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蹊跷
周念确实家产颇丰,但二十万不多不少,就卡在会让他肉痛,却实实在在能拿得出的线上。
如果按照他以前大大方方借钱给农户的行为来看,这笔钱不得不出,否则岂不是故意给人送把柄。
这两个人!来之前果然是商量好的吧?
周念脸上看不出,内心却在滴血,怕被看出破绽,又不得不笑脸相迎。
他们立好字据,约定何时还清,周念便叫下人拿钱过来。
一时间府上现银没那么多,因此他只拿出一万五千两现银,又派几个小厮帮着押送。
剩下的都是银票,还得青石县自己去找银庄兑换。
这个秦师爷,他算是记住了。
周念想,此人看似轻狂,实则滴水不漏,话里处处挖陷阱,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对付的,谁知道如果这次推拒了借钱的事,下次对方又会多挑出什么毛病,再向州中告状。
上次上报他吞并土地的事被薛应给拦下了,可后来又听说这个秦师爷撺掇楚阳向薛应提议,让薛应做主,给自己弄点子佃农来添乱。
虽被薛应婉拒了,可是想也知道,秦简音绝非善类,怎么会善罢甘休?一次两次便罢,多了还不被对方察觉出自己和薛应的关系?到时候万一想法子越过薛应向陛下告状,万一上面的人保不住自己,那可十分不妙。
果然吧,告状不成,索性就来他府上给他下马威了。
这楚阳也真是的,县里百姓不是还称赞他体察民心,清廉正直八风不动,这秦师爷又不是他自家婆娘,怎么还随便听耳边风呢?
可见都是骗人的,楚阳这厮也是胸无大志鼠目寸光之辈,活该到穷乡僻壤当个破知县,跟家人不得团聚,成亲数年连一儿半女都没有,实在可笑。
他现如今觉得,让秦简音在大杉村多待一会儿都叫人害怕,还是早早打发的好。
将人送走后,周念的脸色才渐渐阴沉下来,对下人吩咐道:“备好马车,本侯即刻要去一趟薛府。”
那边的人已有数月没有消息递过来,也不知可是出了事。
而今正是关键时候,可那边几乎就没传过好消息。
周念心急如焚,就怕有什么变动,致使自己的谋划成了空,否则他作为一个侯爷,怎么也不至于忍着性子,对一个小小的师爷笑脸相迎。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薛应商议,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做。
…………
秦简音和楚阳带着大笔银钱回县衙,见着众人都在,楚阳笑道:“咱们这回有钱了!”
其他人只知他两个去侯府借钱,想着秦师爷前些天在钟口城碰壁,也没抱什么希望,却不料两人还真的带回来这么多钱,惊喜之余,纷纷好奇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些问题秦简音避重就轻地回答了,没有多说什么。
今日他其实也没有十成把握,只是想着诈一诈周念,若是借不到那么多,三五万两都好,剩下的还可以回头再找各地银庄借贷。
不借的话也没事,他还可以拿着大将军给的令牌去隔壁州借钱,就是可能会暴露自己,而且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大愿意麻烦大将军。
谁料到随口一猜竟中了,对方身上真能拿出来那么多钱,看来被他吓得不浅。
看来自己在银甲军也不是白待的,把大将军拿捏人的态度学了个十足。
他想想便觉有趣,路上因怕侯府小厮听见,忍着没说与向南兄乐一乐,怪可惜的。
说实话,从周念那儿借来的银钱他压根没想着还。
私自开采矿山虽然严重,但也算不得十恶不赦的重罪,还是有机会求陛下宽恕的,但是周念的反应明显不对,说明肯定还有问题。
周念身上必有猫腻,事情败露更是早晚的事,否则也不会被自己三言两语诈得慌了神。
以后要赖账太容易了。
不过晚上楚阳还是到他房间来了一趟,说是有话想问。
楚阳疑惑道:“往常我或是其他人与提命侯对上,他有那么好说话么?怎么这次对上简音你就落了下风了?”
