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借钱
秦简音讲完一段内容,课间休息的时间,卢云凑过来说要看他的书。
他应了,将书放在书案上轻轻推过去,卢云伸着的手接了个空。
见他如此,卢云扁扁嘴,道:“夫子可真讲究啊。”
秦简音不在意地笑笑,“男女有别,云姑娘以后还是注意些的好。”
卢云拿着书哗啦啦地翻,并不吭声,只装作没听见。
这个动作秦简音可太熟悉了,往常周诚不想接话的时候就会这样。
他深吸一口气,道:“云姑娘,既然你休息好了,那在下还是继续授课吧。”
卢云哦了一声,啪嗒一下把书丢回书案。
看着她洒脱的动作,秦简音有点儿心疼那本新书。
这回他长了记性,没再中途休息,一直到申时末才结束。
他也不知道卢云听进去多少,反正一直盯着自己看,谁知道对方是在集中精力听讲还是走神。
不管听了多少,课业该布置还得布置,他要卢云抄写背诵今日所学的内容,三日后检查,错一题抄十遍。
这会儿卢云才露出为难的神情。老实说,看她这样,秦简音还是感觉挺解气的。
不过他没显露在面上,只是维持着一副严师的姿态,跟霍老先生教的一样。
卢云下学走了,离开前回头看他一眼,叹了口气。
秦简音乐颠颠地猜测,云姑娘心里大约是在想,怎么夫子看起来温和,干的却不是人事呢。
他猜对了一半。
卢云已经走远了,低声跟丫鬟吐槽:“夫子瞧着年轻,怎么跟霍老头似的,又古板又严厉。唉,算了,谁叫他长得好看呢。”
幸而秦简音没听见她后面的话,否则,怕是要给她布置多一倍的课业。
此时他正在抚平被卢云揉皱的书页,看看时间还早,先收拾东西回县里去,顺便上邮驿处给大将军寄封信。
信是前几日早写好了的,就等着进城的时候寄出去。
在填这封信发往的地址时,他想了想,没有再填海州,而是直接寄去了银甲军的驻地,因此还多付不少钱。
如今有了稳定的收入,还总是让海州的官员帮忙递信,也不好。
刚回到县衙,楚阳就来找他,商议拜访提命侯一事。
今日离开县衙前,秦简音和楚阳说了一声,约定好明日一起上门找提命侯借钱去,看能不能多捞点回来,充当青石县的周转资金。
…………
时至深夜,钟口城薛府,知州薛应从州衙回来,此刻正在书房练字,尚未歇下。
书案上摊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上德不德,下德执德”1几个字。
薛应执笔凝视良久,轻轻笑了一声,摇摇头,将纸揉作一团,丢进篓子里,重新写了一副“道隐无名”2。
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子端着一盏汤过来,见他眉头微皱,轻声细语道:“夫君写坏了字?先喝碗参汤,养养神。”
薛应听见人声,舒展眉头,回转身来,伸手接过碗盏,“冬娘,你今日不是说身子不大舒服么?叫下人来忙,你自去休息便是。”
冬娘一笑,“不碍事,妾身闲不住,就喜欢做这些。”
她见薛应将参汤喝了,顺手接过空碗,转身要走。
薛应揽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走,“来,看看为夫写的字如何?”
冬娘俯身细细看去,片刻后说:“妾身虽看不懂,但觉得夫君有才华,写的字定也是最好的。”
“不然我教一教夫人认字吧。”薛应忽然道。
“诶,夫君可千万别让妾身学这些。认字多累呀,有这时间,妾身不如给宾儿多缝两件衣服。”
冬娘摇摇头,笑意盈盈地回了内厅。
宾儿是两人的孩子,如今才三四岁。
冬娘将碗盏放回厨房,亲自洗干净了,整整齐齐地摆好。
婢女在外头候着。
她们这些跟久了的下人都知道,老爷和夫人的感情极好,和和气气,平日里甚至都没红过脸,老爷的杯盏碗筷一般也都是由夫人亲自清洗,旁人不许插手。
冬娘收拾好厨房出来,屏退下人,回到自己的卧房。
她关好门窗,确保无人注意,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卷,就着烛火展开看了,又将纸卷烧掉,连灰烬也处理好,而后神色凝重地坐在床上垂目沉思。
…………
秦简音和楚阳大早起来仔细收拾了一番。去提命侯府登门拜访,怎么说也代表着县衙的脸面,太寒碜了也不好。
他们被府中下人迎进正堂稍候,不多时,提命侯过来见他们,笑容满面,从神情上丝毫看不出破绽。
按理来说,面对状告自己的人,即使不说冷脸相待,态度至少也会有些不自然,然而提命侯却如此和蔼客气,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若不是真大度,那便是有城府了。
