道,“那就多谢了。”

    封磬连连摆手,“先生不必同我言谢,都是我该做的。”

    “没什么该不该的,”李莲花道,“封盟主留下吃顿饭吧。”

    欠人情,总是要还的。

    万圣道总坛离鹤城也不近,赶趟路,也怪累的。

    封磬一时受宠若惊。

    他何德何能,能吃上主上做的饭!

    “那就有劳先生了。”他没什么犹豫地应下。

    心中神气,祝云华可没这个福气!

    主上在闲云山庄住了那么些日子,还不是一顿饭没给她做。

    “行,那你就随便坐,随便逛,我做饭去了。”

    李莲花从椅子上起来,挽好袖子。

    封磬本打算帮忙,可李莲花说,“不必了,哪儿有客人帮做饭的道理。”

    他一怔。

    客人,不是自己人。

    他心下失落落地,往楼外望去。

    菜地里那几个拔草捉虫的,才是自己人。

    他目光扫过方多病,被无视了。

    扫过笛飞声,被剜了眼。

    扫过小笛飞声,被瞪。

    扫过李相夷,他舒心了。

    舒了没两下,心中一愧。

    他倒希望李相夷瞪他两眼,可人背着他。

    他想弥补些什么,因而来的时候,带了许多小孩子玩的玩具,陶响球、孔明锁、九连环什么的。

    可李相夷只是面上笑着客气。

    实际上莫名其妙,也不感兴趣。

    太幼稚了,他六岁时就玩腻了。

    比起来,还是练武有意思。

    次一点的,李莲花的菜地都好玩些。

    说起菜地,种子都已发芽了,菜苗也长高了不少。

    干净的土里,又冒出草来。

    封磬看了会,很有眼力见地去帮拔草。

    几个人很奇怪地看他,他拔得很是窘迫。

    拔了半畦地,李莲花到门口,“开饭。”

    一行人就洗手坐桌子。

    封磬吃了两嘴,这才追悔莫及起来。

    他边吃边硬夸,“先生这厨艺,还真是惊为天人!”

    “封盟主爱吃,就多吃点。”方多病往他那边推盘子。

    “是啊,”笛飞声冷言冷语,“别浪费了。”

    封磬瞄瞄李莲花,豁出去了。

    一咬牙,大夹大夹地夹起菜来,混在正常的白米饭里,假装自己没有味觉地吃掉。

    饭后消了会食,他就回去了。

    上马离去的那一刻,他回头眺了眺。

    袅娜的杨柳荫蔽小楼,楼边是青绿可人的菜地。

    还有三两好友闲话喝酒,两个小孩绕膝玩闹,一狗静窝脚边。

    除了饭难吃点,主上这小日子过得是真不错。

    他脑中忽地跑过一个念头。

    要不,在万圣道种点萝卜?

    李莲花的萝卜,在三两个月后冒了土,露在外面的,是一截一截的白。

    可以拔来吃了。

    能吃的,不止萝卜。

    还有紫条条的茄子,坠了满架子的黄瓜扁豆,铺了一片绛红的赤苋,东一个西一个的滚圆南瓜,像红灯笼似的的玲珑番茄……

    可谓是硕果累累,琳琅满目。

    就是如此喜人的蔬菜,他们吃的,和卖给别人吃的,都很少!

    话要从那天晚上,李莲花三人搬出一个罐子开始。

    揭开封口,一股怪异的味道飘散出来。

    但比之前淡多了。

    三人扇了扇味,才打眼往里觑。

    罐内早已不见了黑红的浆液,余下的,是蛛网般的根根白丝。

    白丝中间,缠缚着一个蚕茧一样的东西。

    那茧翕动着,牵连着白丝微微晃来晃去。

    一会后,茧上破开个口,一只筷子嘴大小的褐色小虫爬了出来。

    它触角动了动,似是在感受茧外的新世界。

    “这算是养成了?”方多病迟疑问。

    “那不然你看的是什么。”笛飞声无语。

    方多病白他一眼,才对李莲花道,“养成了就好。”

    “你那手总算不用遭罪了,老那么划,愈合都难,还贫血犯晕,得再吃阵子补血的才行。”

    李莲花看他一看,“多谢方大少侠关心。”

    “你知道就好。”方多病说。

    过两秒,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伸手想拨那虫子一下。

    总归,这问天痋,不用秘法种身体里,是不会主动钻的。

    就是还没碰到,那虫子就退了两步。

    头一调,顺着罐子往外爬。

    笛飞声唇角一扯,“看来某些人比虫子吓人。”

