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误解已深

    回到分行米心旸收拾好情绪开始联系律所发律师函，如果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那她还是要吃饭的，人光靠感情可活不了。杨白劳和黄世仁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闹得两败俱伤，现在催收无果只能通过诉讼解决，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有的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等到诉讼了再转变态度来协商，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个放大狼狗追了她三条街的人，她一定要让他第一个收到律师函。忙碌了一会儿身边响起了一阵骚动，米心旸这才注意到自己工位旁的落地窗边早已聚集了一窝“蜂”，几个长舌妇就像人来疯一样叽叽喳喳地凑到窗边向下张望，狐狸尾巴一翘米心旸就知道她们在搞什么鬼。她旁边的落地窗正对着车库的出口，这个点了想必是马思远已接到下班的苏默默，可就是有人连多看一眼马思远绝尘而去的车尾灯都仿佛可以多活几年。

    “人家马思远可是澄市前任市长家的公子咧，还是沃顿商学院的高材生，偏偏有人学历普通相貌平庸家境嘛未知，猜想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可人家就是命好啊！”上次在食堂惹得米心旸发火地离异妇女开始旧戏重演，立马另有一个少妇接话了：“你说的这些都是大家看得到的，这背后啊肯定还有咱们看不到的故事呢！”阴阳怪气的腔调惹得一窝人又都哄笑起来。

    米心旸正在整理资料遂把手中的订书机当作惊堂木拍到桌上一声巨响，这时的几个人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回行的米心旸，鉴于她之前有在食堂掀餐盘搞得大家下不来台被众人围观的经历，几个人都有点讪讪的仇视了米心旸几眼又嘀咕了几句就散开了，唯独最先挑起话头的离异妇女认为初来乍到的米心旸是在故意挑衅她，她这次下定决心要好好锉锉米心旸的锐气。

    “人家好人家的，你在那来个什么劲，难不成人家马行长能瞧上你？”阴阳怪气的论调立马引起了刚才围观群众的哄然大笑，那几个人早已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坐下了，可耳朵还留在这里。

    米心旸本想息事宁人的，但最近胸口憋着的那一股子气在胸腔内蠢蠢欲动似要找地方发泄，那股气就像一个被囚禁的野兽随时都能挣脱牢笼的束缚。米心旸阴森着脸从工位上站起来气势汹汹地朝那个女人走去，直到把她逼到了身后的落地窗上贴着。

    “你想干什么？”女人语言上还想挑衅米心旸但气势上早已颓败。

    “马思远不是我能想的，但也绝不是你这种女人能想的，垂涎别人的男人又嫉妒别人的女人的妒妇特别像一个小丑！”米心旸故意凑到女人耳边看似低声地说道，此时的办公室安静异常，掉根针到地上都能听见更别提讲话了，米心旸看到面前那张冷峻惨白的脸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男性雄性嗓音的呵斥正气又有威严，“米心旸，你到我办公室来。”

    米心旸现任领导龚总的声音听着不善，大概找她也不会有什么好事，自从来到清收她的心态早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破罐子破摔了，一些从前会影响到她心情的人与事现在完全无法影响到她，她该吃吃该睡睡，领导批评她就虚心接受但决不往心里去，只有自己不气自己，才能把别人气死。刚才还在跟她较劲的女人见她“落井”，立马兴高采烈地“下石”：“快去吧！肯定有好事等着你呢！”周围零零散散的又爆发出几声哄笑，仿佛这里所有的人都有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本领。

    在进龚总办公室前的几十秒米心旸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极快地组织好语言如何汇报今天的催收成功好让领导不要完全以结果为导向，让领导能理解她工作中的难点并看到她为此的艰苦付出，她还想就此虚心地向领导请教几个问题，领导一高兴了说不定就顺利地放过她让她可以早点下班，她现在是从上班就数着时间下班了。米心旸倒吸一口气推开了龚总办公室的门，没想到领导不同于刚才的词严厉色而是如沐春风般的亲和还问她想喝点什么，果汁还是咖啡？米心旸是一头的雾水，自从来到这个部门她每天都神经紧绷从来没有笑过，每天都像打仗一样要应付各种难搞的事情和难缠的人，所以当现在面对领导暖心的笑意时她早已方寸大乱，谁说只有女人的笑要人命呢？

