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缥缈山水间
天际,一轮明月高挂。
林中岔道,一道身影迅疾而来,停在岔路中央。月光洒落在身上,映出其人面貌,华服佩剑,正是先前那位从万金堂杀手眼皮下脱身的青年男子。
他稍微转身回望,但见一片月色幽幽,来路上深邃无声,料想应是甩掉了身后之人,嘴角不禁带起一丝笑意。
回头打量前方,三条岔路摆在面前,歪歪斜斜不成十字,通向的方位也都差不多,倒叫人有些难以辨别。
那男子默然思虑一刻,抬头去看月亮的方位,正在此时,身后一道箭矢声骤然而至,轻啸破空。那男子在听到声音的顷刻间偏转身形,旋扭一周,一支箭矢已然贴身飞过,没入前方的树丛。
“万金堂果然有高手!”眼见追兵至,那男子口中撂下一句,也不再如何迟疑,转身迅速扫过一眼,身形没入一条最隐在树荫之下的岔路。
当月光被遮挡,林道间也陷入一片暗幕,但此刻在那躲避追逐的男子,身后倒也不再有箭矢射来。然而,就当他调运身法,从林道间绝尘而去,以为远远甩开身后之人,忽然间侧斜里一支单刀杀出,直逼自己胸肋而来。
“当啷”一声,来不及口中说道什么,那男子挥剑招架一击,三两招逼退对手,又继续向前冲去,怎料片刻之间,刚才那人又追至,不得不再度接手。
如此反复,那使单刀者武功虽然平平,但一身轻功身法却尤其出彩。那青年男子疾驰中,被迫几次交手,身形逐渐慢下,不多时,后面的人也追至,那男子回神过来,自己已被数柄刀剑所指,明晃晃的利刃上反射出凉意。
“诸位,”眼见如此形势,那男子垂头叹气一声,团团抱拳道,“在下当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还请高抬贵手,放过。”
对面站出一人,黑幕蒙面,让人不辨样貌,浑厚的声音道:“口说无凭,若非那浪翻云的人,为何要拼死逃避?”
那男子笑道:“自然是事出有因,其实在下正赶时辰,不能耽搁。”
那黑面人道:“有何事耽搁?”
那男子道:“恐怕不便细说。总之,在下今晚只是成心去那‘抚仙楼’。”
那黑面人道:“那就报上身份姓名,由我等查验明确。”
那男子含笑道:“恐怕也有不便,我可是瞒着出来的。”
那黑面人与旁边同伴稍微交谈几句,说道:“如此,就有劳跟我们走一趟。”
那男子又笑道:“这个更是不便,请恕不能从命。”
那黑面人向周围人点点头,抬手向前一挥,口中厉声道:“那就得罪了!”
对面众人得令,立时逼近前来,要伸手拿人。
那男子长笑一声,举剑护住身前,一番且战且退,毫不含糊。再看他剑下寒影交错,剑势如走龙蛇,周围数名万金堂杀手,手段齐出,竟拿他不下,一时成僵持态势。
“哈哈哈哈!”
忽然间形势突变,那男子于合围的攻势中找准空当,脚步移换,就要杀出重围,口中长笑不止。正在这时,又是箭矢破空,不偏不倚而来,那男子生生顿住身形,容飞箭贴胸而过,但稍有停顿的间隙,已然又被卷入战团。
自此形势焦灼,那青年男子饶是剑法精妙,就算不能挫败敌众,一开始还能自保有余,让对面奈何不得。但随战况胶着,禁不起对面轮番消耗,渐有落于下风之势,后续打斗中又有几次飞箭射来,那男子虽是尽皆躲过,已是一次比一次凶险。
但听利箭破风之声,又有一箭隔空射来。
此刻众人乱战,那位万金堂杀手放箭,每次竟能直取敌首,不可不谓箭术入神。
就在那支箭矢飞近,形势难料,众人之间一道身形急掠,再听两声轻响,那箭矢已被斩成两截,掉落于地。
万金堂诸人尽皆一怔,诸人能够任由一名同伙在混战中放箭,显然对其人身手极为放心。然而刀剑尚且无眼,更遑论飞箭,能够在乱战之中取敌而不伤己方,所赖纯是神乎其技的箭术,以及电光火石般的箭速。
“你是谁?”
