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笑千金
送走了阿秀姑娘，天光墟便闭门了。
“江萍，你让底下的人找出近十年官录的徐州精铁实销册，酉时三刻整理好放到我书房。”温之岩坐在窗前仔细翻看着白方毓给他的小册子。
“对了，查一查这几日出入和阿秀姑娘一同出入燕王府的那两人是什么身份。”温之岩补充完，便扬手让江萍下去。
江萍刚走到门口，准备替他阖上门，又被温之岩喊住了：“你帮我想想，送什么东西白姑娘能解气。”
白姑娘什么性子，明明门主心里跟明镜似的，何苦来为难她。江萍只觉得眼前一黑，应了声“是”，便退下去了。
白姑娘是燕王之女，金尊玉贵，什么好东西、稀奇玩意没见过。天光墟虽然藏了一堆宝贝，可能让女孩子解气的东西好像没几件。
江萍想了想，出了院门便拐去了天光墟的库房，天光墟所有的宝贝都登记造册在库房里放着，由专人看守。只有手持门主令牌，方可进入库房。
江萍站在门口同侍卫们打了声招呼，侍卫虽知江萍已取代江月成为门主身边的女使，但见她并无门主令牌，也不敢贸然放她进库房。
江萍摆摆手，解释道：“我不进库房，只看看账目便好。门主让我来给客人挑件礼物，我先选几样给门主过目，待商定了，自会有人持门主令牌过来取走。”
见侍卫犹豫了一番，江萍便索性道：“这样吧，你把账簿取出来，我就在这里看好了，记得是要送给姑娘的礼物。”
侍卫见状便让江萍在外面稍等片刻：“江萍姐姐，您在这里暂且等候片刻，我让林威和张超去取账簿。”
林威和张超来回搬了几趟，累得满头大汗：“江萍姐姐，所有适合送姑娘的礼物，都在这里了，您慢慢看。”
江萍从日光西斜翻到暮色四合，才勉强选了几件。连着站了几个时辰，江萍一边捶了捶自己僵硬的肩颈，一边同侍卫们道谢：“辛苦几位了，我先去禀明门主。”
江萍回到书房时，底下的人正将历年的徐州精铁的册子一摞一摞地往书房里搬。
温之岩看着堆满了小半边屋子的册子，头痛地揉了揉眼睛：“看来要看上一天一夜了。”
“门主，我看了库房目录，大概有几样比较适合送给姑娘家，一对羊脂白玉镯、一副十二美人图、一支紫毫笔和一方乌金砚——”
江萍话还未说完，温之岩便摇了摇头：“这些她都看不上。”
只见他一边蹙眉翻着册子，一边江月搭腔：“这样，明日你直接去街上将所有冰糖葫芦都买下来，送到燕王府，另外，你点一点地窖里还剩多少美人醉，一起给她送过去。”
金陵城之大，走上一天才能走遍全城。江萍此刻也很头痛：“若白姑娘不收呢？”
“那你便在燕王府门口等着，她一定会出来的，买糖葫芦的钱记在账上便好。”温之岩信心满满。
江萍只得火急火燎地去集中下人，当天夜里便分好了工，每人负责一条街道，买下来了便直接去燕王府门口候着。
那日，白方毓气了整整一日。以至于第二日丫鬟来报，说是有十几个人，人手举着一个插满了冰糖葫芦的草棍在燕王府正门候着。不仅如此，还有整整一车酒坛子时，白方毓便猜到了是温之岩的杰作。除了他，没有谁敢光明正大地来王府门口挑衅。
美人踏上的白方毓背过身子去，只没好气道：“让他们回去，这些东西我才不稀罕。”
丫鬟依言出门去回绝，可那些人并不为所动，为首的一个女使装扮的朗声道：“白姑娘若是不收下这些礼物，我等也不敢回去。”
丫鬟将一字一句如实相告，白方毓气得立即坐了起来，这分明是逼迫她就范！
“既然他们坚持不肯回去，那便在门外候着好了，什么时候愿意回去了他们自然会走。”白方毓最讨厌被人拿捏，温之岩这番吃准了她心思的行径愈发让她觉得不爽快。
白方毓照旧地喝喝茶，看看书，又或者去院子里赏赏花草。日头落下去的时候，丫鬟又过来了：“小姐，那帮人还没走，门外集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白方毓淡定地用葫芦瓢替花草浇起水来了：“无妨，平日里若有人在王府门前聚集，侍卫是如何处理的。如今便如何处理，无须顾忌我的关系。”
既然小姐已经发话了，那自然是照做。
江萍在燕王府大门侯了一天，不仅连白姑娘的面都没见到，反而一众人等都被侍卫驱赶。
门主昨日可是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白姑娘一定会收下这些礼物的。可看如今这样子，只怕等到天亮，都未能见到白姑娘一面。
可就算被驱逐，没完成门主交代的事情，江萍也不敢贸然回天光墟，只得在寒风中硬熬着。
熬到三更半夜，江萍听得“咯吱”声响，慌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朱红大门缓缓开了一半，出来的是白日里婉拒她们的丫鬟，只见她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借着王府门口的几盏灯笼的昏暗灯光，江萍才看清来人原是白姑娘。
正主终于现身了，江萍恨不得三拜五叩，当即扛着草棍，三两步上前：“白姑娘，这是门主特别为您准备的礼物，我们把金陵城所有的冰糖葫芦都买过来了。还有这美人醉，最后压箱底的都送来了……”