    “这个点了还是喝果汁吧。”龚总亲和地一笑把切好的橙肉放进原汁机里，米心旸几时受过这种待遇，简直是受宠若惊。她不知道龚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一想到当他得知她今天的催收成果后说不定会气得把这杯橙汁泼到她脸上就有点想笑。

    米心旸看到纸杯里的橙汁差不多装满了就赶紧迎上去双手接了过来，总不能不识眉眼等着领导端给她吧，来星河这么久了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礼遇，她的第一任领导陈冉此刻在她心里的形象一跌万丈。过去在西直支行冯琳周子麒背后揶揄陈冉的时候她也只是埋头做事权当没听见，对陈冉依旧是恭敬有礼，而现在陈冉在她心中已然成了一个厉声戾气小肚鸡肠锱铢必较的小矮子，有时想想离开西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葛静的今天便是她的未来，在这样的领导手下能有什么前途可言？眼下的工作虽说难做，但正如马思远所言挑战里蕴藏着机遇，正是因为难做能做好才是真本事。马思远说出的话完全颠覆了米心旸一直以来对清收的认知，他说行里现在对清收的关注度和奖励机制并不亚于对贷款的新增投放，在这里一样可以干出成绩赚到钱。自从她的第一任师傅葛静离开了星河她的心好像也跟着一起走了，再加上自己被动离开刚刚熟悉起来的工作环境一时间无法适应新的环境，工作的积极性和势头了然全无。新环境里大家更像是一种恶性的竞争关系，虽然大方向上都希望可以减少星河的呆账坏账但绝不希望同事做的比自己好，别人的优秀只会衬托出自己的无能，这在西直支行是没有的。各个支行的团队互相竞争排名，分行核算的都是团队的kpi，逞个人英雄主义在支行团队毫无意义，个人哪怕干的再出色团队业绩不行也拿不到几个钱，反之个人业绩普通但团队业绩出众收入也是相当可观的，所以支行的工作氛围与这里完全不同。在支行哪怕团队成员间有矛盾有不满但工作上依然会互相配合，携手共进，都希望团队的业绩排名在分行可以靠前，是一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良性竞争环境。

    “龚总，今天客户的情况特殊，”米心旸这个人吃软不吃硬，领导如此待见她她反而心生内疚觉得自己愧对工作愧对领导的抬爱，说着眼睛一红竟哽咽了起来，一时间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她要如何跟领导说她的各种奇葩遭遇，先是被扫地出门，又被客户放狗咬，但是她都挺了过来，她真的可以挺过来的，只要没有人关心她就好。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嘘寒问暖，如果有人对她嘘寒问暖她一定会对那个人感恩戴德，她就是那样的人，吃软不吃硬，像陈冉那种喜欢使用强权和硬手腕的人她是不屑的鄙夷的更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龚总意料到米心旸接下来要说什么连忙制止住她接下来的诉之忠肠。“今天找你谈的是另外一件事，”龚总喝了一口茶盏里的茶仿佛是在趁喝茶的功夫组织一下语言，米心旸看这架势已预感到这件事情的复杂和难办，心里不由得擂鼓鸣鸣。

    “对于安家置业有限公司的暴雷全行上下给于的关注度非常大，我们前期给安家房地产放发了10个亿的经营贷已是肉包子打狗，这么说可以理解吧？”龚总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仿佛10个亿不过是10块钱。

    “资金监管不到位是房地产行业的通病，安家置业并没有把这笔钱用在项目建设上，从而导致了好几个楼盘的烂尾，其中就有你做过的楼盘山水湖。山水湖现在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尾楼，烂的不能再烂了啊，早就全面停工了，若不是陈冉及时为这些购房者办理了停贷手续，他们都能拉着横幅闹到分行大楼来。舆情啊，也是行里非常关注的一块，现在星河正被各方力量绑架起来架在火上烤，自你入行以来，银行人的生存境况和艰难想必你也感受到了吧？”龚总态度和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米心旸感动之余连连点头。

    “山水湖的前任客户经理葛静因为假按揭的问题受到上面的审查，最后是陈冉保下了她归责于经验不足并承担降级的连带处罚，不然这位同事早该移交司法机关了。听说她现在已经离开了星河去私募上班了，工作中出现了这样的纰漏银保监会监管的单位肯定是呆不住了，但能去私募这样的机构上班也是相当不错的，劳动力度没有银行大收入也不低，陈冉还是一位相当不错的领导，有能力有担当。”