    方多病捶了他一下,笛飞声揍回去。

    “它这是要爬哪里去?”眼见虫子要跑下桌,李莲花伸出指头一拦。

    问天痋登时挨过去,头跟狗似的一拱。

    而后,触角就花枝乱颤地扭起来。

    李莲花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谁养的亲谁喽。”方多病封好散发着气味的罐子,打算等天亮,丢到山崖下去。

    养出痋,这罐子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里面曾有一堆稀奇古怪的材料,还是扔远点,不要害人的好。

    言语间,幼痋又蹭了李莲花两下。

    李莲花却不大愿意亲近虫子。

    他找来个新木盒,像装业火母痋那样,把问天痋丢进去。

    盒子放在桌上,三人便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方多病和笛飞声早早起来。

    下到一楼,发现木盒大开。

    “李莲花,问天痋不见了!”

    方多病摇醒人。

    李莲花一听,也没再多睡,当即起床。

    三个人找起痋来,满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

    他们就去屋外,一件更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谁啊,那么缺德,大晚上的来偷菜!”方多病叫唤。

    赤苋秃了一片,茄子少了三根,番茄没了五个,准备留种的一个超级大南瓜不见了。

    至于萝卜,缺了整整十根,只余下一个个空洞。

    这些菜,是他们多少个三天的量啊!

    “有人偷菜的话,应该有脚印,”笛飞声打量地面,“里面除了我们的,一个都没有。”

    李莲花则蹲在一棵茄子前,观察茄蒂,“不像是人摘的样子。”

    “人摘的话,为了保持新鲜,通常会把蒂扭下,这所有的蒂都还留着。”

    “也是,”方多病放下叉腰的手,“人不会掐老叶子吃,那赤苋都秃得跟什么似的了。”

    三人转着脑子。

    片刻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什么。

    不出所料,他们静下来,听到了一阵嘎吱嘎吱的轻响。

    萝卜地发出来的。

    循声过去,只见第十一根萝卜上,蔓延出一溜弯曲的痕迹。

    为了瞧清楚点,李莲花拨开萝卜叶子。

    一个孔洞露出来,深入萝卜心去。

    他在孔洞边缘敲敲指头。

    欻地,一只虫子冒出来。

    正是问天痋!

    它晃晃触角,仿佛要显摆什么。

    一两个弹指后,第十一根萝卜消失不见。

    李莲花拎着腾空的萝卜叶子,额角隐忍地跳了跳。

    方多病和笛飞声太阳穴俱是突突的。

    是了,这玩意吃素。

    但也没人告诉他们,它是这么吃的啊!

    方多病盯着萝卜坑里的痋虫,瞠目结舌。

    “这还是刚孵化的幼痋,胃口就这么大,这要是长到成虫……”