江萍话说得诚恳又真挚，但白方毓不为所动，她截断江萍的话，面无表情道：“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等，想必是温之岩下了死命令了吧。他可真是没人性，这么冷的天也不怕把你们冻出个好歹来。”
江萍心中大为赞同，只差为她叫好。
白方毓看了看街上围在一起的人群，个个都缩着脖子，相互依偎着取暖，到底还是收下了东西：“东西我留下，你们都早些回去歇息。”
白方毓话音刚落，家丁们便各自接过大家手中的糖葫芦和酒，白方毓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搬。足足搬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搬完。
白方毓冷得裹紧了身上的斗篷，狠狠地骂了一句：“温之岩，你混蛋！”
他怎能自恃了解自己，便肆无忌惮地胁迫自己去原谅他！
白方毓看了一眼从房内堆到院子流水似的冰糖葫芦和十几坛酒：“明早，你们都把这些扛走，吃掉也好，卖掉也罢，总之别让我再看见这满院子的糖葫芦。”
“那这些酒呢？”丫鬟正弯腰点着坛数。
“分给侍卫们喝掉。”白方毓说完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谁知第二日白方毓还未睁眼，便听得门外有人正咬得糖葫芦咯吱脆，一阵接一阵，比树上清早便啼鸣的鸟儿还要吵。
白方毓将头埋进被窝里，还能清楚听到那人吃冰糖葫芦的声音。是可忍孰不可忍，白方毓终于按奈不住，随便了穿了一身衣衫，裹着斗篷，气冲冲地开门：“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嫌命长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院子里扰我好梦？！”
白方毓话音刚落，在看清楚单腿搁在栏杆上的人是温之岩后，转身便要回房。
“气还没消呢？”温之岩转过身来，看见的却是白方毓的背影。
见她还在气头上，温之岩凑上去：“今日带你去看看热闹，看过了热闹就不气了。”
白方毓剜了他一眼：“有什么热闹能比燕王府的还热闹？”
“你不是好奇天光墟每年分舵齐聚的场景么，今天是江浙一带分舵来总舵的日子，温某特来邀请白姑娘去看看热闹。”温之岩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白方毓没想到日理万机的温之岩竟会记下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一时间，白方毓满腔恼火灭了一半。但她仍旧冷着一张脸，连声音也透着隔阂：“你就为这个事潜进王府？你就不怕被侍卫们逮住抓起来？”
温之岩见她话语中到底难掩几分关心，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白姑娘还是颇为关心温某……”
见他又开始得寸进尺，白方毓没好气道：“我不过是担心我王府侍卫手上罢了。”
温之岩见她嘴硬，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咬掉手中最后一颗糖葫芦：“再有半个时辰，分舵的人都该到齐了。温某在门外相候，白姑娘须得快些装扮。”
“好。”白方毓听闻此言，立即回房换了衣衫，装扮了一番，才出门。
见出来的是一个俊俏公子哥，温之岩低头笑了笑，只问她是打算光明正大地从大门出去，还是飞檐走壁悄无声息地离开。
官家的人与江湖人应当少往来，白方毓深谙这句话。自然只能选择跟在温之岩身后，飞檐走壁地出了王府。马车在不远的街角候着。
马车七绕八拐地在街上逗了几个圈，才停在不起眼的深巷尽头的一处屋子前面。门前一连停了好几辆马车，还有系了几匹马。
白方毓跟着温之岩进了屋子，绕过影壁，穿过正厅，往书房去。
推开门时，屋内黑压压坐了一片人。
眼见温之岩身后跟进来一陌生男子，不仅如此，门主温之岩还丝毫未有将该男子请出去的意思。
屋内所有分舵舵主立即站起身，为首的几人沉声道：“今日所议之事皆是我天光墟内部事宜，一个外人在场恐怕不太合适吧。”
白方毓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她下意识看向温之岩。
温之岩无甚在意地摇了摇折扇：“我新得的侍卫，各位舵主何必大惊小怪。”
“即使是天光墟侍卫，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眼见这几人越说越义愤填膺。温之岩没在意，只像是没听到一样，直接无视了这几人的异议：“来，扬州分舵的许舵主不妨先说说情况。”
他就是用这些看起来无伤大雅的小事来一步步地挑战这些不愿听命于他的老人们，继而冷着他们，强迫他们接受大而化小，小而化小。
而单纯如白方毓，此时也看出了事情的不对劲。但无论如何，她终归是要站在温之岩这边的。