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回忆（三）
十二岁以后，他更加废寝忘食地勤修苦练，常常在入夜后，进了域场就练上两三个时辰才会出来。
一次，他又从域场中出来。那一次，他伤得格外重。
“叮！”
一只断了的剑被重重地扔到地上，惊醒了正靠在贵妃椅上打盹儿的琳琅夫人。
“宸儿……？”
她惺忪睁开眼，看到他的样子，就立即醒了。
“呀……！怎么伤得这么重？”
听到那个女人大呼小叫地，他又皱了眉头。
“痛不痛？这次怎么伤成了这样啊……”她看着他腿上的一大片血迹，低低惊呼。
少年的白缎衣已被纵横交错的剑气划得破碎，上面处处是血。
“宸儿，你不能再这样没日没夜地练下去了……”她又开始唠唠叨叨。
秋明宸摇摇头，没有说话。
看他完全没在听，琳琅夫人又摇头叹道：“唉……你这孩子，心性太强了……这样容易伤着自己……”
秋明宸已没有精力理会她，只默默将她推开，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他讨厌被人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
虽然在此之前，他已经在域场中用“愈”术恢复了足够久的时间。
但此时，分布在手臂、肩膀、背部、腿上的几处较深的剑伤还在作痛。被切断的肌腱和韧带都尚待愈合。他几乎无法稳住脚步行走。
最疼的是腕骨，裂开一般地疼。
不久之前，他第一次与鬼老进行对练。
那时候，他才真正领教到这个神秘老者的实力——简直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东皇宫中的任何一位神官，都无法与之匹敌。
在与鬼老交手之前，他对自己的剑技颇有自信。
经过了三年锤炼，他的剑技已然突飞猛进，一手“灭刃”使得炉火纯青。——如果不是他刻意藏锋，在演武场的排名早已居于那几个哥哥之上。
然而，那一场对练，狠挫了他的锐气。——他以父皇所赐的名剑断渊对鬼老以气所凝的“虚无之剑”，以实剑对虚剑，竟一败涂地。
鬼老自称只用出了三成功力，就把他打得完全招架不住。
甚至，他竟然被他在二十尺开外，连续十六次将手中的断渊剑震脱手！
“连自己的剑都握不住，还想握住自己的命？”
耳边尽是那人的冷静嘲讽，身体却无论如何都靠近不了他的十步之内。
他第一次被人压制到无法反抗的地步。
最后一个回合时，他已被打得满身是血，只能倒在地上，极力喘息。即使想要挣扎着站起，也做不到，因为——腿上的肌腱已全被切断。
他不想承认自己败了，他拼命地爬，爬到身上的伤口被摩擦得不住淌血，爬到身后拖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只想再捡起自己的剑……
然而，就在手终于要够到地上的剑时。
——却被那个人抬手轻轻一挥，将近在咫尺的剑，打向了更远的地方。
还被狠狠嘲讽说：“只要没死，就给我再去捡！”
那一次，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那是一种只能受人支配的绝望。
他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悔恨，他恨自己远远不够强，才会蒙受那样的耻辱。
“娘亲扶着你吧。”这时候，琳琅夫人又凑上来。
“不用。”
他觉得很烦闷，甩开她的手。自己走了两步，却因扯到了腿上的伤口，一个踉跄跪倒在了地上。
“宸儿……！”她一手搀过来。
他突然很火大——自己还没有弱到需要人扶！
“我说不用！”
他将她狠狠一推！
然而，出手的一刻，他就后悔了。
——若换做平常，就算心有不满，他也能做到冷静克制，绝不会对她发这样的脾气。
且当时他的力道有些大，那一推引发了不小的后果。
——琳琅夫人直接被推得撞上了旁边的珍宝架，上面的香炉倒了下来，直接砸在了她的肩上。
“娘娘！”旁边的宫女莲君惊呼。
“……！”秋明宸看向自己的养母，一时间，神色变了变。
但他始终没有往前一步。
众宫女将她搀扶起来时，一向端庄美丽的她，华服也乱了，头上的翡翠彩金闹蛾也歪了，耳边的青丝散了几根。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怎么样？”
他在想，她的肩头……是不是被烫伤了。
琳琅夫人没有说话，她沉静地拍了拍肩头的香炉灰，然后正了正自己的衣衫与头饰。
之后，才看向他。
在看到他脸上露出了少见的关切之情时，她又蓦地笑了。
“宸儿……是在关心娘亲？”
看到她的笑，他立马侧过了头，仿佛不想对视那个目光。
“快用愈术，以免留疤。”他只能那样冷冷淡淡地说。
然而，对面那女子沉默了些许，说了一句他意想不到的话：
“如果……真的留了疤，那以后看到这个疤，就会想起宸儿对娘亲的关心，嗯~好像……也挺不错呢~”
她的语气轻松，好像丝毫没有担心自己的伤口。
他微怔了一刻，但很快，他就后悔刚刚自己流露出了一丝关切。
他只觉得，这女人已经蠢得可怜，活该会被父皇玩弄于股掌之间。
“随你。”
秋明宸冷漠地回应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他生于扭曲人性的欲望深渊，那里的头顶永远是一望无际的黑夜。
他惯于与仇敌在黑夜里冷酷厮杀，身边即使划过微弱的星点之光，也只会被视作干扰。
他的心中生来装满的就是恶意的揣测与本能的戒备，容不下其他。
所以，他不认为，自己需要感情、需要被人爱。
他也不认为自己值得。
他天生就是一把阴鸷无情的刀，一把冰冷伤人的剑。
……
雪还在下，忽而又有风，吹得落花如雨。
梦落此刻坐在秋明宸怀中，被他深吻。
虽然在小时候，她也曾无数次地坐过他的大腿，但是如今这样的状态，让她紧张到完全不敢乱动。
——全身上下只剩一层薄薄的丝质小衣和短短的底裙，两条光洁如玉的腿，微微并拢，被他用手牢牢把握住。
“……”
他的吻越来越带有侵占感，让她的手不得不抓住他的肩头，来维持身体平衡。
这时候，梦落不小心抓到了那道伤——隔着他的衣，指甲就那样掐了进去。
猛然地疼痛让秋明宸眉心一凝，可是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停下，反而吻得更激烈。
梦落摸到那里有湿湿的触感——是血浸染了衣衫。
她拼命抵抗，结束了这段吻。
“我……我弄伤你了……让我看看……”
她担心地说，伸手想去掀他的衣领。
“没有。”秋明宸及时按住她的头，制止了她。
然后，他将她头靠在自己胸口上，将她整个身体紧紧抱在怀中，还多加了一句。
“不痛。”
“可是……你明明流血了……”梦落似乎有点想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