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祝你前途坦荡
绿化林另一侧,郑安继抹一把脑门上的汗,点头哈腰地迎上前:“哟,少将,您……您怎么来了?”
容危脸色冷峻,眼刀子直往他身上扎:“怎么,你不希望我来?”
郑安继忐忑地咽口水,扯出个干巴巴的笑:“哎哟,您说的哪儿的话,您来我们医院是我们的荣幸,巴不得呢!……您有何指示?”
“这些兵哪儿来的?”
“……向军区申请调来的。”
“调来做什么?医院最近有安防问题?”
郑安继的脑门跟坏了的水龙头似的,汹涌冒汗,一抹一把。
容危这个问题好比把他架在火上烤,要是让她知道他们把一个死刑犯偷偷劫来医院做见不得人的实验,他半点不怀疑她能告到帝国中心去,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连将军都没法暗箱操作来保他们。
他稍加思索就做出抉择:“……没有问题,只是做日常安保工作……”
容危的脸色瞬间又阴沉几分,周身散发出高等军官的威严气场。
“你知不知道第一军区的训练有多艰苦?知不知道帝国为培养战士投入了多大成本?他们辛辛苦苦训练是为了上战场保家卫国,你把他们调来医院给你们当安保?!你们医院穷得雇不起人了?还是仗着背靠第一军区,肆意挥霍帝国资源?”
郑安继颤颤巍巍,脑袋都快埋到裤裆里。
容危懒得和他废话,朝他身后那批兵厉声道:“所有人给我连夜回军区!”
三四十人的声音震得树枝都发抖:“是!长官!”
容危瞥郑安继一眼,冷冷道:“你们的所作所为,我会如实向上投诉。”
说完便甩袖走人,不给他任何求情的机会。
军区的兵在支队长的带领下列队离开,一时间实验大楼前的主道上只剩郑安继和几个医院的安保人员。
“院长,人走了……”
郑安继缓缓直起身,吸吸鼻子长吐一口气,说话的声音都发虚:“快去看院长!”
几位安保先风风火火奔过去,郑安继毕竟年逾六十,缓了口气才一瘸一拐朝那边走。
天色有些暗,他远远看见地上躺着个人,大惊失色跑上前:“怎么了这是?伤着了还是……”
他又想起来范廊,连忙慰问:“哎哟,院长您没事儿吧?”
安保已经给范廊说了容危的事,他正憋着一股火气,紧紧皱着眉转动手腕,懒得搭理他。
离得近了,郑安继看清了地上的人,瞪起眼睛喊:“是池医生?!”
见池遥还清醒,他连忙蹲下身,关切地问:“池医生,没事儿吧?”
池遥疼得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声音带着轻微颤抖:“部长,不致命……”
“诶!那就好那就好!”他朝几个安保吩咐:“快快快!送手术室,把赵主任喊回来亲自操刀!轻点!我马上过去!”
池遥先被送走,郑安继又转向范廊,看见他脸上的伤,感同身受地直嘶气:“院长,您也受伤了,除了脸还伤着别的地方了吗?”
范廊不说话。
郑安继硬着头皮问:“……那是去门诊看看,还是叫值班医生上您办公室?”
范廊不耐烦地瞪他,郑安继立马会意,给剩下的安保下指示:“去请个值班医生到院长办公室。”
他见范廊一身狼狈,给他扯开皱巴巴的衬衫:“院长,是不是温蕴出事儿了?”
“嗯。”
“唉,看到实验室周围的监控全出问题我就猜到了,也不知道是哪边儿的人……”
“查池遥。”
“啊?要是池遥,他们有必要对她下那么狠的手?她伤得可比您重多了……”
范廊眉头狠狠一皱,猛地瞪向他,嘴动了动却忽然欲言又止。
“怎么了?您有话直说。”
范廊咬着牙,忿忿道:“他们有对我下狠手的打算,那一枪……”
郑安继看他这幅羞愤的样子,脑子一闪,试探地问:“那一枪……是池医生替您挨的?”
范廊不说话,相当于默认。
“嘶……”郑安继没控制住表情,一言难尽地撇撇嘴,就差直骂他没良心,忍了忍含蓄地说:“院长,池医生都替您挡枪了,这么猜忌她,是不是有点……”
他实在懒得再说好听话哄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人,摆摆手转身离开:“我去守着池医生手术,您先等一会儿,有人开通行车来接您回去。”
……
池遥直到凌晨才从手术室出来,转入高级护理病房,郑安继陪着熬到半夜,后来实在挺不住,找了个空房间躺下休息。
第二天他又按照日常上班时间爬起来,马不停蹄赶去院长办公室。
范廊除了脸上带彩,衣着发型恢复平时那副体面的高知人士模样,郑安继被衬得又老了几岁。
他一脸精神不济,猛灌浓茶:“院长,咱们还追不追?”
