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姜桃桃的选择
姜桃桃屏住呼吸。
让她来旁听，竟然还有这一茬等着她。
那日他们听见树林中有响动。
相同的，那群人肯定也知道她去过乱葬岗。
大理寺邀她共审此案，肯定是皇帝的意思。若只需要她作证，请她过来作证就好，大理寺没必要请一个没有断案经验的十岁女孩儿共同审理案件。
姜桃桃装傻：“我什么都没看见。那晚还没靠近，我就被尸臭味熏着了。天色又暗，风吹树枝嘎嘎作响，吓人得很，我不敢凑近了看，连忙带着人走了。回府后，我还因此病了好几天。”
大理寺少卿确认道：“所以，郡主您并不知道那日这名女子身上是否已有刀伤？”
萧重华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姜桃桃身上：“敏琼郡主，我与你父亲交情深厚，烦请你仔细想想。”
姜桃桃望着萧重华。
萧重华是她同胞兄长，昔年也曾百般爱护他。如果能救，哪怕他杀人放火，哪怕他奸淫掳掠，她都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他。哪怕斩断他的孽根，哪怕砍断他四肢让他不能再害人，只要能让他活着，她也会尝试着救一救。但她救不了。就像城破时，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怕受辱的妃子和姐妹自缢。
萧重华看不懂姜桃桃的眼神，只见她端坐高座之上不发一言，崩溃的他声嘶力竭咆哮道：“都怪我心软！早知今日，我就该眼睁睁看着姜骁骅去死！死前拉着他一起下地狱，也能慰藉宜欢在天之灵一二！”
闻言，姜桃桃攥紧手指，指甲嵌入掌心。
萧重华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坏人，为了延绵萧氏血脉，他残害了很多无辜女子。但他也是个好哥哥，在她过世十年后，还记得她的兄弟姐妹怕也就只剩下萧重华一个人。哪怕记得她，是为了利用她。
萧重华看向大理寺少卿，指着他鼻子骂道：“是谁让你伪造尸体伤口栽赃陷害我？是不是景乾磐？”
太子从内堂出来：“放肆！”
萧重华没想到太子也在，愣了半晌后说道：“你们景家就那么容不下我？真要我死，为什么不在十年前杀了我？那时候姜骁骅于你景家有功，他替我求情，景乾磐就放了我。现在你们景家要和姜骁骅翻脸，就顺手先弄死我，以震慑姜骁骅？”
太子知道萧重华是破罐子破摔了，训斥道：“别发疯！一群人比大理寺的人先到，这群人里，也包括你亲弟弟！”
萧重华震惊，看向萧重羽。
大理寺少卿看向萧重羽：“谷阴侯，烦请您替下官作证。大理寺是接到太子的护卫报案，这才赶往乱葬岗。”
萧重羽淡淡道：“是有此事。”
萧重华不可置信，扑上去揪着萧重羽的领口，用力扇打萧重羽巴掌，破口大骂道：“萧重羽，你给我清醒点！你这样助纣为虐，不配姓萧！”
大理寺少卿吓得往姜桃桃这边躲，怕被萧重华打到，连忙叫人来把萧重华拖走。
萧重华被大理寺的人押住，不忿还想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开，只能恶狠狠地瞪着萧重羽：“过去十年里，你忘记国仇家恨就算了，如今还要和这群人狼狈为奸，害死你仅存的哥哥？你这样行尸走肉地活着，还不如死了！”
萧重羽起身想走。
太子喊住他：“案子还没审完，谷阴侯这是要去哪里？”
闻言，萧重羽重新坐回椅子上。
太子看向大理寺少卿：“少卿，继续审案吧。”
大理寺少卿猛拍惊堂木，看向在女尸上哭泣的夫妻：“你们详说一下，你们女儿失踪前发生了什么事？”
女子被害当天的事很清晰。萧重羽这些年为了塑造自己放浪形骸的形象降低景乾磐的戒心，从来不遮掩自己的恶行，甚至有意张扬行事。萧重羽当街强掳卖花女，很多人都是看见的。
萧重华目眦欲裂瞪向女子父母：“你们没有在血书上签字，不是和俞青屿同告。如果你们真想冤枉我杀害了你女儿，也应该先按照流程自领五十大板，再说后话！”
女子父母年纪很大了。
中年得女，女儿长到十五六岁，他们两把老骨头根本受不住五十大板。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犹豫。
太子拿出圣旨念道：“谷阳侯萧重华品行不端，奸淫女子，危害甚广，现革除其爵位，贬为庶民。”
萧重华不敢置信。
没了官身，衙役将萧重华押着跪在地上。
围观群众纷纷拍手叫好。
女子父母松了口气，连连磕头谢恩。两人没有收所谓的和解费，又中年得女，老年失独，万分悲痛，齐齐磕头，求诸位大人给他们主持公道。
大理寺少卿看向太子，太子看向萧重羽：“谷阴侯，你说这案子该怎么判？”
萧重羽抿紧唇，不发一言。
憋愤的萧重华回身望向议论纷纷的民众，忍无可忍斥道：“那些女人的亲爹亲娘都不在乎她们的性命，收了钱就签和解书。你们装什么正义凛然？”
萧重华瞪向太子：“十余年前，你景家造反，因你景家而死的百姓是这名单上人数的千倍万倍！我害了人，好歹赔了钱，抚慰亡者存活于世的至亲。景家害死那么多无辜百姓，补偿那些人家了吗？冠冕堂皇喊口号，说还民众一片清朗盛世，实际上就是你景家狼子野心，争权夺利！”
萧重华看向萧重羽：“我要这些女人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延续我萧氏一族的血脉！谁让我有个没种的弟弟，为了取信于景贼，不惜自残己身苟活于世！”
姜桃桃震惊地看向萧重羽。
此时，萧重华将目光投向她，意味深长说了句：“姜桃桃，你真的很像宜欢。”
突然间的一句话，将太子和萧重羽的目光都引向了姜桃桃。
姜桃桃攥紧拳头。
这是萧重华最后对姜骁骅的报复。
入京为质，本就步履维艰，将她和前朝公主宜欢扯在一起，落在太子耳中怕是有多重意思。要么，姜骁骅对前朝公主还有师徒情谊。要么，姜骁骅有意将女儿当成公主培养。姜骁骅手握兵权，从前能背叛殷朝，以后也能背叛周朝。
怀疑的种子早就种下，萧重华在这种子上浇水施肥，将姜家放置在火上烤。
姜桃桃望着癫狂的萧重华，清楚地知道，他知晓结局已定。
痛斥景家扯大旗谋私利的虚伪，揭穿萧重羽身体残缺的隐私，轻飘飘一句话就置姜家于水火之中，是他最后能在这世间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