“提命侯自己做贼心虚罢了。”
秦简音笑着解释,“别看他表面和善,指不定现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害我呢。”
听他此言,楚阳一开始有些费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了,急问道:“那该怎么办?要让衙役随时护持左右吗?或是这些天你先别出门了。”
他毫不在意地说:“向南兄别急,我心里有数。对了,他给我们这么大面额的银票,恐怕衮州的银庄现银也不够。过两天我亲自去隔壁州一趟,取一部分出来,放在库房里。”
在当初楚阳说起青石县的形势,了解提命侯其人时,他心里便早有成算,手里的关系,是时候用上了。
薛知州恐怕不可信任,大抵和提命侯是统一战线,除了政事方面,他暂时不愿多跟对方有牵扯。
反倒是兼州、元州的知州,他记得陛下曾嘉奖过他们,说此二人忠厚正直,想来都是可以信任的。
从银庄取银钱便是一次绝好的机会,既能拉近与二位知州的关系,又能做出假象迷惑周念,让他不敢轻易下手,可谓一箭双雕。
如今县中有钱,可以先种植树木,外加补贴农户。秦简音想,回头等自己和卢员外熟悉了,还是要通过卢员外多联系几个商户,叫他们与青石县合作,而后收成时由他们向外售卖,结算分利。
但是售卖的事情现在暂时可以不用着急,慢慢来就是。
眼下最要紧的,是治理洪涝灾害,修复山林。
…………
“听侯爷的意思,他话里话外都暗示您的买卖有蹊跷?”薛应问。
上次薛应看到楚阳两封告状的信函后,就察觉青石县卧虎藏龙,后来派人暗中探查才了解到,知县楚阳不知从哪弄来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师爷。
薛应觉得事情非同寻常,因此格外留意。
没想到这个所谓的秦师爷还真有几分本事,连周念跟他对上都处于下风。
“正是这样。”周念答道,“本侯不知他是否已经摸清了大杉村的底细,但听其言谈,总觉得不简单。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单看秦简音一个人或许不觉得什么,甚至可能会觉得对方不过一介普通书生,只是多了张巧嘴。
但是得拿来对比。
提命侯府在青石县境内,凡事理当经过县衙,但楚阳虽是个知县,然而当初知道有薛应亲自查问大杉村的事,也不敢置喙。
官大一级压死人。那么一个小小的师爷,究竟是谁给的底气,有什么力量,敢和知州对抗,还跟一个世代袭爵的侯爷叫板?
“单单只是说吞并土地的事还好,即便知道本侯在开采私矿,也不是不能处理。”
周念说,“可万一让他知道了我们采矿的目的,你我二人,一个都逃不掉,说不定还会牵涉到上面的人。”
依他的意思,不管秦简音是什么人,还是尽早解决了为好,否则楚阳对其言听计从,秦简音万一待的久了,真知道了什么秘密,到时候可就遭了。
“不能轻举妄动。”
薛应沉着脸阻止,“侯爷还是收敛些的好。从前为着采矿的事,已经生了许多风波,侯爷您还差点被怀疑,若不是有上封在,侯爷以为压的下去?现在郜京那边出了乱子,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察觉出什么。”
“郜京……你能确定么?”周念一惊,连忙问道,“什么时候出的事?怎么我竟不知道?”
周念好歹也是皇室中人,自然跟京中也有些联系,如今薛应说上封出了问题,竟无一人告知他,因此不免胡乱猜测起来。
究竟有何变动?
薛应瞥了一眼周念的反应,道:“侯爷也不要多心,左不过您与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不管怎样,您交代的事我们都会做到。
“所以,我的上封出事,自然没有到处宣扬的必要,告诉您一声,也是为了把话说明白,免得咱们日后因此生了龃龉。”
如果不会影响自己的交易和计划,那对他来说的确无所谓,于是周念笑道:“本侯也是关心则乱,一切事宜自然会和薛知州商量着来。”
幸好先和薛应打了个招呼,万一自己没忍住动了手,秦简音在这里出了事,假如真是有背景的,被捅到京城里,等朝廷查出其中蹊跷,自己这个身怀重大秘密的提命侯必定首当其冲,到时候什么盘算都成了泡影。
周念越想越觉得后怕。
他回想自己以往有没有做过什么容易被怀疑的事,思来想去并无分毫,自己一直将贪财、耍小聪明的形象维持得很好。
一般来说,皇帝对这样的臣子反而比较放心,虽然会惹些小祸,可都在掌控范围之内,总比那些表面上忠厚恭敬、背地里四处勾结的人活得长久。
薛应沉吟道:“我如今也在观察局势,总而言之,侯爷别轻易动手,否则我也保不了您。小不忍则乱大谋。”
看来还得多打探这个秦师爷的背景,薛应总觉得,对方在这个时间点来衮州,似乎有些巧合。
两人怎么也想不到,秦简音最初来衮州并不是为了揭发他们的秘密,单纯是因为一桩陈年往事,一时兴起,半途改道。
要是当初姬予没说摸金教的事,估计秦简音就直接跟着去柏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