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青丘落雪，长夜人间
闻听此言，李应晴略一沉默，道：“我观父亲话语之间，似乎对那太上长老很是忌惮，其定然有着背景存在。”
“拜入道宫之事，暂且不急。”
“方才父亲已经前去道塔，接那太上长老，待我等试试他的深浅，再做打算。”
李溪冷哼一声，道：“我听近侍讲，那太上长老的修业，不过也是命火通玄境，与我等相差仿佛。”
“但你我二人，可是入了命火通玄榜的疆域天骄！”
“有我等在此，难道还会怕了他不成？”
李应晴摇头道：“话不能如此说，李溪，你行事实在是太过莽撞，就算这长老当真修为低微，可其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代表的更是太夜道宫，我等还是先看看再说。”
正说话之间，溪玉殿前熙熙攘攘。
沂水城主一行人众星捧月，迎着一个身着雪白道袍的生灵行了过来。
李溪满脸不忿，站起身来，抬首望了过去。
这一望倒好，他竟是微张着嘴，瞳孔急剧收缩，呆滞不语。
“李溪，你又在一惊一乍甚么。”
李应晴叹了口气，伸出纤白手指，拢了拢垂至耳侧的头发，神情间多少还是有着几分傲气。
“不过方才，你说的不错。”
“无论如何，我都是命火通玄榜的第四百名，不能平白让人看轻了去。”
只不过，在她眸光流转，落在白袍少年那里时。
却是与李溪一般，直接呆怔在了原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沂水城主已经引着姜宿行至殿前，高声道：“太上长老请上坐！”
诸多皇城侍卫、近侍将军皆是纷纷起身，恭敬行礼道：“见过太上长老！”
“李溪，应晴，你等在做什么？！”
溪山城主原本满脸笑意，可当其看到发怔的李溪与李应晴，面色不禁沉了下来，“不知礼数的东西，还不快来见过太上长老！？”
李应晴率先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半抬着眸光，偷瞥了眼那白袍少年，低声道：“见过太上长老！”
与此同时，她暗地里催动玄气，狠狠击打在李溪身上，将其唤醒。
“见过太上长老！”
李溪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开口见礼。
待沂水城主与姜宿朝上首走去，他才骤然转过身来，与李应晴对视一眼，目光震骇至极，“这太上长老，为何与姜宿师兄如此相像！？”
昭明论道，命火通玄第一，姜宿。
无论是三大道统，还是疆域天骄。
方圆十万里内，只要是参与论道的命火通玄境，皆可称其为师兄。
李应晴则是幽幽地望着姜宿那里，低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姜宿师兄……”
二人说话之间，上首的姜宿与沂水城主依次落座。
沂水城主为姜宿斟满酒盏，赔笑道：“太上长老莫怪，此二人刚从昭明山回来，不知礼数，望乞恕罪。”
溪玉殿前，花灯明亮。
丝竹之音渐起，数十个身披薄纱的妙龄少女鱼贯而入，婉转抚袖，翩然而舞。
“无碍。”
姜宿端起酒盏，轻啜一口。
沂水城主笑道：“我观太上长老这里，亦是命火通玄境的修业，为何不曾前去昭明山落花台，增长一番见识？”
在其观来，万众瞩目的昭明论道还不曾结束，姜宿便随着无妄圣子来到了沂水山界。
故而其下意识地认为，姜宿这里，乃是直接自太夜道宫而来，根本不曾前去昭明山。
姜宿沉默片刻，还不曾来得及开口。
