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结尾
那是一个阳光特别明媚的下午。
他拿到试卷，大写的六十七分，血红色的两个数字，明晃晃的提醒着他，他是多么的没用。
数学老师又把他提到讲台上去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提上来了，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的。
老师点着他的额头辱骂着他，问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干什么的。
他知道，厂里的工人么？还能是干什么。
老师嘲讽的帮着他算着账，一个月30天他妈妈要忙超过25天，赚到的钱最多四五千，他记得，他妈妈说过的，在每一次给他买东西的时候，在他每一次没考好的时候，在无数次做着家务突然发脾气的时候，她崩溃的大哭，指着他的脸骂着他祸害精，说自己一个月四千五的工资，要缴电费缴水费要买菜买肉还要养着他这个活祖宗。
这个家里永远都是这样，他爸爸什么事情都不做，回到家就开始指手画脚，嫌这嫌那，他妈妈就开始指责他，反正在他爸爸的眼里，所有的一切就都是他妈妈的错，而在他妈妈的眼里，所有的一切就全都是他的错，是他不好，是他不对，是他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老师也是这样说的，他指着他的鼻子骂着：“就是因为班上有你这种垃圾，神经病，废物，混账，我们班才年年倒数第一的，学不上去就不要学了，趁早滚回家去和你妈一起打工。我看你这辈子就是一个打工的命，哦，不好意思，告诉你，现在人家厂里招工人也是有要求的，人家不要蠢猪，你蠢成这样，人家还不想收，你就只能去大街上捡垃圾，当乞丐”
他也不知道自己被人骂了多久，可能几分钟？也可能十几分钟？
不记得了，真的不太记得。
他只知道，自己被拎到讲台上去，被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辱骂着的时候，他的脸肯定红的不成样子，因为他很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他害怕抬头，他怕在老师的眼睛里看到嘲讽的眼神，那种看不起的、奚落的、鄙夷的、厌恶的眼神，让他每次看见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废物啊。
他怎么那么废物呢？
晚上回家的路上，妈妈也是这样骂的。
“废物！”
“蠢货！”
“你干什么吃的，你就考这点分数？”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吃的，他上课也听了的，可是题目就是不会做，他能怎么办呢？
那些题目，它们认得他，他都不认识它们，他想到考试就头疼，拿到试卷就难受，他就是不会做，他能怎么办？
他勉强的为自己解释了几句，他说，题目太难了，不太会。
他说数学老师总是针对他，明明不是他的错，也要骂他。
妈妈扯着嗓子就骂了起来：“题目难是你一个人难吗？全班那么多同学就会做，怎么就你一个人不会做？这还不是你自己的问题？每次父母说你点什么，你就一大堆理由，反正什么都是别人不好，你自己最好，你为什么就不能从你自己的身上找找原因呢？你就不想想，为什么老师每次都针对你？还不是因为你自己神经病，你自己脑子有问题。”
他忍无可忍，冲着妈妈来了一句：“行啊，我脑子有问题，我神经病，我去死行了吧。”
妈妈刷的一下子停下了车，指着车外面的大桥：“来啊，你跳啊，你现在就跳，你看看你跳河了我伤不伤心，我告诉你，你就是死，死了从桥上跳下去，我都不可能为你掉一滴眼泪的。我养了你这么一个混账儿子，我自己还想死呢，你就在这里和我玩什么阴郁？你死啊——死啊——现在就去啊——”
他哭着，滚烫的泪水不断地从眼眶里面夺目而出。
耳边，不停地传来的全都是他们的指责声。
一声一声的，最后全都汇聚成了一句：“死啊——”
“你快点死啊——”
“你想死你就去啊，你去啊——你怎么不去啊——”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捏着，他疼的都没办法呼吸了，竟然还想着救自己最后一次。
他不想死。
他不想真的就这样跳下去了，他才十五岁，他人生，应该还有很多很多路要去走的。
他还答应过七分甜，他们要一起去看大海的。
他还没看过大海
他哭着，坐在后座椅上一声不吭。
他妈妈看他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开车门出去，这才满意的瘪了一下嘴：“还算你识相！”
她一边开着车，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为他付出的所有，那些，他都能背出来的话了。
他沉默着，跟着她一路回到了家，他妈妈去做饭的时候，他回到房间里面写作业的时候，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着。
耳机里，那脆弱的声音在耳边响着：
「我这样的人，也配活到夏天吗？」——「注：这句以及下面的歌词来自于琉歌ryuka的《我密谋在一个夏天死去》」
“不知何时起，我能听见海说话，
屏住呼吸沉入深渊万米以下。
从此的往后，黑夜坍塌，
影子枯萎，世界被风化
像我这样的人 也能活到夏天吗」
他哭泣着，打开了那个熟悉的对话框。
他撑不下去了
他真的有点撑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夏天，他给她打了语音电话，他还没听过她的声音呢，他总要听一听她的声音再走吧。
她没有接，应该是没听到吧
他突然间觉得就很讽刺，可能他的人生就是这样吧，见不到的海，看不到的她，没有未来的他，就像那本被妈妈撕碎的书，所有的一切都被现实撕的支离破碎。
他给她发了一个消息过去了，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手机，妈妈突然闯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他手里的手机。
“我说你怎么考试成绩考不好，回回都是六七十分呢？原来躲在这里玩手机了？”
“你在和谁聊天？”
“把手机交给我。”
他不肯，她就来抢，他已经十五岁了，十五岁的男生，力气还是挺大的，他妈妈没能抢过他，一巴掌朝着他的脸狠狠的扇打了过来：“我让你把手机拿给我，你听到没有？”
她到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了，他还戴着蓝牙耳机。
耳机里面，声音颤抖着，支离破碎着：
「梦与少年都叫嚣着支离破碎，
妄想要掩盖，阳光明媚。
直到后来，白日梦初醒，
星辰纷然坠落，变成一文不值的陨碎」
声音断裂在耳机被妈妈抢走砸碎的那一瞬间。
巴掌扇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慢镜头在眼前不断的播放着。
妈妈怒吼着质问着他为什么不肯把手机还给他，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说她非要找出是那个畜生勾引的他，她说她要告诉她家长
他的脑子胀的好痛。
那一直紧绷在脑海里的一根弦，在他妈妈说着你怎么不去死的时候，彻底断裂了开来。
彻底的，断开了。
是啊
他怎么不去死啊
他怎么能不去死呢
他转过身，毫不犹豫的冲到了窗户口，打开窗户朝着那无尽的深渊一跃而下。
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他都不想要再存在了。
枯枝折断了夜。
白日已被撕裂。
十五岁的少年，永远留在了那个夏天。
那个，从未为他绚烂过的夏天。
「他这样的人，真的就不配活到夏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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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写这两章的时候我哭了很久也难受了很久，可能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就是这样，想表达一些什么，也想说明一些什么东西。我想到了太宰治的一句话：我本想这个冬天就死去的， 可正月里有人送了我一套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作为新年礼物， 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那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
如果，屏幕前的你，曾经有或者是现在有以后有不想活下去的想法，请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吧，人生不止一个方向，万事并没有绝对。
好好走下去。
千山万里，邀风作陪。
你就是最美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