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食言
警察看到这里的时候好奇的看向张家伟的妈妈陈晓敏：“《小银与我》？这不是一本诗集么？”
“是啊。”
陈诉在一旁笑得特别的开心：“我记得上学的时候老师还推荐我们看过呢。”
他一脸的茫然，好像真的无法理解一般，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这是一本脑子有病的人才会看的书呀，陈女士？”
陈晓敏愣了一下，她压根就不记得是什么书了。
但是撕书这个事情她是记得的。
那天她忙了一天的活，临下班了还因为不小心弄错了材料被领导骂了一通，她本来心情就不好，结果好不容易到家了，炒了两菜，就看到那倒霉孩子拿了两张试卷过来了。
一个大写的79分，看的她火气直往脑子里冲。
她辛辛苦苦的赚钱打工是为了谁？啊？她一天工作十个小时，一周休息不到两天，忙起来的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她为了谁？她还不是为了他这个没出息的畜生！
可是他又是怎么回报她的？
79分？？？
亏他好意思拿过来给她签字，他也是真的不嫌弃他自己丢人的慌。
她狠狠的砸着他的脸。
这死孩子，跟他爸一样的脾气，一样的闷葫芦打不出个屁来，她手都打疼了他愣是不知道说上几句，他哪怕是说他以后好好学习，一定不会辜负妈妈的辛苦，说妈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一定好好学习，保证不辜负你的期待也行啊。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就那样呆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地面，像是要把地面盯出个花来，问他什么他也不说话，她问他为什么就考这点分数，他不吱声。
问他为什么别人都会做，就他不会做，他也不吱声。
问他为什么别人都能考九十几分，就他连个80分都考不到，他还是不吱声。
她气的不行了，一把抓住了他书桌上的那本叫什么“小银”的书，她知道他喜欢这本书，也就是因为喜欢，她才撕的。
他要是不喜欢，她就不撕了。
她抓着书胡乱的撕着，果然，他有反应了。
哈，他可终于有反应了啊。
自己的妈妈气成这样，他一声不吭，撕他一本破书，他急眼了。
他哭着抓着她的手，求她不要撕。
她才不听，她凭什么不撕啊？
她辛辛苦苦的赚钱养家，为了他付出多少心血，他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就算了，他就考这点分数来糊弄她，她还不能撕他一本书了？
她撕着书，胡乱地扯着，一页一页的，最后实在是撕的太累了，干脆拽着书本朝着他的脑袋砸了过去：“让你一天到晚的脑子里不知道装的什么鬼东西，让你一天到晚的不学好，我让你好好学习，你听了吗？啊？我让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你一天天的就考这个分数回报我是吧？你还一天天的跟那个谁，那个叫什么的，厮混在一起，你也不想想，人家是什么条件，你是什么条件。”
“人家就算不学习，人家爸妈是大老板，照样过得好，你呢？啊？你不好好学习，你就是死路一条，你这辈子就是个臭要饭的命。”
她点着他的胸膛，狠狠的点着，说一句话戳一下，说一句戳一下：“我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和你爸离婚了，我还用得着吃这个苦么？啊？我也真的是后悔，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生，我要是早点知道你是这么个玩意儿，我当初把你生下来，就该把你扔到垃圾桶里掐死了。”
陈晓梅的头有点疼。
她那个时候说话这么冲么？
她有些后悔，但是转念一想，她一个做妈妈的，骂他几句怎么了？
自己的妈妈，骂几句，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
他还真往心里去不成？
他要真是这样的人，那他也太没良心了。
警方导出来的聊天页面里面。
文字还在，只是人已远去。
「七分甜就加糖：啊？这书怎么了？」
「七分甜就加糖：我刚才去搜了一下，这不就是一本很普通的散文诗么？她为啥要这样啊。」
「唯见月寒日暖：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就是一个废物吧。」
「七分甜就加糖：抱抱你。」
「唯见月寒日暖：没事，我反正也已经习惯了，本来我也没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可能我妈生了我这一个畜生，她内心也很痛苦吧？」
「唯见月寒日暖：就像她说的，她为我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要不是因为我，她就会和我爸离婚，要不是为了我，她就不是过的现在这样的生活，要不是为了我，她也不会每到下雨天都腰疼」