崩裂的箭杆就落在地面上,但依然有些不信其真,万金堂众人间,那位黑面人一声喝问。此刻,在他露出的双眼所凝视的地方,一位持剑之人立于树旁,阴影笼罩,让人看不清面貌。
“不知阁下何许人,但请不要干涉我们万金堂的事!”等待一刻不见回应,那黑面人又沉声而道。
说完,也不去作理会,回头集结众人,再度向那青年男子刀剑齐出。
此时斜刺里一剑而来,携起辉煌光幕。
其势如虹,色近朱赤,在众人前方横扫而过,如血阳乍现。
借着火光,众人稍微看清那道身形,也是一位青年,这会儿已站在那另外一位男子的旁侧。在他刚才一剑挥过,二人身前的半空,凌空一道弧形的火痕燃烧,将二人隐隐护在其中。
“这是,‘冥炎’?”万金堂众人间有一声轻呼,跟着一转疑虑,“不过这颜色……怎么回事?”
其中那位黑面人,朝滞留半空的“血痕”凝视良久,抬头缓缓而道:“阁下究竟何人,如何要与我们万金堂为难?”
沉默死寂,那青年依旧无话。
“哈哈哈!”忽然间,是那另外一位男子放声笑道,“我早说我有大事在身,与你们想象不到的一位大人物有关联,你们耽误不起。但如今知道你们也有自己的事,我们也不与为难,大家就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纠缠吧。”
万金堂众人间一阵小声交谈。
“大哥,你认为怎样?”
“我看那青年,所怀功法甚是怪异,倘若与之交手,恐怕要牵扯到一些别的关系,是为盲目树敌之策,不可取。”
“那回去,堂主那里怎么交代?”
“那人并非浪翻云本尊,就算是那浪翻云手下之人,如今牵扯到其他势力,已然不可贸然举动,为总堂白白树敌,相信堂主定然无怪。”
……
“诶,怎么也不回个话?”一道追问声,出自那位男子口中,但此刻那万金堂众人一阵聚议完,已是匆匆撤离而去。
“好歹也打了半天,这样是否有些扫兴……”那男子摇头中转身,摊了摊手,叹气连连。
抬头朝后边望去,一位青年举步走到月光下。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路子’?”柳月亭皱眉道。目光远望,月光下的湖面粼粼有波,水汽涡漩而舞,已然是又身处一座码头。
“没错,”男子从后面走上来几步,一脸神往说道,“可惜让那些人耽搁了一些时辰。不然,我现在已经在那忘忧之地。”
柳月亭忧虑转头道:“听闻那‘抚仙楼’,一共停靠五处地方,就算不在刚才那一处,也还有四处地方,你怎知就会来这里?”
那男子故作神秘笑道:“话虽如此,但我便是知道,可十中其九。”
柳月亭不屑一声,目光又望向湖中:“谁知道你真的假的,顶多一两次,碰巧猜准而已。”
那男子笑道:“非也非也,在下所言非虚,但却请兄台莫问缘由,我也不便说。”
柳月亭道:“为何?”
那男子低头沉吟一阵,不答反问:“如兄台今晚所见,那些万金堂点灯笼的人,是些什么人?”
柳月亭皱起眉头道:“想来不过是些赌坊中办杂事之人,这又如何?”
那男子笑道:“那些人是万金堂中的杀手,平时所作所为,也不是‘办杂事’,而是专取人性命。”
柳月亭稍显愕然:“听闻万金堂谨慎作风,公正本分只做买卖,不沾染江湖中的恩怨,如何会派杀手肆意为非?”
那男子道:“万金堂杀手所对付的,都是对万金堂不利之人。一般的客人,去那‘抚仙楼’,或是万金堂名下任何一家分号,只要不是对万金堂这东家正主不利,就算是罪债累累的歹徒,杀人如麻的恶人,那万金堂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月亭皱眉沉默一阵,道:“就算这样,与你的事何干?”