    “葛静是我师傅，山水湖这个楼盘是我们俩一起做的，签单也有我的份儿。”米心旸想到葛静便鼻子一酸，葛静离开星河的内幕她这才算知道，陈冉明知道她误会了他也没有解释，而是将计就计让她离开了是非之地。

    “这就是今天我找你的原因，你也是接触过安家置业山水湖第一手资料的员工，现在有一个棘手的业务需要你协助处理。”米心旸洗耳恭听等着龚总后面的话，哪知他眉头一皱又开始思索着什么，忽然头一抬直视着米心旸的眼睛，说：“地产战略部客户经理易经理的事情你已经听说了吧？她就是给安家置业发放这10个亿贷款的客户经理，现在这笔贷款出了风险她人却不在了，给行里留下这么个烂摊子。这笔贷款现在的清收交给了当初这笔贷款的审批者，要说捅了这么大个篓子审批也是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天知道她们在搞什么鬼？”龚总越说越来气愤怒到眼睛里瞬间涌现出许多血丝，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当着米心旸的面说了不该说的话，忽而又转换态度继续说：“她并未像你一样接触过安家地产的一手信息，也许对实际情况的了解还没有你多呢，希望你们之间可以多多沟通，清收工作是以结果为导向型的，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努力把现有的损失降到最低。若是能全额回收本金总行行长也发话了，对已故的客户经理不再追责，清收专员破格提拔至副总经理级……”

    当听到“易经理……已故的客户经理”这几个字时米心旸的脑袋里就开始嗡嗡作响，后面的话就变得断断续续的没怎么听进了，龚总口中的易经理就是学姐易卿，真没想到她竟然就是安家置业这10个亿贷款的客户经理，正在米心旸不可置信地想入非非之际门外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龚总立刻脸色一变欣然笑道：“请进！”

    见到推门而入的人米心旸意外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好在龚总亲自为她榨的橙汁早就被她一饮而尽，不然现在一定泼得满身都是，这日的信息量太大大得超乎了她的想象，她有魂不附体的错觉。

    “快别拘谨，都是行里的同事，小米你坐，大家都坐下聊。向你介绍一下，这位苏老师就是这次负责跟你接洽的同事，安家置业10亿贷款的首席审批官——苏默默。这位是米心旸——山水湖彻底烂尾前的经办客户经理。”似有心似无意龚总的介绍里不无揶揄的味道，冷战中的“米酥姐妹”许久未见在这种状况下重逢本就很是尴尬，现在又听到这种玩味般的介绍两人都有点讪讪的，最后还是苏默默主动作出了让步。

    “小米你好！”苏默默笑容得体从容大方地向米心旸伸出右手，显然是见惯了这种社交场面的，米心旸愣了一下后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手，心想马思远刚才不是把她接走了吗？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还有易卿学姐和安家地产这个大雷竟有如此密切的关系，之前怎么从没听她提起过，若不是龚总说出来她还被蒙在鼓里，更让人愤愤不平的是她竟然还是安家地产10亿贷款项目的审批官，米心旸心里的疑问都快集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当着米心旸的面苏默默和龚总侃侃而谈，她情绪稳定神态依旧状态甚至比之前更好，这个棘手的工作似乎并没有对她的职业生涯产生致命的影响。这是米心旸入职星河以来第一次和苏默默在职场上相遇，相交，但不会再相知。苏默默在职场上游刃有余的一面和她印象中的那个苏默默大相径庭，她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发觉一直以来苏默默对她隐瞒了太多太多甚至明知道她已对彼此间的身份产生了质疑却还在极力地隐藏，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布偶。米心旸面带微笑冷眼旁观着眼前的情景暗自下定决心即使在工作中出现了交集她们的人生也不会再有交集，苏默默和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苏默默善于隐藏自己就像深夜一样的深沉，她从来就没把她当作朋友，姐妹，甚至是亲人，所谓的深情不过都是她单方面的一厢情愿，是她自己在脑海中杜撰出来的之于苏默默却是可有可无，可抛可弃，可放可下，不像她早已把这份感情当做了自己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