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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游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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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州刺史孙寿被逮捕的消息传到了叛军耳中,果不其然,军心开始涣散。

    习惯了君权统治的平头百姓,天然地向往平和自足的生活,对战乱和纷争抱有下意识的抵触和抗拒。

    更何况他们今日反抗之主,乃是他们平日里奉若神明、统御四海的君王。

    在最初上头的热血退去后,无尽的恐惧便一层又一层地涌上来。

    大部分人,并没有反叛的心思,也不想与官府刀兵相向,他们所图的,不过是一个说法,一个公道。

    所以,当朝廷罢黜了孙寿,并将其押入囚车游街示众的消息传来后,越来越多的军士显露出了退缩之心。

    大当家郑侠坐在营寨大帐内,浏览着这几日山下送上来的最新情报,心中思虑万千。

    郑侠,乃游侠,说白了就是没有正经工作、不事生产的浪荡子,平日里最爱铲奸惩恶、锄强扶弱,时不时也会做些劫富济贫的豪侠之事。

    他一向居无定所、四海为家,此次永州暴雨成灾,他恰好在永州地界落脚,孙寿之举激起了他的反叛之心,故而一怒之下揭竿而起,永州男儿亦被他的骁勇之气所感染,纷纷立誓追随。

    ……

    “所以,永州最大的叛军头目郑侠,并非永州本地人。”

    范秩点点头,神色不见放松:“确实,但郑侠在百姓中威望极高,他本人平日里确实爱做些行侠仗义之事,口才又极好,极擅游说鼓动,吸引了一大帮附庸支持与他。”

    “六殿下是觉得,这一点可作为一个突破口?”

    澹台衍点点头,目光仍落在地形图上:“当地百姓不见得乐意开战,一旦兵刃相向,战火连绵,那么他们世代所居之地便会遭受重创。”

    “话虽如此,但我们谁也不知道郑侠心中做何想法,他与当地百姓一条心也说不定。”

    “无论他是不是一条心,我们只需要让百姓认为他不是,便足矣。”

    “六殿下的意思是?”

    澹台衍笑了笑,收起地形图,不再言语。

    ……

    于是,在孙寿被擒的消息传来半日后,另一个消息,顺着山间的清风,在叛军中蔓延开来。

    “你说,大当家并非永州本地人,为何会愿意帮我们?叛军头目,可是要被斩首的。”

    “还能是为什么,大当家古道热肠,又有侠义之心,看不过孙寿那厮的刁蛮之举,这才带领我们举兵反叛。”

    “可孙寿已经被抓了,这说明朝廷并非对我们置之不理,不过是受了孙寿的欺瞒。”

    “朝廷的说辞你也信,不过是看事情兜不住了,才编个说法来糊弄我们罢了,我看啊,是被咱们吓住了。”

    ……

    叛军中渐渐分成了两个对立的阵营。

    一方认为,朝廷既已惩治了孙寿,便说明有认错之心,只要朝廷愿意出银赈灾,那么这次反叛便没有了意义,只会徒增战火,劳民伤财。

    另一方则认为,这不过是朝廷的奸计,将一切推到孙寿身上,就是为了消除他们的警惕之心,一旦他们投降归顺,一定会遭到严厉的惩处。

    这两方阵营的人数势力相当,谁也说不过谁,谁也压不倒谁,但就是在这种环境中,叛军反叛的意已经渐渐凋零,如同一盘散沙,不堪一击。

    ……

    次日清晨,江南西道的驻军开始大幅调动。

    朝廷驻扎地方的军队,有数十万之众,仅从人数上便足以碾压叛军。

    一时间,叛军之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生怕哪天朝廷的平叛大军便会冲到面前,手起刀落,斩下自己的脑袋。

    如此一来,投降派渐渐压过了主战派。

    很简单,既然朝廷的武力轻轻松松便足以压制他们,又何苦大费周章玩这种攻心离间的计策。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招安告示出现在叛军的领地中。

    告示上写的很清楚,朝廷对于百姓被逼造反的情形十分了解,也十分痛心,并十分清楚百姓并非真的想造反,而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

    其次,告示之上也明确说明了,朝廷并不愿对自己的子民刀刃相向,只要叛军愿缴械投降,朝廷愿对此事既往不咎。

    这份告示写得十分诚恳真挚,真情流露,见者无不动容感怀,一时间,叛军中投降派已然压过了主战派,更有甚者,趁着夜深人静悄悄下山跑回了家。

    所谓叛军,似乎已经没有了一战之力。

    ……

    但澹台衍并不满足于此。

    灾民此次被逼造反,实乃不得已而为之,但澹台衍等人可顾念灾民的迫不得已,并为之动容,远在千里之外的燕京朝堂却不见得会如此想。

    所以,要在圣旨下达之前,让这股叛军自愿解散。

    否则昭仁帝真的怒而下达平叛旨意,那么最终无辜被害的,仍然是这些被逼上梁山的平头百姓。

    范秩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并不知道澹台衍打算如何做:“调军威慑,散布流言离间,分发招抚告示以安民心,殿下已做了一切能做的,还能做什么?”

    澹台衍站在永州郡县图之前,伸手指了指那几个受灾最严重的县城:“叛乱既从此处开始,自然也要在此处终止。”

    “殿下是打算?”

    “赈灾。”

    范秩惊了一惊,既感怀于澹台衍的气魄,又难免对此举怀有疑虑:“殿下心系百姓,难能可贵,可赈灾济困,一无钱银二无物资,殿下要如何做?”

    “永州境内果真没有钱银吗?”

    “这……”范秩沉默了半晌,钱自然是有的,比如孙寿派税官征缴的税银,但那是朝廷的钱,除非陛下有旨意,否则万万动不得。

    “范大人,事急从权,一应罪责皆由我一人承担。”

    范秩端正了神色,恭肃道:“殿下此举乃是全然为永州百姓考虑,下官身为永州百姓的父母官,自然不能推脱逃避,若陛下事后追责,下官当付首要之责。”

    范秩为人确有几分古板不知变通,他始终活在规矩框架内,从不越雷池一步,但这份“规矩”同样塑造了他坚毅的心志和敢为人先的担当。

    只可惜,澹台衍并未领他这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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