那男子笑笑:“自然相关。那‘抚仙楼’平素多少人垂涎,多少恩怨纠缠,每日靠岸的时辰虽是固定,停靠的地点却有变化,让外人难以捉摸。但倘若是让他们知晓了去,如今竟有人能事先预料,那本人这身家性命,岂不是也要寄放在那万金堂中了?”
柳月亭又一阵默然,道:“阁下恐怕是过谦了吧。”
“并非虚言,”那男子一个抱拳道,“今晚若非得兄台相助,恐怕是不好收场。”
柳月亭道:“那万金堂既是赌坊之所,旗下打手不过拿钱卖命之徒,阁下身怀武艺,何惧一众泛泛之辈?”
“兄台是有所不知,”那男子说道,目光微闪,神色中稍显肃然,“那万金堂麾下多少号杀手,绝非等闲,莫可小觑。除此之外,据闻在暗地里还有隐秘往来的外部助力,可随时为万金堂所用,其中更不乏门派掌门级别的人物。这险山恶水之地,江湖纷乱,那万金堂能在此间屹立十数年不倒,自然有其原因,恐怕我等今晚所见,不过其势力的冰山一角。”
跟着,又抬手琢磨着道:“不过我看兄台身手,能在夜间斩下那‘神箭’谭青一箭,也是当真不凡!”
柳月亭淡淡而道:“却与身手无关。我当时有可能接下那一箭,也有可能接不到,当时恰巧斩下,只是运气占多。”
那男子闻言,面色古怪一阵,道:“不管怎样,兄台还是助我解了围,还要容我谢过。”
听他刚才提起一位万金堂杀手的名号,柳月亭忽然道:“我看你,倒像是对那些人有些了解?”
那男子道:“是有认识几位,毕竟在这一带,万金堂势力所在,经常往来这边的人,多少会有些熟面的时候。”
柳月亭闻言不语,又转身望向湖面,唯见沐在夜风中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了,还未请教恩人姓名?”稍过片刻,那男子的声音又道。
“天墨门柳月亭。”码头边上的人,口中径直一声。
“原来是天墨门中的同道,”那男子口中啧啧连声,“何况柳兄还如此直言不讳,气概坦荡,当真性情中人!”
柳月亭道:“无妨。我来这‘抚仙楼’之事,几位同门都是知晓,相信回头,家师也会知晓。既如此,那瞒与不瞒外人,都没有区别,也无所谓。”
那男子慨然而道:“柳兄如此诚挚无欺,倒叫人有些平添羞惭,不知今晚是否还有雅兴,愿与柳兄同往那‘抚仙楼’,共寻一乐。”
柳月亭稍微回头一望,有所迟疑道:“此事可也说不好,这里来回一趟,颇为废时,那‘抚仙楼’又是缥缈无定,就怕再度跑空。”
那男子笑道:“此事柳兄不必忧虑,今晚保管能够一番不负奔劳。”
柳月亭皱皱眉,又道:“又恐最近银钱周转不良。”
那男子又是笑道:“柳兄可与在下同往,钱财方面,也是不劳烦神。”
柳月亭道:“如此,会不会过于烦扰,这位兄台……”
“‘卓剑门’韩载。”那男子又是一声,打断。
柳月亭道:“我以为兄台会不便相告?”
韩载一个引手,敞怀而道:“既然我要与柳兄结伴,今晚同往那‘抚仙楼’中,共谋一乐?”
柳月亭不自在笑笑,说道:“其实我去那‘抚仙楼’,是为了……”
“柳兄不必言明,”韩载摆摆手,连点头道,“我知柳兄坦荡,无所欺瞒,但每个人都有一些自己的喜好,柳兄可不必过于坦然相告。如今就是一事,今晚那‘抚仙楼’,柳兄去与不去?”
柳月亭抱拳而道:“那就先行谢过。”
回到镇子,已是白日。
踏进汇源楼,大堂内零星几桌客人,柳月亭在门口稍微站立,走过去,向一位伙计问道:“这位小哥,请问天墨门中的各位师兄在吗?”
那伙计转头看来,大概迟疑了一下,这才认出,笑道:“原来是这位少侠,不过眼下,贵派中的诸位师兄并不在本店。”
柳月亭皱眉着,自顾自般道:“我刚才从驿道过来,见各位师兄也不在那边,这是怎么回事?”
