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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种下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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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游,你究竟有多无耻居然可以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污蔑我的母亲!”苏默默离开后,周盈站在书房门口朝周游歇斯底里地咆哮道,她脖颈处的青筋因激昂的情绪若隐若现,“我妈她是忍受不了你和梅姨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才选择自杀的,你毫无愧疚之心不说现在竟还往她身上泼污水倒打一耙,你还是人吗?”

    周游听到周盈的话有些不明所以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种话只可能是出自许艳之口,那个女人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周游眉头一皱,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你又去见许艳了?你别听那个贱人胡诌,我跟你梅姨从始至终一清二白,从没有做过半点对不住你母亲的事,更没有逾越之举。心怀愧疚的那个人是喻雅兰,她无颜面对我们父女才选择了离开,”周游顿了顿努力地克制了一下翻涌的情绪,最后竟还是让心里的积怨喷涌而出:“你和你母亲一个样,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激增的憎恨让周盈心头的怒火无处宣泄,她环顾书房一圈后冲到书桌旁把周游珍视的那座文昌塔掀到地上摔碎,她没想到这种杀人不见血的话竟会从自己父亲的嘴里说出,影射着她未婚妈妈的羞耻身份连带着她们母女一起骂。周游这个人看似情深义重,实则无情刻薄,对谁都一样,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上次独自回国的时候就提前购置好了住所,一来是打算接luke回国后她们母子有个容身之所,二来是为了躲避周游和宗意,她接luke回国后在新宅没住两天就被张重找上门请回家来。她原以为周游会一顿咆哮搬出所谓的家法关她的禁闭,没想到当周游见到可爱又淘气的luke时立马进入了慈爱的外公的角色,确实,这个家几十年如一日的冷清缺少了一个正常家庭里应有的欢声笑语,如果连她——周游唯一的亲人,都不在家里住的话,那么周游一个人在家里感受到的只会是寂寞和孤清。或许是周游怕她带luke再次出走,或许是心疼她未婚当妈的心酸,周游态度缄默不敢多问,没想到一向紧张的父女关系因为luke的出现而有所缓和。直到有一天两人在家中小酌,微醺中周盈向周游吐露心声说她在沃顿认识了一个叫matt的中国籍留学生,这个男孩和她一样来自中国澄市,他学业优异智力超群出类拔萃,她因为他入职星河又因为他离开星河。周游从周盈迷迷糊糊断断续续的诉说中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个神秘的小外孙的身份终于得到了解谜。周盈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她得不到的,周游对这个matt产生了好奇,天意弄人,在张重调查后给他的关于这个matt的身份调查报告却让他如坠深渊,他只能用天意弄人这四个字来形容,从来不相信宿命论的人这一刻算是信了。他在matt还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他,差不多就是那个时间他和马烈开始了合作,马烈授意他资助红苹果福利院的孩子,美其名曰儿子年幼体质不好,捐助是为儿子积善行德。周游印象中那孩子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很是机灵,可惜还是没激灵过喻雅兰,话说回来,要不是这二人他不一定能攀上马烈这条高枝,也不会有后来的成就。人生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竟像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周游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稍加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张重另外一个人的资料呢?张重回答,那一位您认识,就是星河银行的苏小姐。这时,周游才恍然大悟,他意识到周盈的胜算并不大。马思远和苏默默从小在红苹果福利院的时候就认识,他明白这种青梅竹马的感情对一个男人的影响胜过对一个女人的影响,就像他对喻雅兰,如果他不能让马思远就范成为他的乘龙快婿那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毁了他。马思远现在依然拥有马烈赋予他的一切所以不把周盈放在眼里,只有等他失去了这所有的一切他才会发现这个驸马身份的可贵,周游猜想马思远大概还不知道自己阴差阳错地顶替了苏默默真千金的身份,如果他知道是自己剥夺了原本属于苏默默的幸福,如果原本属于他的一切都要易主给苏默默而他不过是一个贫穷贵公子,他会怎样抉择?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如果他马思远经得住考验,那周盈必输无疑,哪怕她和马思远之间有一个孩子。

