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朝夕
“不知道兄在何处修持,我看你有些面生,若是自远处而来,在这里可有落脚之地么?”
年轻道人走近了些,细细打量姜宿一番,目光热切,神情很是亲和。
姜宿神色平静,笑了笑,道:“我在祈明山麓东边的寒池山居住,一路餐风饮露而来,尚无落脚之地。”
闻听此言,年轻道人有些讶异,道:“听闻寒池山处于祈明深山,不仅地势险峻,生灵稀少,灵气更是稀薄无比,道兄居然是自那里而来。”
顿了一顿,他继续道,“想来道兄已经报录了牒文,不若先去白莲观暂住,休憩些时日,待泠水之庭开府,再一道过来。”
此言落罢,其便在袖中取出自己的传讯玉石,递予姜宿。
姜宿取过传讯玉石,其上极为清晰地,显现出了年轻道人的道法气息。
白莲观,赵易,命火通玄境。
其之所以在崖石山路这里徘徊,正是奉了师门之命。
若是遇见报录文牒的人族,便邀其前往白莲观暂住。
在遇见姜宿之前,赵易这几日里,已经邀了十余个人族。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命火通玄境的修业。
此时见姜宿沉默不语,赵易不禁有些焦急,连忙道:“道兄且放心,至了白莲观之后,你等无需做任何事,闲暇时还可坐而论道,交流修行心得,互相之间都有裨益。”
姜宿略一思忖,点头道:“善。”
赵易见状,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露出笑容,口中道:“还请道兄将名讳与修境告知,我这就传书回观,到时道兄便可径直前去观中落脚。”
白莲观早在数十日之前,便传下令来。
观中弟子每邀一位人族前去落脚,便可获得一枚养气丹。
赵易这里,因着其余事由,前几日才返回白莲观。
故而比其余观中弟子,少拿了许多丹药,这才表现的如此急迫。
“名讳,姜宿。”
“修境,还不曾踏入第一境。”
姜宿轻声道。
赵易呆怔片刻,神情之间有着些许不可置信:“可我观道兄这里气息缥缈,灵蕴沉淀,怎会不曾燃起命火?!”
姜宿笑了笑,不曾开口。
赵易自知失态,尴尬笑道:“道兄见谅。”
此言落下,其同样不再多言。
取出一道空白灵气传书,身周玄气翻涌,挥袖在其上刻录起来。
不过数息工夫,赵易便将姜宿的名讳、形貌等等映入飞书。
其双手翻舞间,掐出一道法诀,施展白莲观的传讯之法,将传书发了出去。
此间事毕,赵易侧头望向姜宿,道:“白莲观位处泠水妖府北边三十里处,占据的山峰唤作‘莲花山’,道兄行至山下,自然会有观中弟子前来接引。”
姜宿道:“善。”
与赵易拱手作别,姜宿行出崖石山路,走过那块数十丈高的巨石。
瞳孔倒映间,暗沉的夜幕自天穹之上横压下来。
已是亥时。
泠水妖府之外,并没有气运漩涡照亮。
月升日落,已是星河璀璨。
“第一境么……”
姜宿沿着陡峭山路前行,眸光有些冰冷。
第一境,命火通玄境。
世间生灵,生来便有命火。
只不过其呈现之态,却是熄灭。
且绝大多数生灵,终其一生,都无法燃起自己的命火。
可姜宿这里,却与寻常之人,有着不同。
其自生来,命火便是燃烧。
且其命火,乃是极其罕见的天敕之物,呈现漆黑火焰之态。
此命火之名,唤作“幽冥妖火”。
将其运于双目,可看破虚妄与伪装。
姜宿知晓,幽冥妖火作为天敕命火,绝非如此简单。
只不过此时自己修业尚浅,无法窥见其真正的威能所在。
“山神殿宇的咒术法门,数不尽数。”
“可却没有任何一道,是我所能修行……”
姜宿走下祈明山麓,抬眼间,望见了不远处的山神殿宇,神情晦暗。
祈明山神的殿宇,遍布数千里方圆的山境。
其中蕴藏的诸多基础法门,都是极好的上品。
山界生灵若是按照其中的基础法门,每日吐纳修持。
燃起命火的可能性,会提高许多。
即便最终无法燃起命火,不能修行,却也能使得灵气贯体,身强体壮。
姜宿之所以无法修炼山神殿宇的咒法,真正的因由,是其根本不知晓自己的种族。
寒池山尽管人烟稀少,可同样有着祈明山神殿宇存在。
姜宿曾经在寒池山,求取过许多基础法门。
人族术法,无法修行。
妖怪神通,无法修行。
鬼物鬼术,无法修行。
灵怪咒术,同样无法修行。
这也导致姜宿这里,尽管拥有天敕幽冥妖火,可以暂时引动灵气。
但由于没有基础法门,根本无法将灵气伫留神阙。
也便无法真正踏入第一境,命火通玄境。
生灵有三大窍穴。
神阙,神宫,心宫。
寻常生灵修持基础法门,引得灵气伫留神阙,日夜修持。
悟性、根骨、天资等等出众者,便会陆续燃起命火,从而破入命火通玄。
可姜宿这里,虽然有着命火存在。
但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基础法门。
泠水妖府,祈明山界最为强盛的洞天之一。
此番姜宿自寒池山,前来泠水之庭,想法极为明确。
便是要在这占据祈明山麓的气运洞府之中,寻找到自己所能修行的奠基法诀。
人族,寿一百五十年。
入命火通玄,可得寿数三百年。
妖怪,寿两百年。
入命火通玄,可得寿数三百年。
鬼,寿八百年。
其诞生便是鬼火通玄,并无寿数可增。
灵怪,山鬼,魑魅,魇鬼等等,寿三百年。
入命火通玄,可得寿数四百年。
……
姜宿虽然不知自己是何种族,也不知自己寿数几何。
不过其曾在寒池山中,看过山间灵怪因着无法破境,寿尽而死。
在那一刻起,姜宿的神魂深处,便诞生了深深的恐惧。
甚至就连根种神魂的幽冥妖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种无法言明的心绪。
似乎,是姜宿这里的本能。
那是对于失去意识的恐惧。
那是对于死亡的恐惧。
“莲花山,距此三十里。”
稍稍辨认了方向,姜宿朝着泠水妖府北边行去。
夜落星垂。
眼前的山路望上去,仿佛深不见底,通向不可知的黑暗。
不过姜宿却是知晓,此刻正是月升之时。
绝大多数的山界生灵,都在自己的洞府汲取月华,修持己身。
这里临近泠水妖府,也并不似其余地方那般危险。
姜宿行过数里,走下祈明山麓,果然不曾遇到任何山间鬼怪。
只有幽深的山林间,时不时传来阵阵聒噪虫鸣。
幽冥妖火于神魂深处寂静燃烧,这时却是有了雀跃。
下一刻,其瞳孔之间显现出漆黑火焰虚影。
幽火颤动之间,缓缓汲取着高天之上垂落的皎白月华。
只不过这些精纯月华被引下之后,却仅仅只是在姜宿的三大窍穴处环绕片刻。
随后便弥漫至其四肢百骸,逐渐逸散开来。
这便是没有修行法门的弊处。
虽然幽冥妖火的汲取、修行、炼取、转化、修融等等,远远强于寻常命火。
可也只能使得姜宿窍穴贯通,气息浑厚,灵蕴沉淀。
并不能使得汲取而来的灵气,真正伫留神阙。
“基础奠基法门……”
姜宿低头,望着玄黑袍袖之间,苍白修长的手指。
感应着自指间漫出的月华灵气,低垂着眼睑,眸光愈加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