    三人目光对撞,皆是不大敢设想。

    之后,为了家底不被吃垮,他们给问天痋控制了食量。

    一日三餐,每餐只给它配两根萝卜,或是一个南瓜。

    开始执行时,它每天晚上都跑去菜地里偷吃。

    后来被李莲花一吓,也就慢慢接受了。

    生于斯,毁于斯,李莲花的血养出它,也能毁了它。

    可是,就算那样,吃得也算很多了。

    就连下山的李相夷和小笛飞声,以及来玩的南宫弦月都深以为怪。

    “这菜为何完得这样快?”三个小的问。

    “卖了。”三个大的答。

    “卖了有钱,你们为何不买肉吃?”三个小的又问。

    桌上的饭食,近来未免太食之无味了些。

    “……最近准备辟谷,吃得素。”三个大的又答。

    他们哪里还有菜卖,哪里还有那么多钱买肉,尤是到了秋冬季节,还得花钱买菜养痋。

    不靠卖菜,就得靠出诊卖艺,可也不大够花。

    一是要养痋,二是莲花楼翻修的次数也太多了些。

    除了方多病和笛飞声打架会拆楼,现在还有小笛飞声和南宫弦月打。

    李相夷不好打架,但好比试,虽说比试也是一种打架。

    他爱和小笛飞声打,隔三岔五跟南宫弦月打打,也找方多病和笛飞声。

    而小笛飞声和南宫弦月又很爱找他。

    双方一拍即合,就在楼外干起来。

    内力一不小心,就打砸到莲花楼。

    有时候李莲花在做饭,拿着一个锅盖出去,根本不知道先拦哪一边。

    只能看着破门破窗,还漏着木糠的莲花楼,干生气。

    后来,为了生活好一些,李莲花三人就去探案。

    接一个案子,收五十两银子。

    不可少,可多。

    破过数个大案后,他们的名声渐渐传了出去。

    江湖人给他们冠了个“八柳侠探”的名号。

    因此有不少人踏上门来,莲花楼一时间不得清静。

    他们就在杨柳坡下置了个机关匣,让别人投信。

    一旦上坡者,一律不接。

    钱没花完,也不接。

    不过有些案子,他们不收钱,比如涉及到良善的贫苦之家。

    也有的案子,是他们主动去的,例如女宅。

    按照先前所查,他们清楚,第一批拐卖时间,是在来到这里的两年后。

    于是去了趟,把女宅端了。

    拐卖交给官府处理,天冰则拿走。

    少一块,就算二十年后一品坟现世,业火子痋被找到,也没人能打得开罗摩鼎。

    因为那个时候,他们早就带着那块天冰,回到原本的时空了。

    女宅事了正值深秋。

    枫叶烈红如火的季节,天机山庄的何堂主,与户部尚书方则仕喜得贵子。

    天下人皆不知的是,那个孩子的生父生母,其实是单孤刀与何晓兰。

    李莲花三人曾游江湖,寻过何晓兰,想方设法提醒她,单孤刀是个怎样的人。

    因为方多病说,“我不来到这个世界也可以,只愿我娘别再错付于人了。”

    可是,他还是出生了。

    说来,也能理解,比起三个陌生人,何晓兰肯定更愿相信单孤刀,毕竟两人曾携手患难过。

    再者,单孤刀失去了万圣道的支持,何晓兰的出现,相当于给他重新抛了根往上爬的枝蔓。

    天机山庄家大业大,又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如何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他势必会变本加厉地趋奉于何晓兰,从而谋取利益。

    然而,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何堂主与方则仕十分坚决地,把他拒之门外。

    他放弃天机山庄离开,而何晓兰在诞下孩子后,遗恨而终。

    又一年后,小笛飞声下山闯江湖去了。

    李相夷也想跟着去,漆木山与芩婆不允,“你才十三,还小了点。”

    李相夷反驳,“我十岁的时候不就去了。”

    “那是你偷跑下山的,不算。”师父师娘不动如山。

    李莲花他们那时接了新案子,要离开杨柳坡。

    李相夷欲再偷跑一次跟去,没成功。

    他那时长高了许多,再也钻不进狐狸精的狗窝了。

    就只能待在云隐山,一个人练剑。

    山上没人跟他玩,山下也没有。

    因为就连南宫弦月,都背着破骨刀,上江湖闯天闯地去了。

    对了,他跟小笛飞声一块出去的。

    小笛飞声很是嫌弃,“我们不熟,你跟着我做什么?”

    南宫弦月大踏步迈上前去,“明明是你跟着我。”

    两人斗来斗去,竟神奇地走了一路又一路。

    一块杀敌,一块在野外搭篝火烤兔子。

    他们一路向西。

    中途,小笛飞声在贺连山,闯了百年前空门刀祖所设大阵,取到了他临死前所锻的无名宝刀。

    那也是笛飞声“刀”的由来。

    他负刀出来时,南宫弦月抱臂靠在阵外崖壁,“不取个名字?”

    “刀就是刀,要什么名字。”笛飞声径直往前去,也不等他。

    两人继续往西,在那一年年末,闯到了血域。

    小笛飞声杀了万人册一百关口的番僧狂芥子,取下他的金轮,挂在自己的刀上。

    这个狂芥子,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僧人,还是个无恶不作的采花大盗,杀了正好。

    从那以后,他一战成名,为江湖人所知。

    南宫弦月也不差,落他一名,斗败了万人册第一百零一的怒剑许三郎。

    两人生日没差几天,回鹤城时,已是十六岁有余了。

    南宫弦月对江湖见闻滔滔不绝,到杨柳坡跟李莲花三人讲一遍,上云隐山又讲一遍。

    小笛飞声觉得他聒噪,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但李相夷问,他就说了。

    听罢,李相夷心里痒得不行,恨不能马上飞到江湖去。

    可惜,小笛飞声和南宫弦月再度出去时,还是没带他。

    师父师娘也不让去,“你才十四,还是小了点。”

    “等长到十五再说。”

    李莲花当时也在,听闻这“十五”二字,不由得一笑。

    十五,是一个很好的年纪。

    年轻而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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