    “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他马思远简直就是不识抬举,跟他那个卑鄙的养父一样蹬鼻子上脸,从来都是别人被我算计,别人吃我的亏,老天有眼报应到我妻女身上来了,妻子吃亏我不能声张为了谋生还要跟那个让我做乌龟王八的人合作,还要帮他养私生女,连自己的女儿也折在他的养子手里,我真是上辈子欠他马家的。周盈,看到你现在这样你知道爸爸的心有多痛吗?你太不了解男人了,如果他马思远不肯负担起一个男人应承担的责任,我一定亲手宰了他。”

    周盈这时才明白原来周游一直误以为马思远是luke的亲生父亲,上次酒后吐真言她无意让周游得知了自己对马思远的青睐没曾想周游竟产生了这样的误解,既然周游一心想成全她和马思远她何不将计就计让周游助力自己实现一直以来的梦想。走到这一步她再也无法开口告诉周游真相了,周游若是知道luke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估计会一气暴毙,他已经对她失望过不只一次了,她荒废掉的学业以及她的私生子,她不想再让周游对她绝望,况且她也不想再和宗意这个魔鬼牵扯上任何关系。在周盈的一再要求下周游为她揭开了当年的真相,没想到像周游这么成功的奸商竟然也有如此屈辱的经历,喻雅兰就是他的一根耻辱柱,而她是周游的第二根耻辱柱。

    90年代初期港人周游携带着在香港炒房赚得的第一桶金来到内地的二线城市澄市打算在地产行业大展拳脚,一线城市的地产业早已龙盘虎踞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但他眼光独到看好了澄市,在他看来澄市无论地理位置,气候环境还是发展前途都不亚于北上广深,而且房地产开发处于初级阶段大有发展空间和前景可言。可那时即使是找到了几个合作伙伴凑了八千万元的注册资金却苦于拿不到好的地块,正当他焦头烂额之际一个生意场上有过几面之缘的澄市土着为他引荐了在澄市国土资源规划管理局担任处长的马烈。青年时期的马烈浑身散发出一股淳朴的乡土气息仿佛可以在他身上闻到阳光和泥土的味道,看样子是个知书达理的文化人。他为人恭敬谦卑脸上常常挂着一副大智若愚的憨厚笑容很容易让人掉以轻心,周游后来回想起来原来自己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被马烈的外表欺骗,这个年轻人擅长于扮猪吃老虎,性格沉稳处事阴毒老辣,几个早年来澄市在地产行业探路的先驱都吃过他的闷亏。即使是有人引荐,但吃过一次饭后再想见马处长就难于上青天了,周游坚信这世上没有不贪钱的官就和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一样,权利是国家的钱财才是自己的,所谓的清高都是虚假的幌子,为了表达诚意他开始了刘备三顾茅庐的那一套。第一次看见马思远就是在马烈家楼下,一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对周遭的事物既欣喜又好奇表现出了比寻常人家的小孩更高的兴致,起初他还不敢相信马烈这么年轻就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要说他最后能成功地把马烈这只毒蝎拉下水,这里面少不了马思远的功劳。

    一顾茅庐的时候周游单刀直入地送礼直接被拒,二顾茅庐的时候周游打起了小马的主意,谁知这孩子天生聪慧对陌生人戒备心强尤其是周游这样的成年男子,周游这才想到可以让妻子喻雅兰来对付马思远,小朋友对年轻漂亮的阿姨会本能地降低戒备,没想到这招还挺管用。事成之后在周游的再三追问下,美丽聪颖的喻雅兰才道出了她的奇门遁甲,原来就是当年让所有小朋友们都趋之若鹜的“郭大王溜溜球”。这个溜溜球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要吃一种叫“郭大王”的小零食,每袋零食里面都有一张小卡片,只有集齐了全套5张不同的卡片才可以得到这个溜溜球作为奖励,其中4种卡片无限重复的出现唯独一种从未出现过,为了这个溜溜球小朋友们只能一包接一包不停地买这种小零食不是为了吃仅仅为了卡片。喻雅兰第一次在马烈家楼下踩点的时候就看到了马思远手上拿着的“郭大王”小零食,她灵机一动就找到了突破这个小男孩的突破口了。