下首的李应晴便走上前来，恭敬立于玉案之前，抬起眼眸，望着白袍少年如画般好看的清冷眉眼，心下羞赧，目光有些怯然，却还是开口问道：“敢问太上长老这里，可是唤作姜宿么……”
沂水城主见她无故上前，刚要呵斥。
可听到她口中之言，却是下意识地怔了一怔：“姜宿，那不是昭明论道，命火通玄境的第一么！？”
姜宿看了李应晴一眼，并未否认，轻声道：“你身为疆域天骄，能在与道统弟子的争锋之中，进入前五百，已经殊为不易。”
李应晴这里，则是更加羞赧。
心下已是知晓，方才自己与李溪二人，自以为隐秘的对话，已被姜宿师兄听了个清楚。
不过此时得了肯定，她心下却是极为开心，欠身行礼道：“谢过姜宿师兄！”
李溪则是满脸狂热崇敬，快步上前，恭敬道：“沂水山界李溪，见过姜宿师兄！”
沂水城主蓦地站起身来，惊声道：“难道太上长老你这里，便是命火通玄榜的榜首，横压十万里疆域无数同阶生灵，命火通玄境的第一天骄！？”
玉案两侧，诸多披甲将军、皇城近侍皆是面色狂热，轰然起身，目光炽热崇拜，朝着姜宿望来！
只因姜宿这里，乃是人族！
无论是太夜道宫，还是望虚山道统，其中人族的数量，都极为稀少。
甚至占不到十之一二！
可是姜宿这里，却是横压十余万同阶生灵，以人族之身，登临命火通玄第一！
沂水山界又刚好是极为稀少，只有人族存在的聚居之地。
上到沂水城主、诸多将军，下到皇城侍卫、沂水子民。
前时得到此消息之时，皆是对姜宿这里极为崇敬！
沂水城主这里，甚至就连眼眶都有了些许湿润：“太上长老，直至今日我才知晓，原来在道宫之中，人族当真能够压过其余生灵！”
姜宿望着有些失态的沂水城主，神情古怪。
虽然能够理解其激荡心绪，可姜宿这里，却根本无法与其共情。
他不是人。
姜宿干咳一声，道：“城主……”
沂水城主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姜宿的袍袖，开始诉说沂水人族的不易。
姜宿听着溪水城主在此喋喋不休，目光愈加古怪。
在姜宿观来，种族血脉之别，并不重要。
世间万物，都是生灵。
无论是人是鬼，是妖是怪。
皆是挣扎生存于天地之间，并无太大区别。
与此同时，李溪那里亦是激动开口，俨然将姜宿这里，当做了举世罕见的人族天骄：“姜宿师兄有所不知，在此之前，父亲从不让我等接触道宫，说那里都是些妖魔鬼怪，人族备受欺压，所受皆是不公。”
“可今日之后，父亲的看法有了极大地改变，更是放下话来，从此不再阻拦我等！”
“我与应晴姐终于可以拜入道宫，成为真正的道统弟子！”
望着面色通红的李溪，姜宿有些无言，沉默片刻，还是道：“太夜道宫最重道统气运，对于生灵的种族血脉，并无太多歧视。”
沂水城主在旁大笑道：“此前倒是我一叶障目，太上长老，且满饮此杯！”
此言落罢，他直接将盏中酒酿一饮而尽，显然极是高兴。
觥筹交错之间，夜色愈深。
不知不觉，已是过了一个时辰。
溪玉殿前，灯火阑珊。
姜宿走上西南宫阙的石砖，将喧嚣熙攘尽数抛在身后，朝着七重道塔走去。
此次赴宴，乃是为了知晓沂水山界的大致境况。
毕竟自己这里，身为太上长老，以太夜道宫之名镇守于此，总不至于对此地一无所知。
不过其心下，已经打定主意。
在此地的余下两年，便在沂水道塔静心修持。
似这般耽搁工夫的灵宴，绝不再去。
姜宿抬首望着七重道塔，走上石阶，行入门阙之中。
随着沉闷的响声，沉重的殿门缓缓关上。
道塔大殿，灯火通明。
身后门阙已经关严，姜宿抬眼朝着黑金道台望去，神情微凝。
原本自己休憩的绸缎软榻上，此时竟是坐着一个碧裙少女。