那伙计忙着道:“贵派诸位师兄昨晚确实住在本店,今日早些时候还在。但后面有其他正派弟子进店,诸位师兄与之交谈,便动身去了别处,留下消息,让我们代为转告一声。”
“哦?”柳月亭疑问一声道,“那他们去了何处?”
那伙计道:“此去南边二十里,陇山坪。”
再度出发,二十里路程也不费时,转眼即至。柳月亭到达那伙计所说的地方,所谓“陇山坪”,其实不过一段连绵坐卧的土丘地带,驿道通往此地,于稀疏的松木林中经过。
放眼而望,薄雾中的几株松木下,隐约可见几名青年男子。也不迟疑,柳月亭径直而去,果然就是奚常等人。
“奚师兄,诸位师兄!”从外边过来,柳月亭向着众人抱拳道。
“柳师弟,你也过来了。”奚常回应声道,宋诣与南箫瑾二人也转身看来。
“是,我从客栈伙计那里得知你们的消息。”柳月亭道,“不过,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嗯,”奚常点头着道,“这不是有了新的线索吗,早上我们在客栈中遇到几名‘长缨门’的人,听他们说起,他们从南边过来,倒是也有些别的发现。”
柳月亭一脸释然道:“原来如此,那不知是什么发现?”
奚常身子侧开,让出一个空当,指着后方的地面,淡淡而道:“便是又一道‘血阵’。”
柳月亭神色肃然,就朝那地面上看去,奚常的声音又道:“此‘血阵’,与我们先前所见,又有不同,无论脉路血迹,都更加清楚分明,想来是布置的时间要更晚些。”
柳月亭优思中,抬头道:“那我们接下来?”
奚常颔首而道:“先看看这里的情况,杳寒山那边就不忙回去了。”
柳月亭闻言稍微思索,这时旁边宋诣的声音响起:“对了柳师弟,你昨晚去那‘抚仙楼’,有什么线索吗?”
柳月亭苦笑道:“没有什么线索,我当时去得不巧,也就错过了。”
“嗯,”宋诣沉吟中道,“听闻那‘抚仙楼’本是缥缈无踪,可是难得赶上。”
柳月亭又笑笑不语,那抚仙楼固然是缥缈无定,但就昨晚的见闻,其所牵扯的是非恩怨,也果然是不少。
又有那位新认识的“卓剑门”同道,相邀于今晚,说是自有办法,能料到那抚仙楼午夜停靠之处。而至于其中真假,他本是打算姑且一试,今晚再度奔劳一趟,但回到这边,几位师兄的探查有所进展,师门任务牵系,倒是有些两头难顾了。
整个白日时分,他都在想这个问题,同时与诸位天墨同道一起,探查这一处新发现的“血阵”。但说是“探查”,其实也就跟先前的情况一样,天墨众人在“血阵”旁打转,在周围的林子中找寻蛛丝马迹,观察附近有无可疑之人的踪影,而结果也是一样,无所发现。
到了晚上,众人守在松林中,点亮篝火围坐一旁,几句话聊罢了,正得一刻闲暇。
柳月亭默然着,犹豫良久,开口向奚常说道:“奚师兄,我看这一天了,这里也没有什么问题,我还是再去那‘抚仙楼’看一看吧?”
燃烧的木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点点火星顺着烟气升向夜空。
对面奚常的目光透过烟火望来,口中道:“那‘抚仙楼’并非寻常之地,可能又是一夜白白奔波,柳师弟可想好了?”
柳月亭道:“自当不辞辛劳,昨夜虽是错过,兴许就在今晚。”
奚常道:“我知柳师弟殷诚之心,但这次的事,门中师长寄望,我等协力而为,怎好总让柳师弟单独远赴险地?”
柳月亭道:“本是该做的,况且师命所系,不敢只顾个人安危。”
“可以不顾个人,但总要考虑大家整体的安危,”一道话音响起,却是出自那位常常默不作声的南箫瑾之口,“门中师长只让我们探查这杳寒山下的魔教动向,那‘抚仙楼’距这里可也不近,何必要节外生枝?”
