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地狱亦于无量前
玄黑罩袍之下，姜宿低垂着目光。
望着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指，神情极为罕见地有些呆怔。
方才其正在演练不同的奠基神通，可却忽然之间，极为惊骇地发觉。
不知何时起，双手指节之间，竟然有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弥漫而起。
这些黑气诡异非常，弥漫着无法言明的死寂气息。
“姜宿道兄，你怎地了……”
李怀羽正在默记神通术法，此时察觉到了姜宿这里的异常，不禁侧头看了过来。
待看到那些黑气之后，李怀羽瞳孔急剧收缩，下意识地惊声开口道，“死气！”
其目光在那些黑气之上停留片刻，随后望向姜宿有些苍白的脸庞，半晌说不出话来。
死气一旦出现，便代表着此生灵，寿数将尽。
其仅仅只存在于，将死生灵的神魂之间。
若是死气已经自神魂溢出，自指间散发。
则说明其时日无多。
姜宿将手掌拢入玄黑袍袖之间，沉默不语。
如今细细想来，这些死气蔓延，早有征兆。
这些时日，无论是催动幽冥妖火，还是催使伴生长剑。
姜宿心下，都有着若有若无的剥离之感。
此前在寒池山之时，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姜宿道兄，我观你骨龄未满二十，怎会有死气弥漫？”
李怀羽神情变得认真，肃然问道。
姜宿微微摇头，轻声道：“我的寿数，与寻常生灵不同，似乎要更短些。”
李怀羽道：“我还从未听过，天命寿数只有二十的生灵，即便是古籍记载之中，最为短寿的襄鸟，也有着四十年寿数。”
“这道奠基神通……”
蓦地，姜宿抬起目光，望向道台之上的一面光幕。
那上面有半透明的虚影，正在演练一道基础法门。
“《阴神真术》。”
姜宿蓦地站起身来，瞳孔间的漆黑火焰骤然颤动，炽烈燃烧而起！
在这道奠基术法之中，姜宿察觉到了一种极为熟悉之感！
似乎自己曾在何处，见过这道神通！
李怀羽亦是面露喜色，道：“道兄若能寻到合适的奠基法门，破境命火通玄，自然会再增寿元！”
姜宿不曾开口，只是行至十余丈外，金衣护法的石座之前，微微拱手，不卑不亢道：“还请护法出手，帮我刻录这道神通。”
金衣护法面无表情，看了姜宿一眼。
随后伸袖轻拂，朝着那道光幕虚虚一抓！
一道流光被其摄取而出，落入手中。
不过数息工夫，便被其刻录成了一块空白玉简。
《阴神真术》。
姜宿取过这块玉简，道：“谢过护法。”
金衣护法微微点头，从始至终都不曾开口。
姜宿持着玉简回到自己的石座，指间漫出一缕灵气，缓缓渡入其中。
其上的介绍，极为简短。
仅仅只有一行字。
“《阴神真术》，阴间生灵的奠基之术，寻常生灵不可修。”
“阴间……”
望着手中的玉简，姜宿眉头微蹙。
不过随后，其便暂且按下心思。
而是催动天生命火，尝试着观想术法，看看是否能够修行此法门。
其身侧的李怀羽，亦是看到了这道《阴神真术》，神情惊骇，心下道：“所谓阴间，我只在古籍记载之中见过，分明早已不复存在。”
姜宿并未在意李怀羽，而是使着幽冥妖火，全神贯注地引动灵气。
按照《阴神真术》的咒诀，将其引入“神阙”、“神宫”以及“心宫”三大窍穴。
丝丝缕缕的灵气被汲取而来，在其血脉经络之间翻腾沸盈，朝着“神阙”奔涌而去。
姜宿拥有天生命火。
故而，其直接省去了最为重要，也是最为困难的“燃起命火”这一步。
只要能够将灵气引入神阙穴，使其伫留，与神魂命火勾连。
便可真正踏入第一境，命火通玄境！
姜宿身周的灵气波动愈来愈剧烈，至了最后，甚至泛起了一圈一圈，半透明的无形波纹！
李怀羽这里，已经察觉到了其气息变化，神情骇然无比，喃喃道：“姜宿道兄，难道你当真是阴间生灵么……”
其言未落，便听得一道极轻的“咔嚓”声响！
姜宿身周的灵息波动，在一瞬之间尽数崩塌！
其缓缓睁开眼睛，嘴角沁出殷红的鲜血，面色苍白如纸！
“《阴神真术》，无法修行……”
姜宿的声音，隐约有些沙哑。
即便是只存在于记载之中的阴间。
也并非是自己的来处。
“可那诡异的熟悉之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姜宿眼睑低垂。
望着指间的漆黑死气，心绪不禁有些烦乱。
寻不到奠基法诀，便无法破境。
无法破境，便不能增加寿数。
观此时死气的蔓延速度。
只怕不出数十日工夫。
自己便会寿元耗尽，神魂死亡，真正消散于天地之间。
李怀羽亦是摇了摇头，道：“我还以为道兄这里，当真是阴间生灵。”
其语气复杂。
听不出到底是期待，还是惋惜。
此时李怀羽也已经明白，姜宿此前曾言，并不知晓自己的种族。
未必是一句虚言。
望着重新寻找法诀的姜宿，李怀羽叹道：“观姜宿道兄这般困境，我倒是愈加羡慕那些，拥有天敕之物的生灵。”
“那些生灵得上天垂怜，生来便有天敕神通，所需咒术法诀一应俱全。”
“根本不似我等，每修至一个境界，都需费尽千辛万苦，才能寻到适合自己修持的咒诀法门。”
“只不过天敕神通，实在是太过少见。”
“遍览青丘妖国，数百万里疆域。”
“不知年以来，拥有天敕神通的生灵，也是少之又少。”
祈明山界，方圆三千六百里，虽然已经极为辽阔。
可若放在青丘妖国的国境地图上，却连一个最为渺小的光点标记，都不配拥有。
根据祈明山界记载，青丘妖国，绵延七百万里。
祈明山，地处青丘西南角落，位于其边陲贫瘠之处。
是青丘西南无数地界之中，渺如微尘的一座山境。
姜宿这里，却是心神震颤，蓦地抬起头来，望向李怀羽，道：“方才你说什么？”
李怀羽怔了怔，道：“我说那些拥有天敕神通的生灵，比起我等，实在是轻松太多。”
姜宿神情晦暗，不曾开口。
心间思绪，却如拨云见日。
“原来天敕神通之中，早已经有了咒术心诀么……”
心绪剧烈翻涌间，姜宿第一次，将心神完全沉入至了神魂深处。
神魂之间，一朵漆黑火焰根种其上，幽暗燃烧。
幽冥妖火。
姜宿望着这朵诡异至极的天生命火，强自使得心绪沉凝下来，缓缓伸出了手掌。
轰！
幽冥妖火缭绕而起，汹涌翻腾，直接将姜宿的真识覆在了其中！
“幽冥，所困亦非困，地狱亦于无量前，奉往生界道，永失真道，以解众生之苦，照世往天之行。”
无法形容的可怕声音，在姜宿的心神深处响起。
姜宿蓦地睁开眼睛，心神震颤！
眼前光影破碎重聚，自己的真识，已是沉入了幽冥妖火的本源之中！
那诡异的声音依旧在念诵经文，似是来自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