她身着碧玉重缎裙裳，青丝如瀑垂落。
散落如花，堆叠如云。
“有苏暮。”
姜宿轻声开口。
有苏暮走下黑金道台，轻笑道：“看来你距离第三境，愈来愈近了。”
碧裙少女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馨香。
拢着青丝的白玉冠冕之下，映着她羞花闭月的仙姿玉貌。
她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彷佛是全世界的中心。
姜宿眸光平静，望着近在咫尺的碧裙少女，道：“我需要一些灵物资源。”
有苏暮挑眉，道：“且说来听听。”
姜宿思忖片刻，道：“我要二十颗定神丹。”
闻听此言，有苏暮目光一怔，眼角微微抽搐，险些直接昏厥过去。
“二十颗定神丹！？”
“姜宿，你不要欺人太甚！”
有苏暮再也绷不住清贵矜傲的神情，面色当即垮了下来，咬牙开口，“定神丹在这临水界境，很是珍贵，就算是我这里，也仅仅只有九颗！”
姜宿道：“我的神阙玄气与他人不同，若要登临第三境，需要未雨绸缪，提前准备许多定神丹。”
有苏暮纤白如玉的手指微微颤抖，道：“寻常生灵破境，三颗定神丹已是极限，再多也是无用！”
“你若是要灵岫，我可以给你，可是在这临水界境，定神丹炼制极难！”
“更何况这些定神丹，我还有别的用处！”
姜宿略一沉默，道：“那便五颗定神丹，二十万灵岫。”
有苏暮沉着小脸，指尖凝聚出一点储物玄光，道：“给你。”
见她如此干脆，姜宿当下便觉得，自己要的少了。
伸袖取过储物玄光，姜宿顷刻便察觉到，此物比储物玉牌更为玄妙。
虽然狐尾仙纹白玉簪，同样可以收入神阙。
不过却需要耗费玄气，维持其变化之态。
而这储物玄光极为神异，几乎便是一粒光点，耗费玄气极少。
其中的空间，更是有着足足百丈方圆！
“当初我被流放至此，身无分文，除却母亲给我留的些许遗物，身边只有黄粱这個奴仆。”
有苏暮看了姜宿一眼，轻声开口，“这些都是我凭借自己做生意的手段，逐渐积累而来。”
“若是换了当初，我不曾被贬谪时。”
“莫说区区二十颗定神丹。”
“便是二百颗，三百颗。”
“我也不曾放在眼里。”
碧裙少女冷澈好听的清音逐渐消散。
道塔大殿之间，依稀残留着些许馨香。
姜宿走上黑金道台，略微清点一番自己的家当。
算上有苏暮留下的二十万块灵岫，自己的灵岫数量，竟是到了三十九万余块。
“还不够。”
姜宿望着储物玄光里，堆成小山的数十万块灵岫，心下思量。
对于寻常生灵而言，这是完全不可思议的庞大数量。
不过姜宿这里，却是知晓自己的修行，与旁人不同。
奠基心诀《灵阙》的修蕴，只是表面。
更为重要的，却是《幽冥劫经》的修行。
若是要将《幽冥劫经》修至与神魂修业，相同的境界。
需要不可想象的海量灵物资源。
更何况，还有“流花照影”之术。
以及“落英”后面两重，“飞花”之术，“照灵”之术。
甚至是天敕神兵里的“烛影”之术。
都需要海量的灵岫修持，以及雄浑的神魂源力来支撑。
清点过后，姜宿收好储物玄光。
取出数瓶寻常的养气丹，放在案前。
微阖双目，雪白道袍垂落于榻。
不知不觉间，再次沉入了枯燥的修行。
……
……
……
青丘落雪，幽冥问仙。
太夜玉阶，沂水清寒。
明灯如昼，浅袖霓裳，不见宿相轮转。
镜里寻花，水中捞月，命数皆妄言。
假面琉璃，蜻蜓过水，蝶舞盈香暗。
流花照影，灯火阑珊。
万花飞琼摇落，再回长夜人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