根据提命侯在青石县的所作所为,秦简音觉得,这人必定是后者,只是不知道行深浅。
他虽年轻,却还真没少对付过这种人,假意奉承背后插刀的,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摇摆不定耳根子软的,诸如此类,十几年里见的多了。
他与楚阳对视了一眼,悄悄比了个手势,楚阳了然:这是要采用第二个计划。
两人来之前怕没有默契,偷偷定了好几个计划:或是由楚阳出面,秦简音从旁煽风点火;或是秦简音来交涉,楚阳假装言听计从;要么两人唱/红白脸。一切都凭依提命侯的态度,随机应变。
三人见礼,堂上坐定。秦简音一开始并未步入正题,而是说起方才一路走来见到的大杉村的景象。
秦简音寒暄道:“侯爷这里的水土可真是养人,一路行来,不见半点人家烟火,只闻鸟鸣阵阵,水声潺潺,着实适合隐居啊。”
在他说话时,周念就悄悄看了楚阳好几眼,但楚阳只是颔首微笑,一言不发,一副任凭师爷做主的样子。
因此周念心中大致明白几分,看来这二人中,秦师爷地位虽不高,但得楚阳青睐,在县里说话似乎有几分重量,想必前几天告状也定是这师爷出的主意。
不过看起来这秦师爷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圈山买地的目的,所以得了点脸子就张扬得很,全然不晓得藏锋敛锐的道理,否则就该知道隐于人后,不该轻易暴露自己。
这样想着,周念放宽了心,并未多想,自然而然把秦简音的话当做责怪自己吞并土地的意思,笑着说:“哪里哪里,都是为了做买卖,不然本侯早搬去钟口城,与薛知州做邻居了。”
“这买卖可真赚钱哪。”
秦简音仿佛不经意地感慨,从容不迫地看了周念一眼,“不知什么买卖,可是让我们也眼馋心热,那是否能拜托侯爷和知州说一声,让县里也沾一沾光?”
周念觉着他话头不对,朝他看去,正好对视了一眼。
秦简音的眸子很澄澈,可似乎含有深意,周念顿时有种被洞察的错觉,一时间竟有些胆寒心虚,随即强笑道:“木材买卖,大家都能做,秦师爷说甚么沾光不沾光的。”
秦简音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周念,“那必定也不能像侯爷,赚这么多钱。”
言下之意,周念所说的买卖背后另有秘密。
周念不禁联系起他一开始说的话,心想:这姓秦的是不是知道了我在做什么,故意威胁我?
虽然明知道有薛应做后盾,但是周念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还是不可避免有一瞬的慌乱,随便应付了几句。
错看了,此人绝非易于之辈,周念暗道。要么尽快将此人不着痕迹地除掉,要么就得和薛应好好商议,如何与之周旋。
可惜现在联系不到薛应的上封,否则说不定还能动用那边的关系,查一查这个人是什么身份。
两人略聊了一会儿,见酝酿的差不多了,秦简音偷偷给楚阳使了个眼色。
楚阳见缝插针道:“侯爷别见怪,其实秦师爷并无他意,只是对侯爷的买卖有些好奇。各地受灾,县中忙碌,上面又来审查账务,可县里资金时常周转不开,账面上不好看,侯爷您也知道的。”
本侯怎么知道,吓人一跳,一开始怎么不说清楚。提命侯心想。
但是面上他还是堆起笑容,“本侯也是前些日子受知州告诫,才知县中艰难,深知从前行事多有冒犯。”
“所以在下就想,侯爷既是皇亲贵胄,必定和陛下一样,仁慈心善,自是会多多帮携青石县,知道我们要借贷一点银钱,应该也是会答应的。”秦简音笑眯眯地接道。
“嗯……嗯?”
周念一愣,迭声道:“好说好说。青石县是本侯所居之处,理应帮扶一二,莫说借贷了,便是要本侯捐钱捐粮都没问题。”
一点银钱他还出得起。
别的都还好,只是忽然提到他的身份……
其实说到底,即便世袭的勋爵,哪怕祖上有天大的功劳,如果不得当今陛下青眼,行事也难免要多谨慎几分。
但他从前被奉承惯了,又和知州薛应相熟,旁人也都会多给几分面子,而且楚阳也是个守礼有节的,不敢招惹他,因此反倒被他忽视了。
说到这里,周念还笑着看向楚阳,“楚知县怎么那么见外,之前县里艰难,也不肯和本侯说一说,这样本侯可是会心中有愧啊。”
楚阳只是笑了笑,又朝秦简音看了一眼,没有应声。
秦简音道:“侯爷有大义,实在令人动容,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二十万两,以青石县县衙的名义借贷,利息就按之前侯爷外借一样算,侯爷能借吗?应该能拿得出来吧?”
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