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怎么还有比我混得更差的？
新人培训进程已经过半，池遥每天按部就班，过得比之前几周规律且充实。课程内容广泛而浅显，她在医学院读书时都接触过，虽然几年过去，有部分知识已经生疏，但捡起来并非难事。
最为不适应的地方在于，她作为整个培训班二十一个人里唯一的beta，先是被同学当珍稀物种搭讪，而后成为老师课堂必点对象。
他们懒得花心思去记那么多人名，一开始叫她“那位beta同学”，后来知道她的名字是“池遥”，叫得更加得心应手。这导致她上课时完全不能分心，再基础浅显的课，她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跟老师的节奏，否则非常容易被抓包。
四位老师中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林卓余提过的佟桉。
第一次见面时，池遥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站上讲台的陌生女alpha，笃定她就是佟桉。
她戴着一副金属框架眼镜，镜片泛着淡淡的绿光，后面是一双形状偏狭长的眼睛，看人时的眼神冷淡又锋利。头发与衣着打理得整整齐齐，缜密到领口与袖口的扣子一颗不落、全部扣得严丝合缝，浑身上下透露着“严肃”二字。
她才三十四岁，在四位授课老师中年纪最轻，却让学生最有距离感。她教授偏枯燥的理论课，却从来没有人敢在她的课上走神或者偷懒。
当然，即使是如此不接地气的老师，也未能免俗地爱点池遥回答问题。并且比起其他老师，她经常“得寸进尺”地在一个课堂相关问题的基础上层层加深，提问远远超纲的内容。
底下的同学一开始还能跟着她们两人一问一答的思路走，后来就发现这些问题都朝着一个冷门的研究方向去，他们都没有深度接触过，听得云里雾里一脸懵。
这时佟桉就会推一推眼镜，不动声色地将课堂带回主题：“池遥你坐下，我们继续刚才的教学内容。”
下课铃响，池遥放松地呼出一口气，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准备回医务室。
今天上佟桉的课，又一次被她点起来回答问题，到后来涉及的内容越来越深，她们两个人在某个理论上无法达成一致，差点在课堂上吵起来。
“池遥。”
佟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池遥抬头看才发现她正朝自己走过来，平时到点就走、绝不多加一分钟班的人，竟然花私人时间来找她，一副打算继续唇枪舌战的样子。
“你是帝国医学院毕业的？”她问。
她的语气和平时一样冷淡，池遥拿不准她是在平和地聊天，还是被自己气得不轻，觉得她是同门之耻。
“是的。”
佟桉在她回答过后，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轻浅的笑意，连声音都带上几分亲和：“学妹。”
池遥感觉眼睛被晃了一下，好像有明亮的阳光照到一片冰霜之上。
她压住内心的动荡，对方表达了善意，她也露出友好的微笑：“佟桉学姐。”
佟桉点头应下，在池遥对面的座位坐下来。她大概有强迫症，一定要把放在桌面上的教案边边角角对整齐，而后才接着问话：“你上学时的研究方向是什么？”
“基因变异。”
佟桉掩在镜框之后的眉微微抬高：“你研究这个怎么来医务部做医生？也太大材小用了。”
池遥抿了抿唇没说话，看起来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还有比我混得更差的。”佟桉于心不忍地叹气。
“……”池遥如鲠在喉，这位学姐说话可真直接。
“学姐，那您为什么会来军区做培训老师？”她有意把语气和表情放得真诚，以免这句话听着像反问或者讽刺。
“我之前在第一军区医院工作。”佟桉直言不讳，脸色越来越阴沉，镜片上淡绿色的反光仿佛都泛着冷意，“但后来因为和上司理念不合，被调来军区医务部了。”
“或许可以试试去首都找工作。”这是一个聊胜于无的建议，但池遥需要这么说才能顺理成章地知道她留在这里的原因。
意料之中，佟桉摇头：“首都太远了，我的家乡在第一军区庇护范围内，家人也在这里，我想尽自己一份微薄之力。部长说过如果我表现不错，有机会调回原岗位。”
说到这里她烦躁地两手交叉，紧紧握了握，指腹被挤压得泛出白色。她冷呵一声：“不知道他们眼里‘表现不错’的标准是什么，如果是要我认同那些事情，这辈子大概都没可能。”
池遥安静听她说话，她很好奇佟桉和她上司有分歧的理念是什么，但对方没有要说的意思，她便没有问。
“你待会儿有事吗？”佟桉问。
池遥点头：“我需要回医务室帮负责的omega做治疗。”
“那下次再约。”佟桉站起身，脸上罕见地露出温柔神色，“有机会去我家做客，我有一位有趣的omega伴侣和一个可爱的女儿。”
池遥也站起身和她告别：“好啊，谢谢学姐的邀请，有机会一定上门拜访。”
距离下班还有四十分钟的时候池遥回到omega组的医务大楼，这个时间点来做治疗的人相对较多，她从楼梯间上来先后碰到两位omega，其中有一位年轻男生的状态非常糟糕，精神萎靡，脸色苍白，出于医生的职业素养她很想帮他看看，但她不能插手其他同事的治疗安排。
错身而过的时候他也看见了她，空洞的眼神有细微的变化，说不上友好，也不算不友好，但和军区里对她完全陌生的人不一样。那些人看到她是beta才知道她是池遥，而他好像本身就知道她是池遥。
她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和他有过交集，习惯性露出友好的微笑，对他点头示意。
但对方脸上一片麻木，嘴唇也没动过，对她的示好视而不见，一言不发地下楼离开。
池遥停下片刻，转回头看他渐渐隐在阶梯下的背影，眉间微微蹙起。
第一军区的信息素脱敏训练似乎比第三军区的严苛太多，omega测试员的生理和心理状态都不太好，包括解意，她时常能感觉到他在忍受和压抑，失控的时候情绪会大起大伏。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半晌，看一眼时间，加快脚步往医务室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