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25
桑杨沙被挤开了。
他刚转过头，露出一张非常不善的凶神恶煞脸，但一看到挤过来的人是谁，立刻就将脸转回去，挪挪脚，合拢翅膀，让半个角落给对方。
“忙完了？”
“嗯。”
“还需要我帮忙吗？”
“……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
“还行就是，”佩珥停顿了一下，恹恹地抬起头瞥了一眼桑杨沙，“暂时我还想不出应该让你去做什么工作，但等工程完全展开，人手肯定不够，再看哪里缺人，把你放哪里。”
“哦。”
桑杨沙不吭声了。
他低头，重新将注意力落回墙角上，那里原本还有一只米粒大的小虫子正在东躲西藏，现在不知道藏进了哪个角落里。桑杨沙想集中注意力将它找出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重新升起这个想法，都会察觉到——
他刚刚在关注佩珥。
桑杨沙的注意力全在旁边的小天使身上，而独属于炽天使的敏锐感官，让对方的一举一动，一呼吸一眨眼，都如心如明镜般地倒影在桑杨沙的观察里。
佩珥不高兴。
她在极力压抑不悦。
但有句话说的好，世界上只有爱、愤怒和咳嗽无法隐藏。
……该不会是自己惹她生气了吧？
桑杨沙的目光从墙角的阴影和佩珥投下的阴影里来来回回，最后，他终于无法承受内心地折磨地问：“你在生我的气吗？”
“啊？”
过了一会儿，佩珥才如梦初醒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呃，啊……”
桑杨沙支支吾吾，也没能说出个所以为然。
他愚蠢的表现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取悦了佩珥，她闷笑了一声，身上的抑郁感轻微地消散了很多，取而代之地是更深的疲惫：“愤怒的本质是无能，因为做不到，才会愤怒——”
“啊……”
果然是在生他的气吧？
“我很生气，不过不是针对你，而是对我自己生气。”佩珥摇摇头，她很难和桑杨沙解释自己的怒点。她该如何解释呢？
说她一直在逃避？
讲述她的傲慢？骄矜？还是自以为是？
佩珥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这些话与其说是向桑杨沙解释，倒更像是自言自语，每一个音比上一个音更加气若游丝：“我，我以为我能做到，我以为我能分得清两个世界，我以为我不会心软，不会困惑，不会想做那些多余的事情……”
“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只是……”
佩珥搜肠刮肚才找到确切的形容，“归根结底，我只是……只是……”
想帮帮他们。
纵然口口声声说着两个世界的人类根本不是同类，但真的看见衣衫褴褛瘦如枯骨的亡魂们时，纵然心里明白，他们是迁徙的候鸟，是轮回的一环，他们早就死了，这只是死后的“残影”。
可是，想帮。
佩珥很早就知道，一个人最讨厌自己的时刻，就是当自己发现了想做的目标时，却发现万事已经无能为力。
对，她知道。
闭眼不要去看。
捂耳不要去听。
现在，报应来了。
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氪脑子，好在，小氪怡情大氪伤身等等诸多反赌博的宣传又冒出来，及时阻止了这不理智的行为。
智慧源于对世界的了解。
但她真的了解这个神秘的世界吗？
佩珥露出了仿佛丧失颜色的惨淡微笑。
她笑得桑杨沙心惶惶，这位战斗力超绝的炽天使硬是被靠着墙，硬生生地制造出一副“看情况不对我就要逃跑”的搞笑场景。等等，不对啊，他明明才是最可怕的大人物吧。
“所以，你在怪罪自己？”
“算是吧。”
“你也会怪罪自己？”
佩珥翻了个白眼。
喂喂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搞得她很像是个从来都不反省自己的超级大混蛋一样。
但桑杨沙仿佛更惊讶了：“你懂得那么多，竟然也会怪罪自己吗？喂，佩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是谁啊！”
“我有什么隐藏身份设定吗？”
桑杨沙一脸崩溃地看着她：“你只是一个小天使啊！下三位，最低阶的天使！实力和能力都很卑微，也根本没有什么特殊权能！”
“啊？”
“你可是把我、把亚列尔都踩在脚下的胜利者啊，也好歹为自己做到的荣耀骄傲吧！”桑杨沙几乎是趴在佩珥的耳边喊了。
“但是我还有很多做不到……”
“做不到就做不到呗。”
“但是……”
“就算是神，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如愿以偿的。”桑杨沙虎视眈眈地看着佩珥，仿佛她再说点什么自我贬低的话，桑杨沙就要给她点教训看看，“你做的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你应该做到的，结果，你还在这里——为自己不能做到更多而丧气？”
佩珥被桑杨沙的反应吓了一跳。
对方那张过分精致的脸在佩珥面前放大，桑杨沙的猩红色的眼睛流露出凶戾，他的气息喷在佩珥耳廓：“……你简直比路西法更傲慢。”
“……”
“……”
“不至于！不至于！”佩珥伸手把桑杨沙推开。
不过，说到这里，佩珥也意识到，桑杨沙在无意间透露出了一个她很感兴趣的消息。佩珥追问道：“说起来，神不是号称全知全能吗？祂也会有做不到的事情吗？”
“当然有啊。”桑杨沙嗤之以鼻。
“比如说——”
桑杨沙非常严肃地回答：“如果祂真的全知全能，为什么要创造出我这样的废物点心？炽天使已经是他最完美的造物了——完美的神制造的完美的造物，为何炽天使们几乎个个都有缺陷呢？”
佩珥愣住了。
她掏了掏耳朵。
就算是再没有政治敏感度的天使，也会知道，自己听到了足以杀人灭口的隐秘。但桑杨沙好像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刚刚爆出的消息有多劲爆，他只是耸耸肩，继续安慰佩珥：“所以，你根本没必要自闭啊……”
“等等，等等，这个话题真的是我可以免费听的吗？”
“能吧？”
“请给个肯定。”
“什么肯定？”
“不会被杀头的那种肯定。”
桑杨沙盯着佩珥片刻，他想了半天，最后竟然蹦出来一句：“这件事在炽天使里不算是秘密，唔，就算是让下位天使知道了，路西法殿下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佩珥：“……”
说起来，路西法这个魔王究竟是怎么当的？
巡逻小队不怕他，桑杨沙也不怕他，甚至连法尼贝尔，提起这位几乎撕裂了半个天堂的顶端战斗力，用词也是“不会介意”。
这脾气简直好到成佛了！
路西法真的是傲慢魔王吗？
而不是什么隔壁的佛祖过来客串的？
“咦，路西法是傲慢魔王，不对吧？我记得傲慢魔王另有其人，虽然它的王位不太稳定，也有战乱，但路西法应该看不上……唔，这么说起来，弄个地狱君主之位似乎也挺适合。”一边分析着，桑杨沙也跟着跑神了。
“行了。”
被桑杨沙爆出的大隐秘震撼过后，佩珥也从之前的失落中恢复过来了。她脑子还在嗡嗡作响，非常向追问缺陷，好在，理智及时阻止了这件事。
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过来，我想到你能做什么了。”佩珥翻出她刚刚得到的羊皮纸们，从空白纸上撕下几张纸条，飞快地写上几行字，“来，你帮我送信吧。”
桑杨沙伸出手：“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