    之后某一天的放学后,喻雅兰拿着一个令无数小朋友闻风丧胆的“郭大王溜溜球”在马烈家楼下耍宝,她手中的溜溜球就像一个牵线的木偶般不断地翻滚出各式的花样,不一会儿就吸引了无数小朋友们垂涎的目光,因为对于这个超级奖励,所有人都只在电视广告中和零食包装袋上见过,并没人真正得到过这个溜溜球,而她却得到了。她嘚瑟地耍了几下宝后,把手中的溜溜球递给马思远:“马思远,你来玩。”马思远对这个陌生的漂亮阿姨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认识我?”喻雅兰一翻白眼俏皮地一笑道:“我是你爸爸的同事啊,你爸爸叫马烈,你妈妈叫向淑芬,你是澄市二小一年级一班的学习委员,对不对?”

    她都说对了,马思远笑着点点头。马烈从红苹果福利院领回马思远的第二年就为他办了入学手续,他开始接触社会就是从被领养后开始的,从前的红苹果福利院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社会。

    “这个溜溜球送你玩好不好?”喻雅兰在马思远玩得不亦乐乎时说道,见马思远没有吱声她继续说道:“你要是把这个溜溜球带到学校去那可不得了,那可是比考了年级第一名还要骄傲的事啊。”其实用不着喻雅兰提醒,当马思远接过溜溜球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幻想当他把溜溜球带到学校去的情景,他理所当然会成为澄市二小最拉风的仔还能凭借手中的法宝呼风唤雨成为别人艳羡的崇拜的神一样的人物。这个溜溜球早已不仅仅只是个溜溜球,它的附加价值远远超越了他的实用价值,孩子们眼中的郭大王溜溜球等同于成人世界里的顶级奢侈品。当然这个溜溜球不是白给的,作为把溜溜球送给马思远的交换条件,他把一本书也一起带回了家,这本书为马思远遭来了被收养后的第一顿毒打,打得他是刻骨铭心哀嚎连连,一旁心软的向淑芬实在看不下去了都不敢上前拉扯,因为他的一时贪玩闯下了大祸。

    被马烈毒打后的第二天马思远无法上学更别说去学校炫耀他的溜溜球了,他不能下床不能走不能坐只能趴着,他恨透了马烈宁可呆在孤儿院里做一个弃儿也不想被他收养,他意识到自己总有一天会被他打死,他开始怀恋在红苹果孤儿院里的日子,怀恋他的小伙伴苏默默,后来他发起烧来嘴里一直说着胡话。醒来后向淑芬问他谁是苏默默,他发烧时一直呼喊着她的名字,他说是孤儿院里的好朋友,上次差点溺水死了是苏默默在危急关头救了他的命,昨晚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所以才呼喊他的救星苏默默出来救他。向淑芬听后泪眼婆娑一把将马思远搂进怀里说:“傻孩子,我们养了你,你就是我们的亲儿子,你爸怎么会打死你呢?从你跟我们回家的那天我们就教导你不是你的东西绝不能要,无论是谁给的都不行,如果只是一些小东西也就算了,可你知不知道昨天你拿回来的那本书里究竟是什么?”

    直至成年后的马思远一想起童年时的这顿打臀部都还隐隐作痛,这件事并没有成为他们父子之间的心结,在向淑芬的劝导下他开始为自己的行为后悔自责。那次之后他才了解到领养他的这个家庭并非一户普通人家,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套小住房的人太多太多了,待马思远的伤好后全家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及此事,这件事已成为这个家里的一个禁忌。只可怜了马思远打也挨了错误也反省了,而由于他的行差踏错到底给马烈带来了多大的灾难造成了多严重的后果他却全然不知,就好像一个没有经过审判定罪的犯人直接被行刑了,至于这本害自己差点丢掉半条命的神秘的书里到底有什么机关,这个谜底直到他18岁生日那天才解开。马烈那天外出公干不在,刚好只有向淑芬一人为他庆生,当他吹灭了蜡烛许下愿望的时候,向淑芬满怀期待地问了他所许的愿望。她自以为她了解他,以为他会说他的愿望就是考上一所好大学将来要做社会的栋梁好好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这一切都只是她以为的,包括她常常沉醉于自己的慈母人设里无法自拔,所以当他亲口说出他的愿望时向淑芬傻眼了。没想到他18岁的生日愿望竟然是揭开那件全家三缄其口被尘封了十余年的往事,刚好这天马烈又不在,向淑芬就把那本书里的机关跟他说了,她也照实说了她并不知道送书的人是谁也不清楚这件事对马烈究竟带来了什么样的后果,她向来只是做好贤内助的本分并不干涉马烈工作上的事。