奚常接口道:“有我们三人在此,南师兄可不必忧心安危。再说柳师弟的到来,本来也不在预先计划中,是掌门师伯的额外安排,也是首次下山历练,总要多做点事情,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凡天墨弟子历练,只要不违道义,无论仗义走遍天下,或是蛰居寄情山水,创立营生甚至婚嫁娶亲,诸般无忌。
天墨门历练之风如此,南箫瑾一时自感无话,还是冷哼一声道:“去那种地方能有什么事,不过纵情声色之地。”
也是知晓自己与那天都峰一脉,始终存有嫌隙,柳月亭也不去如何辩解,只是又表达决意。
奚常考虑之下,再度答允,又约定次日汇合之地,这已是后话。
当晚动身出发,按照那韩载所说,去到昨夜遇到万金堂杀手的那一座码头,果然也正如预料。
午夜时分,一座张灯结彩的巨大画舫破开雾气,渐渐靠近岸边。其高有四层,无数灯笼连结成串,分布各层,整体灯火辉煌,从深邃幽暗的湖面上徐徐而来,如同浮游的天宫。
岸上的人群中不禁一阵耸然,在那画舫靠上码头,陆续而去。
“柳兄,如何?”一边跟随人群,朝码头走,韩载转头过来,笑问一声。
柳月亭闻言也是笑一笑,应道:“兄台是有先见之明。”
说完转头朝周围的人看去,见跟昨晚相比,地方还是同一个地方,但人群中皆是新的陌生面孔,已是另外一批人。
二人随于人流末尾,走到画舫下,码头上一位迎客的侍者朝二人打量一番,目光落在柳月亭身上,开口道:“这位小兄弟可是新面孔,是第一次来我们总堂吗?”
“他是跟我一起的。”柳月亭稍有诧异,旁边的韩载已然站出一步,颔首而道。
那人向韩载看上两眼,也不多话,一个抱拳礼,又做一个“请”的手势,将二人送上画舫。
“怎么这里还要报身份吗?”走在一条栽种花草的廊下,柳月亭不禁问道。
韩载笑笑说道:“有时候会问,不过在客人,也可以随便说个身份来历,像我就没有使用本名,他们也不会去较真。另外如柳兄,天墨门出身,在这地方,恐怕也是要掩藏身份的好。”
柳月亭默然点点头,心下自然是明了,这般龙蛇混杂之地,除了自己与旁边的这位,有多少正道弟子会来,只怕大多都是些旁门左道中人。
回头过来,已是到了走廊尽头,面前一个转角,一条楼梯斜斜往上。二人顺楼梯,上到二楼,韩载在前面带路,来到一处靠柱子的桌位坐下。
柳月亭这时转头打量,见这画舫的第二层,由木屏风分隔成多个区域,整体陈设布置,除去一些字画和花瓶器物,主要都是一些餐食用的桌椅,倒是跟寻常的客栈酒楼差不多。
不多时,又见一位长衫女子进来,怀中竖抱一把古筝,走到屏风一角的珠帘之后,拨动弦音,袅袅入耳。
“我看这一层,”柳月亭边去听那曲子,边道,“倒像是酒楼一样,不知其他楼层有些什么?”
韩载这时与一位侍者交代两句,将他打发走,看过来笑道:“还是酒楼,要说这‘抚仙楼’,可不就是一座酒楼吗?”
柳月亭稍微一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里,不是那万金堂的总堂吗?”
韩载笑道:“总堂自然另有所在,若只说这‘抚仙楼’,便也就是一座酒楼罢了。”
柳月亭道:“这么说,那总堂与这‘抚仙楼’,竟是两处地方。”
韩载道:“正是。”
柳月亭道:“那总堂又在何处?”
韩载以手推开一小截窗扉,目光望向外面光亮的回廊,以及更远处朦胧一片的山峦湖泊,口中吟吟而道:“云梦浩瀚之处,山水缥缈之间。”
清夜,抚筝之人曲音相续,以伴良宵。
阁楼中人酒食玩物,引以为乐。
画舫在湖泊中驶有一个时辰,越过重重山水,终于是靠边停岸。
柳月亭二人随人流依次下船,展现在面前的是长桥码头与连绵屋宇,长桥夜火交相辉映,屋宇人声不绝起伏,俨然人间不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