「唯见月寒日暖：反正什么都是为了我，什么都是我的错，很多时候我都在想着，要是我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死了，是不是一切也就都结束了，她再也不用骂我了，也再也不用发脾气了，她就可以去追求她说的那些生活了，再也不用来一句要不是为了我，我不要她这样为了我啊。」
「七分甜就加糖：你别这样想啊，不是这样的。」
「唯见月寒日暖：我知道，但是很多时候，真的会忍不住的去想着，我是不是真的死了才好。」
「七分甜就加糖：我教你一个办法，你以后想要自杀的时候，就想一想，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死了，你周围的人会是什么反应，你想想你爸妈痛苦的泪水，想想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你了」
「唯见月寒日暖：好像也挺好的？」
「七分甜就加糖：噗嗤，你赢了。」
「七分甜就加糖：我是想说，你想想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你了，你再也看不到花开，再也感受不到风吹，你再也没办法哭，也没办法笑，你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所有的美景，也再也感受不到你人生中最美好的场景，是不是也挺不好的？」
「唯见月寒日暖：我人生中好像没什么美好，我考不好，我这个人就该死，我爸觉得我该死，我妈觉得我该死，老师觉得我该死，反正所有人都觉得我该死，我自己都觉得我该死，可是我就是学不上去，我也想要考好，可我考不好，怎么办？我也想成为一个，我妈妈口中的，一个能给她争点气的孩子，可是，我不是啊」
「唯见月寒日暖：我不是她喜欢的那种小孩，好像也做不到她喜欢的那个样子，就像她说的，她要是知道会生下我这么个畜生，当初就该把我掐死，你说，她怎么没把我掐死呢」
「唯见月寒日暖：她要是那个时候就把我掐死，该多好啊，她就再也不用看到我了，看到我这么一个，让她讨厌的，厌恶的，做什么都不行的小孩了。」
「唯见月寒日暖：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来到这个世间，她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然后告诉我，我真的好让她恶心，我有的时候想想，连我妈都这样说我，那我真的也挺恶心的吧。」
有女警忍不住的偷偷的抹着泪水，不敢再去看了，看着陈晓梅的眼神里，带上了复杂的情绪。
聊天记录里面。
张家伟和网名叫做「七分甜就加糖」的越聊越熟悉。
两个人经常互相找对方。
有的时候是给对方分享一些好玩的事情，比如今天上课的时候班里闹的什么笑话，又或者是今天读到了什么句子。
张家伟经常给对方分享自己喜欢的诗句：
「唯见月寒日暖：我好喜欢《小银与我》那本书里面的很多句子啊：假如有一天，我跳进了这个井里，那不是为了自杀，请你相信，而只是为了能更快地拿到闪烁的星星。」
张家伟给对方发着消息，一条接着一条的，像是在和对方说着心事，更像是，自言自语着：
「唯见月寒日暖：我想，要是有一天，我想死的话，我也想跳下去，不管从哪里，深深地跳下去。」
「唯见月寒日暖：这个世界好像挺冷的，我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唯见月寒日暖：可能我真的适合一个人孤独终老，就像希梅内斯一样，养一只小银陪着我，我可以牵着小银在海边走，晚风，夕阳，海鸥。」
「唯见月寒日暖：等太阳最后一次西沉，我想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七分甜就加糖很少安慰他，大部分时候都会顺着他说：
「七分甜就加糖：那好哇，那到时候，记得带着我好不好？我可以陪着你在海边走走，也可以和你一起去看夕阳海鸥。你总不能，连见都没见过我，就自己去死吧？那我会很伤心的。」
「唯见月寒日暖：好。如果哪一天，我不想活了，我就去找你，我们一起去看海。」
「七分甜就加糖：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唯见月寒日暖：嗯，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而聊天的最后。
在张家伟跳楼自杀之前，大约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他给对方拨通过一个语音电话。
对方没有接通。
再然后，就是自杀前五分钟，他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唯见月寒日暖：我好像，要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