    回忆起那本书马思远还是有些许印象的,他当时还警惕性地抖了抖翻了翻,书中没有任何夹带书页上也都是些密密麻麻的印刷体小字和普通的书没有任何区别,那个漂亮的阿姨说这本书是他爸爸下班时忘在办公室的,是马处长当晚需要阅读和学习的材料,马思远一听有点着急他受恩于马烈夫妇立功心切特别想为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于是就爽快地答应了。在马思远18岁生日这天,向淑芬眼见儿子一天天长大现已有了男子汉的体态和气魄她的内心是喜悦的,她是一个传统保守的女人,少年从父青年从夫老年从子,在精神上她渐渐开始倚赖起马思远来。和马烈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两人还可以做到相敬如宾,这就不是爱了,虽然马烈十几年如一日地待她好,但她感觉得到这种好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的好而不是发自内心的爱与喜欢所产生的好,他急功近利求官心切这便是他当初娶她的初衷。她看透了马烈的西洋镜所以在心里已把马思远视为自己唯一的亲人和依靠,既然马思远那么想知道关于那本书的事情她也就有些笼络般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在感情上她现在更愿意和儿子站在同一战线。

    据向淑芬口述,那晚你爸爸应酬到很晚才回家,回家后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不一会儿就拿着你藏在他书桌抽屉中的那本《红与黑》跑了出来,你带回来的是一本小说——司汤达的《红与黑》,如果不是调查过你爸爸,对你爸爸的经历与心计了如指掌的人怎么会送这本书给他?这不像是一种摇尾乞怜的示好,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威慑。我记得那天他明明是喝过酒回家的,但当发现了这本书出来质问我时他整个人是清醒又激越的,这是一种受到惊吓后的本能表现。我说我并没有见过这本书,他用眼神暗示了这本书里的古怪,细看之下才能发现书页中出现了跳页,全是间隔两个相邻的数字页码再跳过两个相邻的数字页码,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显然是经过高手处理过的。后来我们在灯下把这本相邻两页合成一页的书页剪开,令人叹为观止的事情发生了,这本原本400多页的书每两页之间就夹了一张100元面值的美元现钞,合计有100张,那时候的汇率是1:690,我和你爸爸当时就呆了傻了如失了魂般地坐在台灯下。

    以那个年代人民币的购买力和法制,这个数额足以判马烈死刑,马思远似乎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马烈的额头和掌心都浸满了汗水,内心却是意外的,惊喜得,恐惧的以及难以言喻的兴奋。应该说马烈的人生轨迹就是从那时开始转变的,他绝不是小说《红与黑》里那个失败的于连,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和强大,感觉自己可以拥有整个世界。他忽然明白了这个对手的意图,周游给他送《红与黑》看似在嘲讽他羞辱他和于连一样出身贫寒靠女人上位,实则是在激将马烈要不想沦落到和小说主人公于连一样的下场唯有与他合作而不是靠女人。只要他们能互为暗夜中的伙伴,他周游有钱能使鬼推磨定能在官场上再助他一臂之力,周游的意图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已经传达过,马烈当时没有明确的表示拒绝也没有接受,他猜到周游一定会有后续的动作,果然,这就迎来了一个财大气粗又美丽和谐的开头。这之后的十几年恰好赶上了全国房地产飞速发展的黄金年代,两人虽有龃龉但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周游在澄市的地产业无往不胜赚得盆满钵满,马烈在官场上节节攀升寻租更盛,在马烈一句话的授意下周游开始了对红苹果福利院当年那一批孤儿长达十余年的慈善资助。看似毫无关系背地里却能合作无间,实际上又仇恨交加的两个人终究免不了一场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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