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雨过天不晴
细雨如丝。
沂水道塔的石阶周围，已是生出了青绿的杂草。
这些小草轻轻摇曳，于薄雨润泽之下青翠欲滴，极是好看。
一双干净的缎布绣鞋踩在石阶之前，不曾沾染半点泥土。
李应晴抬起眸光，望向数十日都不曾开启的道塔门阙。
踟蹰之间，她还是运起些许玄气，轻唤道：“姜宿师兄可在么。”
淅淅沥沥的雨水滴落下来，在青石板上摔落成更加细碎的水滴。
李应晴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转过身去。
束在玉簪间的发丝暴露在雨幕之间，已是隐约有了些许浸湿。
这已经是她第七次，前来沂水道塔谒见。
身为昭明论道的第四百名。
李应晴心里，自然有着许多傲气。
可对于姜宿这里，她却是发自内心的无比钦佩。
时不时地便会取出，曾经姜宿在落花台上的留影玉简。
一遍一遍地翻看，心下极是向往。
无论是与张斜比斗，还是与赵灵音论剑。
亦或者是诛杀季楹，甚至于绞杀许映灵那里。
都让李应晴无数次地，在自己的殿阁里反复观看。
“我也尝试着似姜宿道兄那般，精修数道神通。”
“可每逢关口之处，悟性都彷佛差了些，无法堪破其中奥妙。”
“长此以往，神通术法的威能，便始终都无法提高……”
薄薄的雨幕之间，李应晴背对着沂水道塔，轻轻行走。
其抬起头来，遥望着天边极远处，矗立着的插天巨山。
以及悬在那巨山之上，轰荡八方的庞大气运漩涡。
那是太夜道宫之所在。
“或许入了道宫修行之后，便会好些罢。”
想到此处，李应晴面上不禁露出笑意，脚步也变得轻快了些。
沂水城主已经应诺。
待姜宿师兄离开之后。
自己与弟弟李溪，便可以离开沂水山界。
拜入太夜道宫，成为真正的道统弟子。
“好想去太夜道宫修行……”
“若是姜宿师兄能够指点我一番，便好了。”
想到此处，李应晴恍惚之间，似是听到了门阙开启的声音。
不知怎地。
她竟是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怔怔地回过头去。
沂水道塔殿门之下，雨幕之间。
静立着一个身着雪白道袍的生灵。
他立于巍峨殿柱之侧，漆黑的发丝被雨水所浸染。
清冷好听的声音却是穿过雨幕，极为清晰地落入李应晴耳中。
“且来殿中说话。”
李应晴呆怔片刻，随后面上露出无法形容的惊喜之色，口中不知该说什么话为好，转身纵跃飞去。
她在心下，却是疯狂自语。
“姜宿师兄与我说话了……”
“他生的这般好看，不曾想到，声音也这般好听……”
“我该说些什么……”
白皙的耳垂有些晕红，李应晴面色羞赧，落在道塔殿前，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发丝，咬着嘴唇，道：“姜宿师兄……”
姜宿轻轻点头，转身走入道塔大殿。
李应晴暗骂了自己一句，随后急忙走上石阶，跟在其身后，行入殿室之中。
殿门未关。
雨声渐急。
姜宿取过两个蒲团，雪白袍袖轻拂，席地而坐，道：“关于你的修行，哪里有不明之处，说来便是。”
闻听此言，李应晴一时间有些失措，道：“姜宿师兄亲自指点，这怎么使得……”
“这些时日里，你时常前来道塔，不就是为了此事么。”
姜宿轻声道，“更何况，我平白拿了你家的铁链，此时闲暇，指点些神通，也算应当。”
闻听此言，李应晴抬起头来，望着近在咫尺，清美如画的白袍少年。
心下不禁怦怦直跳，似小鹿乱撞。
她扯开嘴角，努力使得自己的笑容更好看些，道：“一条铁链而已，你若要，我再多拿几条给你……”
此言出口，李应晴当即便觉得有些不对，连忙道，“不是这种铁链，我说的是……”
言至此处，她下意识地闭上了嘴，白皙的耳垂酡红，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姜宿微微摇头，伸袖指了指殿门下的巨大灵禽，道：“将你修悟不明的那些神通，朝它施展便是。”
那灵禽似是有所察觉，在雨幕里伸展开巨大的翅膀，硕大的脑袋抵到殿门前，朝李应晴发出一声低低的嘶叫。
雨幕渐薄。
石阶两侧的青草，经历雨水的洗礼，愈加生机勃勃。
不知过了多久，李应晴停下演练神通，面色有些苍白。
其神阙玄气，已经濒临耗尽。
只是其内心思绪，却依旧还在震颤激荡。
眼前的白袍少年，只不过三言两语，便点破了自己修悟神通的桎梏。
甚至就连自己祖传的“山崩”神通。
都在其观看之后，略作指点。
使得自己的咒法进境，突飞猛进！
此时此刻，李应晴极为自信。
若是自己再去参与昭明论道，极有可能，会进入前一百之列！
“你的根骨尚可，悟性也不算差。”
白袍少年看出她玄气耗尽，便轻拂袍袖，自蒲团上坐了下来，轻声开口，“只不过未经道统气运洗礼，底蕴尚浅，若是去了太夜道宫，说不得也是一个太夜天骄。”
李应晴惊喜道：“当真如此么！？”
姜宿轻轻点头。
闻听此言，李应晴抚着玉缕裙摆，开心的几乎跳起来。
姜宿静静地看着她，还有一句话不曾说出口。
心性单纯，涉世未深。
入了太夜道宫，只怕免不了吃亏。
甚至有着极大地可能，会殒命于悄无声息间。
虽然对于姜宿而言，太夜道宫整体的修行氛围，算得上很是平和。
可对于寻常弟子来说，道统六山七海，本身便是危险重重。
稍有不慎，便会遭人算计。
思及此处，姜宿竟是蓦地想到，前些日里，自己与有苏暮相见之时。
藉由幽冥妖火，隐约能够察觉到。
有苏暮这里的修业，乃是通神造化境。
在此之前，姜宿所遇见最为强大的第二境生灵，乃是无妄圣子。
其更是大致估算过。
自己若是与无妄圣子对敌，若是不曾动用底牌，只怕就连一刀都挡不住。
可让姜宿惊骇的是。
有苏暮这里，竟然已经强大到，让自己连与其比斗的欲望都没有。
“有苏暮，远远强过无妄圣子。”
姜宿极为相信自己的直觉，同样很是信任自己的感应。
可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
甚至就连姜宿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同为通神造化境。
无妄圣子已经能够横扫十万里疆域，威严赫赫，镇压无数同阶。
可是有苏暮，却让姜宿这里，完全看之不透。
就算幽冥妖火有了精进，神魂修境蕴养许久，同样有所提升。
但对于有苏暮，姜宿无论如何感应，都比起之前，仅仅只多出一条信息。
她是通神造化境。
除此之外，竟是没有得到半点其余信息。
“难道天生的神通、根脚、血脉、根骨、悟性等等，以及后天的神魂蕴养、神通修持等等，尽数叠加起来，当真能够让同等境界的生灵，差距如此之大么……”
姜宿这里，蓦地想到自己与三大道统里，同阶生灵的比较。
忽然觉得，此事似乎并不是那么令人意外。
此前与有苏暮相见，只不过让姜宿对此事的认知，又清晰了许多。
“姜宿道兄，那我便不叨扰了。”
少女见姜宿沉默许久，心下知趣，欠身行了一礼。
抚裙转身，走下石阶。
她走在满是雨水与青草的石板路上，似乎就连飞扬的发丝间，都洋溢着心绪的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