范廊瞪他假惺惺:“怎么追?打算追留到现在才说?”
郑安继打哈哈找补:“我是觉得没必要追,要追的话肯定得动用军区人手,容少将估计会盯咱们一阵子,这段时间最好谨慎行事。再说温蕴看起来都快不行了,咱们还有解意呢。”
“查池遥。”
“查来查去不都是老样子?她背景挺干净的,和第三军区的人没什么联系,上次将军不都说了嘛,倪将军见都没见她。”
他悠悠哉哉啜一口茶,从包里掏出一只密封袋放到桌面上:“况且,这事儿大概率怪不到她头上。”
范廊的视线落在那只追踪器上,想到自己一下楼就被那帮雇佣兵擒获,眼睛倏地瞪大:“从我身上找到的?”
“是啊,藏在您正装后衣摆,所以您没发现。”
“怎么可能?会不会是劫持我以后,才故意安装到我身上转移嫌疑?”
郑安继耸耸肩:“确实有可能,但现在直接证据是从您身上找到的。”
范廊哑口无言。
“那天开季度大会,各单位派了代表参会,当时温蕴被从实验室救出来,可能有人在楼上看到了,走漏了风声,但昨晚具体是哪方面的人不好说。
当务之急是和将军商量对策,万一有人想利用温蕴搞垮咱们,看看要怎么应对。如果第三军区趁机出手,那估计就是池遥没跑。现在,咱们先静观其变吧,没准儿单纯是一帮图温蕴高等级的野路子。”
“先把她拘着。”范廊冷不丁转了话题。
郑安继反应了一会儿:“留院观察就留院观察,什么拘着,多难听!”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郑安继又跑去池遥的病房看望。
池遥的伤口在心脏以上,左肩以下部位,位置不算危险,但那帮雇佣兵装备精良,枪支子弹杀伤力比普通款更强,创口大且深。
郑安继到的时候,正赶上她麻醉刚过、疼得最厉害的那一阵,满身淌汗,脸色苍白如纸,旁人看着都疼,她死死咬牙忍着不叫出声。
他当真对这位年轻的后辈生出几分心疼和赏识,这种舍身挡子弹的勇气和意志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的。
池遥状态很不好,他也没过多啰嗦打扰她休息,简单寒暄几句后直入主题:“小池医生,昨天的事儿不能见光,不用我说你肯定也懂,这段时间你就在医院养伤,等伤口完全愈合再出院,以免被人看出端倪来。”
池遥极力忍着那不小心就会溢出喉咙的痛吟,说话的声音都在抖:“部长,解意的治疗怎么办?”
“我让陈组长给他安排个临时医生,这你不用操心。”
池遥痛苦地皱着眉,沉默片刻,又问:“可以让我和他打个通讯吗?”
郑安继迟疑:“你现在的状况……”
“没有问题,我不会让他听出来。”
她不会告诉他,她的伤口疼得要命,无比渴望在这时听到解意的声音。
“那行。”郑安继摸一摸头皮,“你做手术的时候通讯设备都收起来了,我让人给你准备医院的公共通讯工具吧?”
既然是医院的设备,就代表可能被监听。
池遥抿着唇缓一口气:“好,谢谢。”
郑安继离开,不多时医护人员将公共通讯装置拿过来,替她连通解意的账号。
“哪位?”解意的声音很冷淡。
身体上的伤痛让人变得软弱,听见解意声音那一刻,池遥的眼睛发热刺痛,她眨了眨眼理清视线,缓缓开口:“解意,我是池医生。”
“……”
对面一瞬间连呼吸声都消失,只余滋滋的电流声。
她用的陌生账号,又自称池医生,解意很快明白可能有第三人在场。
半晌,池遥听见一道微弱的吞咽声,解意的话语变得滞涩:“池医生……”
他声音很低,听着有些委屈。
池遥心里酸涩,将声音放得更轻更柔:“你还好吗?”
解意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我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他话赶话地说:“我很不好。”
池遥感觉伤口更疼,灼热的眼泪顺着眼尾滑落,她极力稳住声音不让解意听出来。
“解意,我暂时走不开,你听话,先去别的医生那里治疗,好吗?”
解意的声音带上平静的怒意:“在医院交流学习,有这么繁忙吗?”
“……嗯。”池遥紧紧抿住唇。
“祝你前途坦荡。”
通讯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